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思妍没想到大名鼎鼎的kevin竟然是这么一个俊秀的大男孩,也没有想到经过这么多打击后,他还能保持这么有礼貌的笑容。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除了稍微的迷茫,看不出来一丝陈旧的伤痛,就连讲述对自己影响那么大的事之时,仍旧平静地像在说别人的事。伍思妍在心底叹了口气,难怪赵玲会在骆齐与他之间选择了他,每一个女人都忍不住想要沐浴在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干净的阳光味道之下。
与陈然谈完,伍思妍沉吟了一下,对骆齐和赵玲说:“按照kevin的说法,他车祸之后身上并没受太重的伤,按常理来说,这种创伤很快便会被人遗忘。但却让他产生了逃避心态,自我催眠来忘记,证明那场车祸一定不简单。所以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尽量让他回忆起车祸前发生的事。”
赵玲和骆齐却互相看了一眼,在他们的心底都藏着一份担忧。骆齐说:“既然那件事对他的影响那么大,怕不怕他一旦回忆起来更加接受不了?”伍思妍笑了一下:“不管什么事,逃避都不是解决的办法,只有勇敢去面对,才能根治他的病。不然的话,我看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不稳定,我怕再这么发展下去他的病情会更加恶化。”
一时拿不定主意,大家都看向陈然。“kevin,这件事还是要由你自己来决定,你认为怎么样?”骆齐问。陈然低着头不说话,赵玲握着他的手,想给他信心和勇气。
半晌,陈然抬起头,眼中散发出坚定的光芒:“好!我赞同伍医生的意见。”赵玲有些感动地说:“kevin!”陈然笑笑:“伍医生说得对,不管什么事,只能自己去面对去解决。而且我也不想让它困扰我一辈子。”骆齐鼓励地拍拍他。
伍思妍松了口气,笑道:“好,那我就为你制定康复计划,不过其中可能会运用一些东西来刺激你的记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陈然点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放心吧。”
从伍思妍的诊所出来,路过一个商场时,正看见工人在拆卸“无声的世界”的巨幅海报。陈然停在那里,看着它从墙上一点点被放下,照片中的文文与梁卓婷的身影不停在他脑海里交替,是怎样的一种默契才会产生一模一样的东西?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梁卓婷就在后面的街道上,站在人们所看不到人的群之中,注视着这幅照片。他很想仔细去问问她,为什么将这种灵感带给她,可是当他转过头时,那个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赵玲知道陈然心里难受,便拉着他:“我们走吧。”陈然最终叹了口气,对她说:“我没什么,倒是广告公司方面……”骆齐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我听说那边准备请另一个摄影师过来重新拍摄,只要拍得好的话,对广告公司的影响是不会太大的。”骆齐点点头:“那就好,你帮我打电话给严经理,如果他想找其他人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赵玲有些不甘心地看那幅照片:“难道你就默认了抄袭,一点也不为自己反驳?”
陈然反问她:“你就这么确认我不是抄袭别人的构思?”赵玲理所当然地说:“我相信你,你不会的!”陈然低头微微一笑,心下有些感动,是啊,现在还有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相信他,已经很好了。
只是……他抬起头来看到那幅海报已经蜷缩成一团,斜挂在墙上,只是他也不能肯定这到底算不算是抄袭了!
过了几天,按照伍思妍定好的康复计划,四人来到一个停车场,想让陈然先从接触车开始。
陈然独自站在最前面,站在停车场的中间,当他看着周围密密麻麻排列如蚁队的车辆,果真又喘不上来气,憋得脸色苍白。
赵玲有些担心,正准备走上前去,却被骆齐拉住了。伍思妍向她摇摇头,示意让陈然自己去面对,赵玲只好又回到原点,密切观察陈然的反映。
汽车的每张面孔都是凌厉可怖的,阴冷地笑着就像是要将人吞噬,梦中出现的那一抹惨白又再次浮上脑海,陈然只觉得头晕目眩,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不由自主地向下蹲去。
骆齐他们看到他蜷成一团,就像可怜无助的孩子,都有些不忍了。
正在黑白灰蓝各色的车影中晕沉时,却有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陈然紧紧握住那只手,由它将他扶着站立起来,睁开眼睛,梁卓婷正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陈然,不要怕,勇敢一点面对过去!”
陈然有些不明白:“那你呢?你自己不怕吗?当车轮碾过你身体的时候,你有没有怕过?”梁卓婷浅笑着摇头:“你看我,好好的不是吗?”她让身子旋了个圈,快乐地在停车场里跳了起来,再次证明:你看我,真的很好!她又跑回陈然面前:“你看你,也是好好的,为什么要害怕?”
陈然顺着她的目光,审视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非常健康。是啊,为什么要害怕!梁卓婷将手伸向他:“来,把你的右手递给我。”陈然像被施了魔法,乖乖地将右手交到她手上……
看着陈然的怪异举动,像是在和人对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赵玲他们正在担心时,却突然看见他毫无障碍地举起了原本一直不能动的右手。赵玲欣喜地看向骆齐,伍思妍点点头说:“看来他好像在慢慢接受现实了。”
“kevin!”赵玲开心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陈然平举的右手。眼前梁卓婷的影子像烟雾一样被打散、消失了,陈然看着赵玲兴奋的脸,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赵玲抓着他的手:“kevin,你看!你的手没事了!真的没事了!”说着高兴地扑进他的怀中。陈然这才想起自己的右手不是受了伤,不能动吗?他又将五根手指一一动了动,再紧紧握了握拳头,不错,真的好了!虽然拥着赵玲,陈然却抬起头,四处搜寻梁卓婷的影子,只见她站在一根柱子后面,对他笑着点头。陈然如释重负,也笑了。
看到陈然的治疗有进展,骆齐的心情也是非常好,连回办公室都吹着口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等稳住一看,原来是庞小芬。
骆齐有点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见大家都是各自在忙各自的事,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了口气。倒是庞小芬很大方,随口打声招呼就要擦身而过。骆齐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小声问:“那件事查出来没?”庞小芬淡淡地说:“再等一等,我们杂志社当时的报名资料已经被杨志雄抽走了,要再找出记录来很难。”骆齐点了点头,顿了顿,还是说了声:“谢谢,麻烦你了。”骆齐的诚挚谢意让庞小芬心底暖了暖,便微微一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
回到办公室,看见办公室上推得乱七八糟,骆齐摇摇头,这几天为了忙陈然的事,已经有很多公事没有好好处理了,他正打算将办公桌收拾一下,电话却响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他和陈然在美国的一个大学同学,骆齐和陈然从毕业后已经有几年没见,能找到陈然来帮他拍杂志封面,也是从这个同学那里打听到陈然现在的电话。此次陈然出这么大一件事,不用想都知道他会打电话过来问。
“骆齐,怎么样?我听说kevin在那边出了点事?”骆齐说:“是有一些麻烦,不过还好。”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让他回去了,每次过那边去都会出事。”骆齐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于是疑惑着问:“你说‘每次’,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说:“就是上次啊,kevin在那边出了车祸,害他得了那个什么‘汽车恐惧症’,这次又是什么‘抄袭事件’,我说他每次过去怎么都那么倒霉!”
骆齐吃了一惊,想再次确认:“你是说kevin一年前的那次车祸?”“对啊。”电话那头回答得很肯定,“好像是在那边出了车祸,他父母还专程去接他回的加拿大,在加拿大的医院里晕迷了很久才醒的。”
骆齐心中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便急切地问:“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的车祸?”“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在加拿大了,关于车祸的事连他自己都忘了,所以根本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惜那时你也还没过去,不然可能你会知道。”骆齐接着问:“那出事的时间呢?”那头沉吟了一下,说:“也是夏天吧,哦,对了,好像就是去年的上个月。”
骆齐说:“好吧,我知道了。你也别担心,这边有我们帮他,kevin到现在为止都很好。不过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父母的好,免得他们担心。”“我知道了。好吧,那你帮忙看着他点。”
一年前……车祸……骆齐隐隐觉得这中间一定隐藏了什么,但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想了半天,没有一丝头绪,只好继续做手中的事情。
夜凉如水,在繁华的街景霓虹之下,多的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陈然牵着赵玲的手走在街上,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心从未像现在这般平静过。两人走到电影院外,宣传广告上打着醒目的灯牌,赵玲突然像发现新大陆般跑了过去:“咦,原来这部片子上映了!”陈然走到她旁边:“那我们去买票吧。”赵玲高兴地点头,挽住他的手:“太好了,我很久没看电影了!”
正准备往里走,陈然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赵玲疑惑地看过去,原来他的眼光定格在另一部叫《梦中的眼泪》的片子上。陈然感叹了一句:“它又重新上档了。”赵玲问:“你看过?”陈然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但好像有点映象。”赵玲看他停在那幅宣传照前不走,便问:“好看吗?”陈然说:“不记得了。”
他继续向前走去:“走吧,再不买票进场就开始了。”赵玲却停住了,顿了一下说:“不如我们看《梦中的眼泪》吧。”陈然疑惑:“为什么?”赵玲抿嘴一笑:“可能是在你失忆的那段时间看过,说不定会对你恢复记忆有帮助。”陈然犹豫道:“你不是很想看刚才那部吗?”赵玲笑:“没关系,以后有得是机会。”见陈然还在犹豫,赵玲一把拖着他往前走:“快点啦,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凄美的爱情故事总能赚足眼泪,戏院里响起一片抽泣的声音。而赵玲也不例外,当电影结束时,当身患绝症的男主角狠狠拒绝女主角之后,又到机场偷偷看着女主角孤单离去的背影时,她终于将一直忍着的泪水决堤。
一直到出了戏院,赵玲还是眼睛红红,肩膀一抽一抽的。陈然又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取笑说:“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容易感动。”赵玲好容易收住了抽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就很感人嘛。那个男主角好可怜,到最后也不能对女主角表明心迹,女主角也可怜,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陈然突然想到梁卓婷的日记,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人在默默承受着不得不放手的痛苦?想到这里,心不由又抽了一下。
听到赵玲继续说:“其实我觉得男主角那样做很自私,两个人真心相爱的话有什么困难也应该一起面对啊。你说是不是?”陈然呐呐地回答:“是啊,小婷。你当初也应该将所有的顾忌都说出来才对。”
赵玲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叫我什么?”陈然一下子回过神来,掩饰着说:“我是说你的看法很对。”赵玲很确信自己刚才明明是听到了“小婷”两个字,但她宁愿是自己真的听错了,便很认真地对陈然说:“kevin,我们两个也要一样,不管有什么都要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不管到最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都不要让彼此留下遗憾好吗?”
陈然愣了愣,将她拥入怀中,揉揉她的头发:“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赵玲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心却不那么肯定起来。
伍思妍的康复计划中下一步就是让陈然试着自己驾车,当她听闻陈然曾经在梁卓婷的那幅照片的驱使下自己开过车时,便提意再用那张照片试试他的反映。
陈然戴着墨镜从训练场的门口进来,大大的黑色无框墨镜配上他阳光时尚的打扮,健康清新,一点也不像今天要接受治疗的“病人”。
从来没有看见他戴墨镜,连赵玲都有些新奇:“你怎么戴墨镜了?”陈然笑笑不说话,不能告诉别人其实墨镜的功用是用来遮住他恐慌的眼神,尽管嘴角的孤度表示他是笑着的,看起来很有自信的样子,但却从未如此想退缩过,连作品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时也没有。
伍思妍问:“你怎么样?”陈然向她竖了竖大拇指,表示自己可以。伍思妍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拉开车门,踏上去,坐进座位,再关上车门,一气呵成。在外人看来那么连贯自然,而只有陈然自己知道,系安全带的手在抖,脚下也有些分不清离合器、油门和煞车了。他暗自嘲笑着自己的没用,对别人来说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却是千难万难。
赵玲和骆齐跑到终点去,展开那幅由梁卓婷的广告扩展开来的画,梁卓婷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陈然面前。陈然仿佛又听到她在说:“陈然,别怕!”,心中勇气倍增,紧紧将方向盘握了握。
车子缓慢启动,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了上来。陈然开得很慢,但却很稳,一切都比预料来得要好。骆齐和赵玲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陈然聚精会神慢慢将车向那幅画开去,他也以为自己成功了。
就在车子接近终点的时候,赵玲很想鼓掌为陈然欢呼,但就在她刚刚松手的那一刻,那幅画向后倒了下去,陈然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梁卓婷在车轮前倒下的场景,那么清楚,就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他惊惧地想要避开,猛转方向盘,车子直直地向一旁的墙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