孟田逝。
顾琴和他丈夫赶了过来。
顾琴哭得死去活来,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心盼着她好,终不能如愿。
锦墨居。
坐在厢房,今笙望着那个孩子发了会呆。
游儿尚小,还不知道自己丧了母。
他睡醒了,也不哭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伊伊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夫人,孟夫人来了。”铃铛进来回话,是顾琴,顾今笙的姑姑和她丈夫一块过来了。
“请吧。”
这几天,她尚且未从孟田逝的事情中走出来,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多少的精神气。
顾琴和他那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丈夫一块进来了。
“姑姑。”今笙站了起来。
顾琴眼睛红肿,看见她,又拿帕子试了眼泪。
抬步,她走到摇篮边,看着那个摇篮里的孩子,哽咽,道:“笙姐儿,我的说,就是因为这个孩子,二爷才冷落了田姐儿。”
“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个孩子都是孟田所出,他的身上也流了孟田的血。”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姑姑您看他,不觉得他分外可爱吗?”
分外可爱吗?
顾琴看着这个孩子,如果没有这满头银发,当然可爱。
顾琴抹了眼泪,点头:“是的,可爱,是真可爱。”
她的丈夫在一旁看着,伸手,轻轻抱了这个孩子,一个大男人,在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忍不住泣不成声。
他们夫妇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再无所出。
“游儿,你将来长大之后,一定要有出息才好,不要像外公,一辈子还只是个穷秀才。”
像游儿这般,只有比旁人更出息了,才不会受尽冷眼与嘲笑。
否则,他这辈子活着,也是痛苦。
今笙默然。
顾琴夫妇没有久留,看过游儿,和她说几句,也就告辞离去了。
今笙派自己的奶娘送他们离去后坐在苏游的身边,望着他问:“你怎么也不睡觉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你的母亲,逝了。”
“赵妈。”
“奴婢在。”
“哄游儿睡觉。”
“是。”
她站起来,踱到门口。
正值夏日,外面的知了不厌其烦的鸣叫。
远远的,李氏主仆朝这边来了。
“阿笙,我来看看游儿。”她走近,唤她。
今笙看着她:“游儿已睡下了。”
李氏叹了口气:“阿笙,游儿本应该我来抚养的,你说你非要过去,让旁人怎么想我呀?”
“这是二爷已经答应的事情,嫂子若有什么异议,可以和二爷商量。”
如果商量得通,倒好了。
来之前,她有找过二爷问这孩子的事情,想要过来自己抚养。
当时,二爷回她说:“田儿与三弟媳姐妹情深,游儿,就由三弟媳来照顾便是了,这事你往后不用再提了。”
既然说不通,她也只能作罢了。
李氏面上还是温和的道:“阿笙,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且忌不可伤心伤身啊!”又说:“这是我娘去求来的平安福,游儿了盛儿一人一份,你给游儿带上吧,现在孟姨娘去了,这辈子我也就盼着游儿平平安安过一生了。”
“谢嫂子。”今笙接了过来。
“好了,看你精神气不大好,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李氏转身离去,今笙望着她,又望了望手中的平安福。
李氏这个人,有点喜怒无常了些。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人,绝非什么善岔。
“处理了吧。”手中的平安福她给了一旁的紫衣,除了她自己给的,旁人的东西,她怎么能往游儿身上往戴乱放。
“是。”紫衣把东西接过,转身去销毁了。
~
转身,李氏的脸其实也已经沉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二爷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苏游这个孩子都轮不到顾今笙来抚养,但偏偏二爷就交给了她。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天知地知,她知道,二爷自然也知道。
~
自此,转眼之前,苏长离离开的时间也一月了。
同样的,江小树也再未收到都统大人的信了。
门前花开得正浓,也惊艳了飞来飞去的鸟儿,这是远在江城的人远远看不到的风景。
战争给这块土地带来的只有血腥风雨,方面百里,早已寸草不生。
江城对面,便是缅人的地界。
虽是隔了一条江,也阻止不了两国之间的交战。
两国水上之战,持续了二年之久了,那条江城的河,不知道有多少将士的鲜血洒在其中,亦不知道有多少亡魂葬在其中。
那一日,苏长离带了一百精兵,抵达到驻地的营阵,远远望去,城门紧闭,城墙之上有将士来回巡视。
阎生策马在苏长离的左右,他大声朝城墙之上喊话:“苏阁老奉旨而来,尔等快快打开城门迎接。”
城墙之上的人看了看,有人立刻转身去了。
过了一会,楚湘王意气风发的过来,看了看城墙之下的人。
苏长离带了一百个精兵一路快马夹鞭而来,为掩人耳目,他们都作了普通人的装扮。苏长离拿了圣旨,道:“楚湘王,本官奉旨而来,做你的谋士。”
楚湘王站在城墙之上,拿了千里眼远眺着下面的人,说:“这人不是苏阁老。我与苏阁老相熟,怎会连他也不认识了,苏阁老位高权重,朝廷一天也离不开他,他远在京城辅助幼主,怎会千里迢迢来到这儿,纯属一派胡言,许是敌方派来的探子,想诱我们打开城门,他们好趁机攻进,不必与他们废话,放箭,炮轰”
他长臂一挥,下面的将士哪分什么青红皂白,主帅说放箭,那就放箭,要炮轰就炮轰。
片时,城墙之上的弓箭手架了起来,大炮也架了起来。
箭如雨点落了下来,朝这边射来。
“三爷。”阎生叫,这楚湘王不开城门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放箭。
“撤……”苏长离命令。
跟随而来的将士欲要策马,那边已驾起了大炮,轰的一声,炸了过来。
虽是相隔数丈之远,但大炮的威力,是不容小觑的。
片时之间,人仰马翻。
轰……
又是一声炮响。
狼烟四起。
~
不知不觉,这个夏日就要过去了,迎来了苏游百天之日。
苏游的百天之日,苏二爷那天是来了。
百天的苏游,越发的可爱有趣了。
他躺在摇篮里,醒来的时候,便睁了黑漆漆的眼睛到处看着。
今笙在他旁边坐着,守着他道:“苏游,你又长大了,到今天为止,你已经一百天了。”
他似乎挺高兴的,忍不住想要手舞足蹈,奈何到底才三个月,手上没那么大的力道。
“二爷来了。”外面的婢女已进来禀报,最近苏长渊倒是常回府上来,也常来看望苏游,在旁人看来,应该是孟姨娘的死,给了他一些打击,便想弥补这个孩子一些吧,所以每次来也都会给这个孩子带些礼物的。
今天二爷过来,为苏游带了长命锁。
今笙看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苏长渊也不介意她的不理不睬,知道她还在因为孟田的事情,气他恼他。
“苏游,今天你就百天了,这是爹送你的长命锁。”他把那块锁挂在了他脖子上,给他戴好,是一块纯银打造的。
顾今笙看了一眼,忍不住说了句:“小孩子不要戴这些玩意在脖子上,容易勒到。”
“是我想得不周了。”他取下来,重新系了一下,系在他的衣衫上。
苏游显然也很高兴这个父亲来看他,转着眼睛看着他。
今笙扭身坐到一边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当初他如果对孟田多一些关心,孟田就不会选择走上那条路了。
孟田如果还活着,苏游就不用这么小就失去母亲了。
没有母亲疼爱的孩子,只怕她再关照苏游,将来他长大了,看到和旁人不一样,心里还是会有一份缺失的。
~
苏长渊把苏游抱了起来,逗弄了他一会。
这么久以来,这孩子除了头发有问题外,别的都挺好的。
由于能吃能睡的,他养得是白白胖胖。
而且,这眉宇之间,真有几分他的影子,他瞧在眼里,渐渐的也不那么别扭了。
苏长渊抱了一会苏游后,他大概也是又困了,在他手里便睡着了。
苏长渊轻轻放他继续躺着说:“苏游又睡着了。”
这孩子就是能吃能睡的,也不闹腾,非常容易带。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苏长渊又过来和她说。
今笙自己慢慢品着手中的茶,慢条斯理的说:“没什么好辛苦的,田妹妹去了,游儿就是我的儿子。”
苏长渊看着她,默默叹口气,道:“你还在恨我。”
因为恨他,她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他一次,对他也是爱搭理不理的。
往日里,哪次看见她,她都是二哥的叫,现在人前也是勉强叫他一声二爷,人后索性啥都不叫了。
他当然知道,她恨他。
恨他,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顾今笙笑了笑,冷笑,道:“我恨你干什么。”
“就算恨,也应该是田妹妹这个傻子恨你才对。”她又摇头道:“不,田妹妹这么傻,恐怕都不知道怎么恨你。”因为知道怎么恨他,所以才会选择了那条路。
她若恨他,就应该好好的活着,好好报复他。
所以,孟田是不恨他的。
“夫人。”薄叶匆忙而来,道:“皇太后来了。”
顾今笙便站了起来,往外走。
人还没迎出去,就见顾湘君来了。
她现在应该是就要临盆了,怎么忽然就到府上来了呢?
顾今笙瞧她挺了个无比大的肚子,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快步迎了去:“湘君,你怎么来了?”
“有什么事,你传我进宫便是。”
顾湘君看着她,面无颜色,扶了她的手,与她一块进了屋。
今笙心里疑惑,湘君这表情,怎么看起来很不对劲?难道是与摄政王闹了什么不愉快?心情不好?
“臣,见过太后。”苏长渊也已跟着过来,施礼。又说:“臣告退。”
顾湘君喊住他:“既然你也在,就不要急着走了。”
顾今笙扶她坐在美人榻上,方便她靠着。
她坐了一会,看了看今笙,又看了看她的肚子,神色相当的凝重。
顾今笙孕肚不显,所以这个时候穿着衣裳,不太能看出来什么。
“怎么这么看着我?”顾今笙被她看得难受,她的眼神太过压抑了,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一般。
“笙妹妹,你坐过来。”她伸手,让她坐到自己边上。
顾今笙也就坐到她边上,听她说:“苏阁老他……”
“……”三爷?三爷怎么了?今笙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今天早朝的时候,江城那边来了信,苏阁老,在江城,为国身逝了。”
“什么?”顾今笙有理由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她搞错了。
三爷走的时候,明明和她说,他是下江南的,怎么就到了江城,怎么就扯到为国身逝了。
顾湘君握她的手重了几分,欲言又止。
苏长渊目色动了动,三弟死了?
他自然是知道他去了江城的,为的是燕京。
“三爷,三爷是去下江南了。”今笙把这事说了。
顾湘君看着她,道:“苏阁老是为了燕京大哥的事情,去了江城。”
“大哥在江城遇难。”
“苏阁老怕你担心,便没有告诉你。”
早朝之后,听瀚说了这事,她一刻也没敢耽搁,就赶了过来。
她这几天就要临盆了,可那又如何呢,她必须亲自来把这个件事情告诉她,必须陪着她。
今笙看着她,怔了一会,摇头:“不,我不信。”
“三爷不会死的。”
“我哥也不会有事的。”
顾湘君抓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她说她一个字不信,双手都抖了起来。
“如果三爷真死了,应该会有尸体的吧?”所以,看不到他身体,她是不会相信的,三爷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就算真有什么危险,他也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顾湘君望着她,她不忍告诉她真相,但这一切,又不得不由她亲自来告诉她。
这个现实,她也不能接受,但又必须接受这一切。
“来报的信使说,苏阁老带兵去了江城,船在江上起了火,全军覆没了,没有找到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