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夜。
朱承安乘坐着钢琴漆底的黑色大巴,与其他通过测试的招募者来到了位于中都三环外的中北新区。
十车道的马路在路灯下显得空荡荡的,四下都是无人的建筑工地,冷冰的未完工大楼在夜色中反射着沉默的光,再往深处看去,仿佛有风鼓出来,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话语。
此时天色还没亮,天空中的云层有些厚,星光在云层的缝隙中偶尔闪现。朱承安的内心在平静中略微有些沉重。
群星只是无数冰冷的没有大小的点,反射着世外的冷光一切都在静止中等待,在等待着它最后的觉醒。
胸前的标识牌——“远征军”,看上去无端有种梦幻感。
不那么真实。
他掏出手机给母亲发去了一条短信。“妈妈,我晚些回家。”
“真是个细心的男人……他,一定很幸福吧?”
坐在朱承安右侧的女人叫做祁凌,她偷偷观察朱承安的侧脸,抿着嘴唇。眼底流露出克制的羡慕,抑制不住的情绪,让她觉得打过封闭的牙槽也变得痛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明亮光辉的一面,也有不为人知的暗面,这才完整而真实。
与他人不一样,祁凌不是为了钱才来参加远征军招募的。
她深信自己前半生并不完整,后半生也不会走运,享有一个安稳、幸福的晚年,更不会在人生旅途中遇到值得信任的贴心伴侣,消极下沸腾的水都会显得冰凉。
妈妈与家,对她而言都是极为遥远的词。
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开发区景色,璀璨的繁华都市愈行愈远,大巴车头也不回地扎入到寒意沁人的夜幕里,像是顽童投入水中不停下落的石头。
沉啊沉,一直到最深邃、最黑暗的地方。
抬头看向那夜空。
星星稀疏,太空肆意彰显着它的深邃和广漠,让人的眼睛找不到焦点,所有星星都是一模一样的平常,丝毫没有特殊。
“那是我们未来的家。”
有股柔和的风吹到了祁凌的脸颊,她下意识按住凌乱的头发,转身看去,想知道是哪个不识好歹的男人对自己说这样轻浮的话。
那是一位学者模样的年轻男人。
他长长的脸,眼角眉梢和两颊都有些下坠,戴一副眼镜,也向下耷拉着,头发有点自来卷,蓬松地堆在头顶,说起话来眉毛不会动,给她一种严肃又温柔的感觉。
祁凌说:“我没有家。”
“你脚下的土地难道不是家么?”男人问她。
“不是。”
“为什么?”
“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它不会给予我温暖。我肚子饿的咕咕响,它也变不出食物。看不到光的黑夜里,我还要警惕随时会出现的危险的眼睛……你若是把这也叫做家,那‘家’会不会太廉价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像在辩论,更像自言自语。
男人望着祁凌的双眼,那是一双灵动、永远充满警觉、又渴望温暖的眼睛。他察觉到了祁凌对未来的恐惧,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家,家是守护,我们在扮演着守护者。我祝愿在你的余生中,你能找到你要守护的人和守护你的人,在这长达27年的造车纪元里,活得快乐。”
其实女人很复杂也很简单的,你打动她一次,让她觉得安全,就足够了。你可以偶尔发个疯,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你若只是个小人物,难得能够做件大事,要珍惜这个机会。死一个人并不重要,自己死了也不重要,可是有些事情不能逃避,树要发芽人要长大。
祁凌谨慎地说了声谢谢。
她紧紧揪着领口挂坠,望向男人离开的背影,隐隐有种感觉,这是她与这位温和男人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男人忽然转过身,远远地向祁凌丢来一样东西。“这算是我送给有缘陌生人的小礼物。”
祁凌慌张接住,打开掌心,是一个光泽明亮的金属手链。
手链上镶嵌着一块红色石头。
若是有高等文明的人见到红色石头,一定震惊于这不可理喻的浪费。红色石头叫做“燃烧共振体”,这么小的一块在疯狂钻石足以换来一支1级文明的标准舰队。
……
……
祁凌的训练生活开始于中北新区的清晨。
她有三个室友。
“我叫鲁小萱。”
“莫昭昭,西北人。”
“嘿嘿,刘莎,认识一下?”
永远会照常升起的太阳,不会给人一种预料之外的期待希望感。她与室友们在自助餐厅中吃了口还算精致的早餐,有鸡蛋糕、葱油饼和两块糯米糕。
教官是个严肃的中年人。
“很多人还不清楚,加入人类远征军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这里,你们要抛弃性别、籍贯、民族和国家的概念,只需要记得自己是人类这一身份。”
“聪明的人估计已经从字面上猜到了我们要做的事……”
“远征,一场由联合政府发起的,向地外世界探索的伟大远征。抬头看看头顶上,那不止有蓝天白云,大气层外,是亿万万的星海,也是人类文明史诗的起点。”
“我们发现了一颗资源丰富的外星星球……嗯,大家有没有看过《阿凡达》?”
祁凌看到队伍中大半的人举起了手。
“很好。”中年教官点头。
“接下来的训练,与《阿凡达》非常相像。联合政府提供了思维连接装置,能将你们的意识与仪器链接,操控一具自由活动的特制身体。训练内容主要是教会你们如何控制副本躯体,还有一些必要的军事战术训练和保密课程。”
人群哗然,陷入震惊。
中年教官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鼓着掌:“打起精神来,姑娘们和小子们,我们正在见证历史!”
祁凌和莫昭昭分到了一个队伍。
在训练基地里,时间是最值钱的玩意。联合政府给世界各国留下的时间并不多,第一次总体行动约定在9天后启动。
经过简单说明后,她们便开始了实机演练。
软质头箍戴在脑袋上不是很难受,难受的是耳边散热风扇转动时的噪声。训练队长说下一个批次会对设备改进,在一声声提醒和传唤中,意识逐渐涣散。
再睁开眼,已经身处于几千米高的吊篮中。
周围是猎猎的风!
他们的目光没法透过吊篮下面的浓雾。阴云环抱着他们。他们分辨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