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惊奇地发现,自从病癒之后,头晕和身体发沉的毛病都自行消失了,也就是说,他已经适应了天球的重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跟病情有关,只是从此之后,他在天球,能像在地球上一样轻松行走了。
不过他也明白了,不管那张纸条后面的秘密是什么,他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回到地球的。明白了这一层道理,他倒是心平静气下来,不着急了。闹了个这么大的动静,差点把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不是仍然被逮回来吗?不折腾了,折腾也没用,安心过日子吧。想起过日子,他想到了语言问题。如今他除了小玉和吉登巴扬以及两个机器人之外,可是和谁都无法交流。这让他感觉不方便,他不能只跟这四个人说话啊。趁着这会儿小玉出去了,他又紧着向低眉顺眼靠墙站着的老四请教去了。
“我想学天球语言,好学吗?”
“学什么学?让他们给你的大脑里装上一个芯片不就行了?”老四剜了小水一眼,顺嘴说道。她因为把许多秘密透露给他而受到前田石夫好一顿训斥,心里对他还怨恨着呢,可是它仍然管不了自己的嘴,一开口又把秘密给泄露了。
“在大脑里装上芯片?”
老四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可怜巴巴地瞅着小水,不说了。
“说啊,说下去啊,干嘛说一半吞一半的,逗我玩是吧。”小水刚说到这里,心里一顿,明白了老四为什么不肯说的原因了,就凑近它温言道。“没事的,我不会说是你说的。我就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老四仍然不肯言语。
小水一急,又吓唬道:“你要不说明白,待会儿小玉过来,我就说你刚才怂恿我让他们给我装语言芯片。”
老四一听小水这样说,又吓着了,马上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真的不会说,说出是我说的?”
“我向你发誓,绝不向任何人说。”小水一本正经地起誓道。
于是老四才低低说道:“你看我和老三,既会天球语言,也会地球语言,且是我们学会的?都是他们给装上芯片的缘故。一装上,我们自然听得懂,也能说了。”
“你们是机器人,可以安装芯片,难道我们也可以?”
“当然,在天球上,给人的大脑安装芯片,那是小事一桩。特别是安装语言芯片,更方便了。天球人各地的语言也是不同的,在以前,想获得另外什么语言的能力,也跟你们一样得苦学,慢慢学会,现在只要装上芯片就行了。”
“装上芯片,会不会对大脑有不好的影响?”
“不会。如果你不想要了,也可以拿掉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小水向小玉一提出说想装天球语言芯片的事,小玉顿时就乐了。小水希望会天球语言,说明他的心安定下来了,这是大好事啊。她跟前田石夫说了,前田石夫也相当高兴。小玉又跟小水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们还得说地球语言。开头小水不解,还以为这样子两人说悄悄话方便,当他把这一层疑惑说出口时,他的胸口挨了小玉一小拳头。
“要死啊,说什么悄悄话,我不就是多找机会说地球语言,希望练得更熟练一些吗?”
小水这时候也知道了,小玉小小年纪,已经是天球上小有名气的语言学家了。她在父亲的指导下搞懂了地球语言,无师自通地说一口流利的地球话,还协助软件专家制作出地球语言芯片。这个芯片安装在机器人老三老四身上,在跟小水的交流中证明了它的价值。小水想到自己虽说也挺爱看书,可是跟小玉一比,那岂仅仅是只落后一点点,简直是天壤之别,心里不免有些惭愧。
安装芯片只用了十来分钟时间就搞定了。小水坐到一张椅子上,操作人员先是在他的后脑勺刮掉一点头发,操作人员在刮头发时啧啧声不绝,连连称赞小水的头发好,说又密又粗,摸去太舒服了,这样好的头发,在天球上可是找不到第二个了。站在旁边的小玉告诉小水说只是露出一个大拇指大小的头皮,然后操作人员拿出一个绿色的、像手枪一样的工具,再把一个米粒大小的黑颜色的小方块递到他跟前给看过,装到那个工具的“枪管”里,在一旁的小玉又跟他说,这就是即将安装到他大脑里的芯片。小水啊了一声,心说,这么小啊。他正想着,医生已经将“枪管”顶住他的后脑勺,只听轻轻的一声响,他感觉头皮小小的麻了一下,操作人员已经收了工具,笑咪咪的说道:“好了。”嘿,小水竟然听懂了,他那个高兴,就如捡了个金元宝似的。
小水的体质恢复得很快,没有多久,就能从房间走出来,在外面活动了。当然,那是指研究所的外面而不是地面。特别令吉登巴扬和前田石夫高兴的是,如今,小水和小玉这两个孩子亲亲密密地呆在一起,颇有些小情侣的味道了,特别是一早一晚两次的吻,那是真投入啊。他们想,照这样发展下去,实现最终目标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是也有人不舒服,那就是宏达央民。他作为负责小水小玉安保工作的特工,每天都在两人的身边转,看着两人亲密无间,同进同出,心里犹如被猫爪抓了似的难受。有心辞掉这项任务,却又舍不得近距离接触小玉的机会。无奈之下,就那么难受着,忍受着。
这天,宏达央民接到小玉母亲赤坂里奈的电话,说能否去她家一趟,她想当面跟他请教一些事情。这当然可以啦,宏达央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当天午饭后,他就过去了。一幢好大好漂亮的房子,却只有赤坂里奈孤独而无聊地居住着。宏达央民在走进房子的时候,不免产生同情之心。他在一张扶手和靠背上都雕着花饰的长榻上坐下,等着赤坂里奈发问。他见这位当年红透雱青大陆的女主持人,脸上早已没有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有的只是殷勤而略带谦卑的笑。这一刹那,宏达央民的心里一阵恍惚,他从赤坂里奈的脸上,看到岁月的冷酷和无情。
赤坂里奈把宏达央民当作孩子似的,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摆了满满的零食,然后才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先是把一张纸条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赤坂里奈收到的第二张纸条了。跟第一张纸条不同的是,这张纸条是用天球语言写的,她完全看得懂。另外就是,纸条是被人折成一个纸飞机,飞进院子,让她在地面上捡到的。赤坂里奈虽然不清楚第一张纸条上写了什么,但她清楚的是,那个地球人在大雨天气出逃,惹得国家安全局兴师动众,派出百多名机器人搜索树林子,而最后那个地球人几乎丧命,一定是那张纸条惹的祸。她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惴惴不安。但是她至今仍然搞不清楚写纸条的人究竟是谁。所以,对于这第二张纸条,她是格外谨慎了。
宏达央民疑惑地打开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你老公被总统和那帮无耻的政客绑架所搞的试验,是有背良知的,会给天球人的子孙后代带来无穷的祸害。他们强行要求你女儿跟那个地球人上床**,会给你女儿的身心造成巨大的、无可挽回的伤害,会断送你女儿一生的幸福。你作为母亲,难道就眼看着你的女儿走进地狱而不管吗?
下面没有署名。
宏达央民看完纸条上的文字,默默地抬起头,看着赤坂里奈。他不明白她给他看这张纸条的用意。
“纸条里写的,是真的吗?”赤坂里奈看着他说。她虽然对于送纸条给她的人没有好感——他们曾经绑架她女儿,对她施虐,她对他们能有好感吗?但是她又对纸条上所写内容不敢轻易怀疑。她对于老公有着相当复杂的感情,每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老公是天球上最具知名度、身后粉丝无数的大科学家,心里的自尊和优越感就会爆棚,可是,她又恨他结婚之后对她的冷落,使她的大半辈子生活处于孤单的环境里。更要命的是,她对老公身后那些疯狂的粉丝总是不大放心,生怕会有第三者挤进来。可是要说老公拿女儿一生的幸福作试验品,她又不大相信。怎么说老公也是个态度严谨的科学家,别说是女儿了,便是面对不相关的人,他也不可能这么做。可是,纸条上又说老公是被人绑架的,就是说是不得已的。真的是这样吗?她被纸条上的话弄糊涂了,她想把事情搞清楚,于是想到了宏达央民。她知道宏达央民恋着女儿,而他又是负责地球人小水和女儿安保的,对这个所谓地球人1号计划会有一定了解,问他,应该会说实话。
“这个,——”宏达央民迟疑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实话,对于这个试验,他能够知道的,也就是当初接受任务时上司的一个大概介绍以及他来到地球研究所之后断断续续听到的一些内容,他怎么知道这个纸条所写的吓人的后果是真还是假?不过,以他的多年特工生涯练就的敏锐感觉,他能够嗅出这张纸条背后所藏的不怀好意。这是有人想借赤坂里奈之手给试验增添一些麻烦,不让试验顺顺当当地进行下去。
“央民,阿姨知道你们有纪律,你对外不能随便透露研究所的信息。可是你也不必顾虑过多,你说的话,阿姨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赤坂里奈见宏达央民迟疑着,以为他一定有压力,就安慰着说。
宏达央民顿时醒悟过来。他不是苦于找不到阻止小玉当那个地球人试验品的办法吗?那么,此时就是个绝好的机会。让赤坂里奈相信纸条上的话,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去阻止的,让她出面拉小玉回来,是再好不过了。小玉不当地球人的伴女,吉登巴扬完全可以另外找人,试验仍然可以继续进行。况且,他确实听到过这个试验存在一些不可知因素的说法的。
“阿姨,您为什么不直接问所长或者小玉呢?他们可比我更懂啊。”宏达央民说。
“你以为他们会把真相告诉我吗?问也是白问。”赤坂里奈不悦地说。
“哦,也是。”
“可是你跟他们不同,你喜欢小玉,你是不会看着小玉往火坑里跳的,对不对?”赤坂里奈又说。
“阿姨,既然您问到这一层了,我就跟您说心里话吧,我对小玉陷入试验中是有担心的。”宏达央民说:“那个地球人是外星人,跟咱们不在一个星球上的,确实存在很多不可知因素。前些日子那个地球人跑到树林子里过了一夜,沾了病毒,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小玉跟他接吻,把天球人的唾液带进他的体内,为他培养出抗原体,无意中救了他一命。您说,小玉要是跟他那个,让地球人的东西进来,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就是不发生意外,万一小玉真的怀孕,生出两个星球的人混搭的小人儿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也控制不住啊。”
“我听明白了。那么据你所知,他们两个那个了没有?”赤坂里奈点着头,凑近宏达央民,低声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们两个现在很亲密,至于那个事情,我听说还没有发生。”
“你肯定?”
“我肯定。以前是那个地球人因为被掳掠到天球,心中有气,不肯跟小玉同睡一张床。现在,那个地球人虽然性命拣回来了,但是身体还虚弱着,估计还得有一些日子才恢复正常。”
“行,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找老头去。”
次日一大早,赤坂里奈就出现在往地球研究所走的路上。她所居住的小区跟地球研究所的出入口很近,出了小区大门是一条直通广场的羊肠小道,路面平整得很,两旁栽着花木。此刻就有些颜色各异的花儿开着。因为是上班时间,天空中也不时有飞艇飞过,在广场上降落,那是居住远一些的人驾驶飞艇上班。
当赤坂里奈刚刚由羊肠小道踏入广场,才走了四五步路的时候,一个面目俊秀的少年,脚踏代步器,从远处飞快地滑过来,滑到她的跟前,突然一个趔趄,像要摔倒在地。赤坂里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扶他,却见那个少年一挺身子,又站住了,冲她一笑,滑走了。
赤坂里奈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呆了一呆,摇摇头,又往地下城出入口走去,进入地球研究所,径直来到吉登巴扬的办公室,此时吉登巴扬上班不久,正在跟前田石夫商量着什么,一见妻子这么早一脸严肃地进来,不免有些惊讶。
“那好,我走了。嫂子您坐。”见赤坂里奈进来,前田石夫礼貌地跟她打个招呼,退出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吉登巴扬蹙着眉说。他对妻子不打招呼来他的办公室很是反感,可是来也来了,他只得打招呼。
赤坂里奈一屁股坐在前田石夫坐过的椅子上,说:“我女儿最近还好吧。”
“很好啊,她没跟你联系吗?”吉登巴扬说。
“打个电话问声好,比起你这个老头子嘛还算有一点良心,可是这顶什么用,我还不是天天一个人守着空房过日子?”赤坂里奈发泄着心里的怨气。
“那你要不要见她,我把她叫来?”因为是在办公室,吉登巴扬不想跟她发生争吵,就忍着脾气说话。
“不用,我自己会过去。”
“噢,那就在我这里坐会儿。”说罢,吉登巴扬低下头看材料。他以为赤坂里奈又是跟以前一样,在家里呆得不耐烦了,来他这儿透透气,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好是不要招惹她。
“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为何要来你这里吗?”赤坂里奈问道。
“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你说吧。”吉登巴扬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那份材料。
“你就不能放下手里的东西,耐心听我说话吗?”赤坂里奈见老公眼睛不离材料,完全不把她当回事,不仅恼怒了,一把把那份材料抢了过来。
“你——”吉登巴扬的眉毛拧紧了,低喝一声。“你太放肆了,这里是研究所,是我的办公室。”
“是我放肆,还是你没良心?”赤坂里奈把材料扔回到桌子上,瞪着眼睛说。
“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拿着女儿的一生幸福当试验品?”赤坂里奈恨恨地质问道。
“什么试验品,你胡说什么呢?”吉登巴扬听赤坂里奈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不免有些吃惊,知道今天怕是又要麻烦了。
“你让小玉跟地球人好,想着法子让两个星球上的人上床,你怎么做的出?即便小玉不是你我亲生的,可是她毕竟是你我养大的。”
“你告诉我,是谁又在你跟前胡乱嚼舌头了。”吉登巴扬忍住气,平心静气地问。
“没人在我跟前嚼舌头,我就是要你回答,你为什么拿小玉的身体作试验?”赤坂里奈不答理吉登巴扬的询问,固执着问道。
哎哟,这还真的把吉登巴扬问住了。让天球人跟地球人上床,的确是试验啊。虽然他有把握不会出问题,而且通过小玉接吻救小水这件事,证明两个星球的人的体液并不排斥,他对两人上床成功的信心更足了,可不管怎么说,试验就是试验,会存在不可知的危险。
“老婆,你听好了。”吉登巴扬想了一下,说道。“不管小玉是不是我们亲生的,她都是我们的女儿。我对小玉的感情绝非是血缘可以左右的,或者这样说吧,我对小玉的感情比对亲生孩子还要亲上百倍。这一点,你这个做母亲的会看不出来?我会对小玉的一生负责的。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吧。”
“我不满意,我就是要你回答,你是不是拿小玉作试验品,是还是不是?如果你不回答,我就认为你默认这个事实。”赤坂里奈豁出去了,她逼着吉登巴扬不放。
“母亲,你别逼父亲了,这是我自愿的,跟父亲无关。”办公室的门开了,小玉出现在门口。
“你自愿?小玉,这是拿你的身体作试验哪,你难道不知道?”
“你别当心,我们事先做过很多模拟试验,不会有事的。”小玉走到母亲跟前,倚在她身旁,握住她的一只手,说。
“你别替你父亲开脱责任,你才二十岁,能懂什么?模拟就是模拟,怎么能够跟你自己的身体相比,人体是最复杂、最娇贵的东西,能跟模拟的东西一样吗?孩子,你跟母亲回去,不再作这个试验了,好吗?”赤坂里奈反手抓住小玉,把她抓得紧紧的,像是不把她抓紧,她就会从她的身边逃走。
“母亲,我真是自愿的,你不相信父亲,还不相信我吗?”小玉说。
“我不管你自愿不自愿,你是母亲的孩子,你就要听母亲的话,离开那个地球人,离开这个研究所,跟母亲回家。”赤坂里奈一把抱住小玉,眼泪就下来了。
“母亲,你这是何苦呢?我都这么大了,还不能有自己的选择?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自己回家吧,好吗?”小玉有些气恼了,推开母亲说。
“不好,我就是要你跟我回家,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你要怎样?”
“否则的话,我就懒在这里不走了。”赤坂里奈说着,伤心起来,不觉嚎啕大哭。
吉登巴扬和小玉对视着,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