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下了搜查的命令之后,已经再也没有继续的必要,宁奕吩咐将士们,“把赃物送到国库充公。”一边回头和今天请来的诸位大臣们道,“今天辛苦诸位爱卿了,现如今已经丑时了,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今天的早朝罢免一日,诸位也好好在府中休息休息。”
“多谢皇上……”
“各位爱卿回吧。”
“臣等告退。”
今天来做见证的全都是朝堂中官职偏上的大臣们,而且都是临时被请来的,为了缩小目标,甚至连马车和轿子都没有,只带着一两个护卫徒步走来的,夜色已深,有府邸临近的官员们并肩离开。
苏慕锦的目光却落在一个背影佝偻的老者身上,那个是当朝左相大人,同样的也是楚离的外祖父。苏慕锦悄悄的让墨魇打探过左相的情况,他的府邸也是皇上钦赐的,府邸很大,可是家中却只有寥寥十几人,也不知道该多么的清冷。
那老者十分清瘦,因为匆忙前来也没有穿官袍,此时火把的照射下可以看出他一身粗布的棉衣,身上披着棉质的粗布披风。从楚离的眉眼间隐隐约约能找到左相的痕迹,他因为过度的消瘦,衣裳就显得异常的宽大。寒风吹来猎猎作响,再配上他长长的胡须,颇有种仙风道骨之感。可他的背影却十分苍凉,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他离开的方向路上也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漫天的大雪中,他的背影寂寥又荒凉。
“回府吧。”楚尚书没有发现苏慕锦的目光,瞧着一夜之间惨遭巨变的徐家,他心下的一颗巨石也放了下去,瞧着渐渐散去的人群,他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好好休息。”
“舅舅你先回去吧。”苏慕锦抿了抿嘴角,抬手指向左相离去的方向,低声道,“舅舅,我和楚离先送左相大人回府,他一个老人家年纪大了,雪地里一个人也不安全。”
楚尚书微微一愣。
这才想起左相府和楚离的关系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其实不是他想不起来,而是左相府和楚王府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交集,以前楚王妃还在人世的时候两家还经常走动,可等楚王府过世之后,几乎就断绝了联系。
二十多年来,他从来也没有从楚离和楚王爷嘴巴里听到过关于左相府的一切,而他和左相同朝为官,也丝毫没有从左相的嘴巴里听到过关于楚离的事情,以至于这么多年来,竟然都不记得左相还有亲人。
楚尚书拍拍自己的脑袋,真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顺着苏慕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老相爷背脊佝偻,一身朴素到极致的穿着,只看他这一身的打扮若是不知道的,肯定想不到他竟然是堂堂的一国之相。楚琛心中微微一酸,拍拍楚离的肩膀,“快去吧,你外祖父这些年也真的不容易,你爹爹和你外祖父这么多年虽然有些隔阂,可到底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你多和你外祖父走动走动,他老人家府邸里人就那么几个,我听说连银碳都不怎么用……哎,你们去送他回府吧……大半夜的,老人家眼睛难免有些不太好使……”
楚离目光远眺,目光落在那一道身影上,他似乎禁不住寒风的呼啸,缩了缩脖子,身上的披风几乎都扯到了一处,楚离的心猛然一酸。
“走吧。”
“我……”楚离犹豫不已,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上去。
外祖父对他从来都是没有好感,见了他的眼神就像是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他小时候还想要亲近外祖父,可多次碰壁之后就没有了这个想法。
现在他如果走过去了……外祖父能对他有好脸色吗?
楚离忐忑起来。
“走吧。就当是陪着我一起去的。”苏慕锦拉住他的手,不容他退缩,“你也知道的,京城中一向不是那么安全,外祖父又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半夜三更的,万一碰到什么坏人……”
“走吧。”楚离没有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他也不想看到那种局面,踌躇了半晌他扶着苏慕锦悄悄跟了上去,“锦儿,我们就躲在暗处,不要被……他发现,要不然恐怕他不会接受我们的好意……”
“好,我们就看着他安全回到府邸就好了。”
两个人并肩前行,楚离有武功,抱着苏慕锦躲在暗处,不远不近的跟着左相。左相年纪不小了,已经快七十岁,腿脚好像也不是特别的灵活,走在雪地上好几次都险些滑到。苏慕锦能清楚的感觉到每次左相要摔倒的时候楚离浑身都狠狠的一绷,身子下意识的前倾,仿佛下一刻就会立马冲出去扶住他,可他终究没有敢冲出去。
而是抱着苏慕锦,暗暗的瞧着他的脚下,每当瞧见他脚下出现什么凸起的小石子儿,楚离都会从树枝上折下干枯的枝干,用力弹过去,把他脚下的小石头给弹出去。
苏慕锦瞧着楚离严肃紧绷的脸颊,忍不住轻轻一叹,楚离口口声声的和左相没有感情,可到底是血浓于水,而且那是他娘亲的爹爹,他如此爱他的娘亲,又怎么会不爱屋及乌的喜欢左相。
好不容易护送着左相到了左相府,左相府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可此时却陷入在一片黑暗中,门口也没有守卫的侍卫,左相到了大门口,敲了敲大门上的铜环,不多时大门里走出一个同样面容苍老的老者,他打开门迎着左相进了院子。
楚离静静的立在门外,好半晌才开口,“我们走吧……”
“我们进去看看吧。”苏慕锦捏了捏他的掌心,瞧着他晦涩的眸子,“我还没有去看过相府是多么威风的存在,我们潜进去偷偷的看一眼好不好?”
一股暖流涌进心里。
楚离的心里说不出的暖意。
他知道锦儿是为了他……皇宫她都去过,又怎么会在意左相府到底有多么的威风?
他心中踌躇,“……算了,还是不要进去了……”
万一被人发现了,让他看到了……也许会气的中风的……
“我们就去看看,我听墨魇说,左相府没有什么护卫的,相府这么大,也就只有十多个人……我们进去看看相府哪里有不安全的因素,也能防御一下。”
楚离被苏慕锦说动了,说到底他还是想进去看看的。
寒风吹来,整个左相府陷入一片黑暗……以他的武功,也不会被人发现,就进去看一眼,看一眼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踏入过左相府,还是从方程的口中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娘亲带着他去过左相府,听方伯说,那个时候外祖父对他亦是十分的疼爱。
他想了想,“锦儿,抱紧我。”
“好。”
楚离运用轻功,一道烟似的飘进了左相府中,他也曾经让墨魇调查过左相府里的一切,知道左相府里几乎没有什么护卫,两个人落在左相府的前院里,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声。
“在前面。”
远远瞧见只有一个小房间的灯光是亮着的,应当就是刚刚回府的左相的房间。到了相府之后楚离反而放得开了,他牵住苏慕锦的手,缓缓往前走,偌大一个府邸只有一个房间的灯光是亮着的,就是如此,他也几乎听不到房间中的交谈声。
走到门口停下来,房间中传来阵阵难以压制的咳嗽声,那咳嗽有些撕心裂肺,仿佛马上就要把肺咳出来。
苏慕锦感觉楚离的手轻轻的颤了颤。
她抓住楚离的手,十指相扣,无声的给予他安抚。
好半晌那咳嗽才缓缓的停了下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应当就是方才开门的老者,“相爷,您这样咳嗽也不是个办法,我们明天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您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这段时间天气又这般的冷,我们府里连烧火的银碳都没有……老奴明天还是出去买一些银碳回来吧……您的年纪也大了,可不是以前壮年的时候了……”
苏慕锦这才惊觉,她站在房门口依旧丝毫感觉不到暖气。
她自己的房间里从来都是烧着地龙,还点着几个火盆,站在屋檐下都能感觉到丝丝的暖意从房间中溢出来,可她和楚离就贴着房间的门站着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暖意。这么冷的天,左相竟然不点火盆!
他身子怎么受得住……
刚这样想,屋里另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管家,别麻烦了,我这身子我知道,就是一点伤寒,没什么大碍。还有银碳也别买了……今天早朝,不,应该算是昨天了,早朝的时候我把我们府上的三千两银子都捐出去给皇上了,小李公公昨儿个也没有来取银子……今天早朝停一天,你白天有空的时候去银庄把银子都兑换成银票,我明天早朝的时候带过去给皇上。”
“相爷,那怎么可以!”管家声音急切,“相爷,我们府里账上现在就只剩下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您捐出去三千两,我们府里的日子怎么过啊?这大雪都连续下了两个月了,您也不添一件衣裳,这一身衣裳还是多少年前添置的……相爷,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您年纪不小了,经不起这样折腾的。还有。冬月马上就要过完到腊月了,还有几天就要给府里的奴仆们发月例,一百二十两银子顶多只够他们的月例和冬衣……”
“咳咳……没关系,再过些时日不是要发俸禄了吗,会接应上的。”
“相爷!”
“好了,别说了,番省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好歹还能吃饱穿暖,已经比起他们好太多了,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的得失了,三千两银子虽然不少,可比起其他同僚们捐献的仅仅是九牛一毛罢了,最重要的是可以帮到番省的百姓们……时间不早了,管家你也早点去休息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有儿子儿媳女儿的,老早就该回去颐养天年了,亏的你还跟在我身边。”
“老奴要跟着相爷一辈子。”
“……咳咳。”左相依旧闷咳不止,声音有些疲惫,“去……歇了吧,我也要睡下了。”
房间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一声轻叹。
楚离连忙抱着苏慕锦跃上房顶。
房顶很滑,楚离却站的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苏慕锦听了左相和管家的对话,心中十分庆幸来了这么一趟,要不然恐怕谁也想不到堂堂左相府的账上竟然只有三千一百二十两的银子。她担心的看向楚离,夜色太深,她看不清楚离的脸色,可却能感觉到他紧绷的气息,和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楚离,你没事吧。”
“锦儿,我有些难受……”
难受自然是会有的,苏慕锦很理解,她搂住他的腰身,紧紧的抱住他。她很能明白楚离的感受,他从小虽然身处的环境很危险,可以说前有狼后有虎,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在衣食住行上却从来没有被亏待过。
此时瞧着自己的外祖父大冬天的穿着简简单单的棉衣,甚至连火盆都用不起,心中自然会十分难受。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苏慕锦相信楚离对左相是有感情的,同样相信左相对楚离也同样是有感情的,所有她一定会想办法解开他们两个人的心结。
楚离微微弯下腰身,从房檐上揭下了一片瓦砾,两个人蹲下身子看向房间。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也无法相信这一间简陋的房间竟然是左相的房间。
房间中的摆设简单到什么程度,紧紧只有一个木质的床,和一个破破旧旧的衣柜,床榻边放着一个脸盆架子,还有两把椅子,这些家具看上去时日都非常的长远了,透过微微的灯光可以清晰的看到柜子上都有了虫洞,隐隐的还能看到几个很大的霉点,她的目光落在椅子上,椅子也不是什么好椅子,一条腿也断了,用绳子紧紧的固定住,看上去凄凄惨惨戚戚。
房间中一丁点的暖意都没有,地上连石板都没有扑,是黑色的土地。因为连续下雪两个月的关系,房间中隐隐有些潮湿,她在房顶都能闻到淡淡的霉味。
苏慕锦动了动身子,从洞口看向另外一个角度。
这一眼竟然瞧见床榻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桌子,这个桌子倒挺新的样子,桌子上摆放着两碟小小的糕点,一个香炉,还有两个牌位……
苏慕锦就算看不到牌位上是谁,心里也已经猜出个大概。
她立马去看楚离,果然瞧见他悲戚的面容,她握紧楚离的手,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他。说什么都好像没办法抚平他心里的伤痕。他却能感觉到她的安抚,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之大,险些让她呼痛,她强行忍住,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桌子上摆放的芙蓉糕和红枣糕是我娘生前最喜欢吃的点心……”
怪不得……
房间里的左相搬着那把用绳子捆了腿的椅子到了桌子旁边,点了三根香插入香炉中,他拿着一块小小的布巾开始擦拭桌子,其实桌子很干净,没有一点的灰尘,他边擦边小声的说话,“娘子啊,你和莞儿今天过的好不好?应该不错的吧……你们母女两个倒是团聚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莞儿,我今天又瞧见楚瑜了,他最近好像开始慢慢的回归朝堂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以前连早朝都不上的,现在开始上朝了,我看着他过的好像不错的样子……对了,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楚离脱离了楚王府,和楚瑜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件事现在京城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你也该放心了吧,当初你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么个儿子,怕有人害他,现在他脱离楚王府了,也脱离了那个险恶的环境,想来你该安心了。”
左相拿起一个牌位认认真真的擦拭,苏慕锦顺着烛光看清了上面的几个字:爱女左莞之灵位。
她的心竟然微微一痛。
就听到左相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天我瞧见楚离了,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脸和腿都好了,长的和你小时候不知道有多像,你啊,是真的一点福气都没有,当年爹爹一个人把你养大,你没有享受到母爱,爹爹粗心大意也不知道怎么照顾你,想着让你找一个好夫君嫁了,可没想到成亲了竟然比跟着爹爹还要辛苦。是爹爹对不起你,当初瞧着楚瑜还算是老实,待你也好,哪知道他伪装的那么好,连爹爹都没有看出来……”
左相絮絮叨叨的轮番抱着两个灵位说话,声音温柔又慈爱。
楚离的身体开始僵硬发冷,他今天一直有看外祖父,可却不知道原来外祖父也注意到他了。
“……莞儿啊,你别怪爹爹,爹爹当初觉得你是因为楚离才会去世,所以一直没有办法原谅他,这些年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到多番的刺杀也从来都没有帮忙过,你别怪爹爹,爹爹当年也想把他接到府里来,可是左相府现在就这么几个人,根本就不能护她周全,如果真的把他接来了,恐怕随便哪个人派人来刺杀他,我都护不住。楚瑜再不是东西好歹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也不会要他的性命。对了,爹爹之前不是跟你说他成亲了么,你可知晓,他的妻子苏慕锦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你要做祖母了……时间过的真快,爹爹还记得你小时候在爹爹怀里撒娇,可一转眼,连莞儿都要做祖母了……”
苏慕锦再也听不下去,因为楚离的身子越来越僵硬,身子越来越紧绷。
“楚离,我们回去吧。”
“嗯,好,回去。”楚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缓缓从屋檐上站起身,他似乎有些不知身在何处,恍恍惚惚的脚下一滑,险些从屋檐上坠落下去。苏慕锦慌忙去拉他,可屋檐上都是雪,不但没有拉住他,反而被他下坠的身子给拽了下去。
“啊……”她压低声音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双手护住小腹。
耳边风声阵阵,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等苏慕锦睁开眼睛,就发现他被楚离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身子微微的有些发抖。
“楚离……”
“锦儿,对不起!”他的脸深深的埋入她的颈窝中,方才他竟然差点让锦儿从屋檐上坠落下去,就在身子悬空的瞬间他猛的回过神来,身上还是忍不住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若是……若是因为他的疏忽让锦儿坠了下来,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房间里的左相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屋里的脚步声缓缓向门边行来。
“快走。”
身子腾空被楚离抱起,转瞬间落在树杈间,左相打开门没有看到异常,又重新关上了房门,不多时房间的灯光熄灭,整个左相府陷入一片漆黑中。
陷入黑暗的左相府像是一个沉睡的巨兽,吞噬着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苏醒。
苏慕锦和楚离又去后院看了一圈,后院荒无人烟,尘埃遍地,几乎看不到人生活的痕迹。苏慕锦心中了然,看来是因为左相府的人实在是太少,所以后院基本就是一个摆设,他们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前院。
她转念想了想,也是,后院本来就是女人们居住的地方。
而左相府却连个女主人都没有,不但没有女主人,或者说也许除了厨娘连个女眷都没有吧,所以后院就成了一个空空的摆设。
两人回去楚家。一路上,楚离异样的沉默。
“楚离……”
“锦儿,我一直以为外祖父心里是憎恨我的。”因为他是楚瑜的儿子。楚离进了温暖的房间,紧紧的牵着苏慕锦的手,他没有点蜡烛,也没有点油灯。苏慕锦知道他此时的脆弱不愿意被人看到,哪怕是她……他也不想让她看到,她坐在床榻上,床榻上一片温暖,和方才左相府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对比。黑暗中,楚离紧紧的抱住她,她也紧紧的抱住他,他的声音有些压抑,“我心里曾经责怪过他的,也恨过他,娘亲的死虽然间接原因是我,可是他是我的外祖父,别人谁都能恨我,可外祖父他怎么能恨我呢。”
苏慕锦抱住他的头,抿着唇静静的听他的诉说。
“锦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外祖父竟然是为了我考虑,竟然是为了我的安全我的性命,可我却在心里不懂事的责怪他。”
“不是你的错。”
楚离那个时候也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刚刚失去了娘亲,又在同时知道了娘亲的死因和父亲有关,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可是就是这种时候,他剩下的唯一亲人,他的外祖父竟然还抛弃了他,他那时候心里会怨恨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我的错……我错了……”
……
与此同时。
京郊的客栈中。
徐粉黛住进了所谓的上房,可所谓的上房也仅仅是一个稍微干净一点的房间罢了,京郊的地方原本人来人往,客栈里的人还算是不错,生意也还可以,可是因为连续两个月的大雪,人们都不怎么出门了,所以客栈里的生意就冷清了许多。
徐粉黛进了房间,从桌子上捡起火石点燃了油灯。房间中一股子淡淡的潮湿气味,她紧紧的皱住了眉头,强行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勉强放下了包袱坐在了床榻上,她检查了一下被褥和枕头,被褥和枕头还算整洁干净,没有什么异味,她这才放了心。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响起,徐粉黛立马警惕起来,浑身紧绷,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迷?药,“谁?!”
“姑娘,是我,店小二!”
“有事?”徐粉黛没有开门。
“姑娘,是这样的,天色已晚,我瞧您好像走了不少的时间,要不要在下给您准备一些茶水或者吃食?”
“不用了。”徐粉黛实在不放心这个地方的东西,而且她今天晚膳吃过了不觉得饿,倒是觉得有些口渴。可是这客栈的东西她不放心,她刚想打发走店小二,想了想又说道,“你去给我准备一些茶水吧。”
“好嘞,姑娘您稍等啊。”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店小二就再次敲响了房门,“姑娘,您要的茶水送来了。”
徐粉黛方才已经趁着店小二准备茶水的功夫,从房间里弄了一点灰抹在了脸上,她知道自己这张脸能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当她是徐家的二姑娘的时候这张脸会让人惊艳垂涎,可却不敢有什么动作,可现在她一个孤零零的女儿家半夜三更的投宿客栈,她这张脸就是惹人犯罪的最大问题。房间中灯光昏暗,她头上又盖着斗篷,脸上抹了灰不像是灰,乍一看反而有些像是胎记一般。
她打开房门,接过店小二手中递过来的托盘,垂下眉眼,“有劳小二哥了。”
那小二一眼瞧见徐粉黛脸上的“胎记”微微惊了一惊,可随机就反应了过来,没有表现出异样来,心道,怪不得这个姑娘到了房间里还带着帽子,原来是要遮盖胎记呢,瞧这姑娘皮肤倒是挺不错的样子,没曾想竟然生了这么一大块胎记……可惜了。
小二眸子微微闪了闪,目光在徐粉黛身上的斗篷上停了刹那,随即转过头,“姑娘,这房间兴许有些冷,我给您带来了一个火盆,您若是觉得冷的话就自己点上吧,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一声。”
“多谢了。”
小二哥笑呵呵的离开。
徐粉黛心中的警惕稍稍的降了下来,端过火盆用火石点燃了起来,房间里顿时一暖,她插住门闩,又检查了窗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床榻上。
床榻很不舒服,比起她的闺房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她闺房里的床榻足足铺了六层软褥子,躺在上面软和又温暖,可她坐着的床榻却硬邦邦的,还有些咯人。
“希望我的预料是错的……”她喃喃道。
她走了一个时辰才从京都的中心找到了这么一出偏僻的地方,此时只觉得累的紧。
有些渴,可是却不敢喝小二送来的茶水,爹娘和大哥曾经跟她说过,外面的坏人比较多,她一个弱女子只能小心再小心些。
揭开斗篷,斗篷里藏着她的包袱,打开包袱,她这个人不喜欢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放在一处,想了想,从包袱里掏出两张银票塞在袜子里,又掏出两张银票塞到怀里。她还是不放心,走到房门口在门上抹了一点毒药,又在窗口也抹上了一些毒药,做完了这些才算是放下心来。
心里一根弦松弛了下来,立马就感觉到了疲惫,顾不上洗漱,脱了衣裳抱着包袱就躺在了床上,可却不敢睡的太沉,时时的防备着。
此时。
客栈外另外一个房间里。
一个身体强壮的像熊一样的男人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怒骂眼前的店小二,“黑狗子,这么晚了你把我折腾起来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小爷非揍死你!”
“嘘——”店小二捂住男人的嘴,四下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奸笑道,“大哥,有肥羊上门了!”
男人眼睛一亮,“肥羊?”
“方才一个女子前来投宿,刚住进了上房,小弟虽然别的不行,可见过的人不少,眼光还是有一点的,那女子光是那一件斗篷最少都得值几十两银子,绝对是只大肥羊啊!”
“就一个女子,身边没有护卫什么的?”
“没有,我看她面色匆匆,倒像是逃出来的一般,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
“好嘞!”男人嘿嘿一笑,笑骂道,“娘的,这么长时间了小爷都没有碰到过肥羊了,马上就要饿死了,可算是有送上门来的了。”
要说好巧不巧,这个客栈刚好就是一家黑店。
“快,准备一下,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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