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溪之的话像一记记千钧重锤砸在心口,让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紧紧地抱住手中的青瓷小瓮。
“他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不惜让嗜血香的药蛊侵体,用自己的血做你的续命之药,他延续了你的生命,却损耗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将死期……提前了十年。”
凤举猛地抬起了头。
尽管,她早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可是当确切的真相摆在她面前,还是叫她深深的为之震动,难以接受。
“凤举,我欠了他,你也欠了他。”
凤举鼻尖发酸,眼眶不知不觉变得通红:“你说,他在寺庙里清修。”
她仍在挣扎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现实。
然而,衡溪之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一点一点,一个字一个字,击碎她最后的自欺欺人。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于是来找我,让我回来接任衡家家主之位,掌管好衡家,他说身为人子,身为衡家的嫡系子弟,他愧对父亲,愧对家族,要我帮他完成他该做而未做之事,替他尽孝。”
随后,他又看向凤举。
“他只向我嘱托了两件事,一件即是将家族托付于我,另外一件,他说,他自知福薄,所以当初不敢将你留在他身边,日后他也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所以,他要我尽我所能,在你需要之时帮助你。”
一滴泪从凤举眼角悄然滚落,涟涟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在青瓷瓮上。
“在我私心里,我并不愿意帮助你,我最尊敬的同胞兄长因你而丧命,但你却并非是我的嫂嫂。我无法理解兄长这份毫无回报的付出,对你,我实则心存埋怨,若非是你,兄长也不会如此早逝。所以,在楚家主母找到我,要我帮助她接近你时,我同意了。
“我对自己说,若是你落在斛律湛手中,就此再也回不来了,便当做是你去陪伴我的兄长。但若是你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安然回来,那么,我对你的怨怼就此一笔勾销。我就当做是兄长他在天之灵仍然守护着你。从此以后,我会遵守对他的承诺,尽我所能帮助你。”
这就是为什么他方才会出言相助的原因。
“与你相识这段时日,我也想清楚了,兄长眼光极高,若是寻常女子也不会入得他的眼,他会痴心倾慕于你,并非没有道理。既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我也无权干涉。”
衡溪之看向被凤举捧在怀中的青瓷瓮,眸光暗淡。
“兄长叮嘱我,在他身故之后,将他的遗体焚化,骨灰一半送入祖坟,以全他身为衡氏子弟的孝道。另外一半,他要我在鹤山的山顶之上将之随风散开。他说,他曾与你有过一个结庐之约,他要在鹤山等着你,化入风中,无论你日后去何处,他都可追随相伴,完成曾经与你的约定。与你的约定,他不想食言。”
衡溪之疑惑地问道:“结庐之约究竟是什么?我当初问他,他却不肯告诉我,说这是他与你之间的约定。”
眼泪,无声地流着,不绝不休。
卷三:玄黄翻覆,凤鸣朝阳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红颜如斯,情丝难逃
衡溪之默默地看着凤举的泪水不停地落下,一滴滴打在青瓷瓮上。
他一直听着凤举与慕容灼如何分分合合,相互扶持,如何情深款款,至死方休。所以他一直认为凤举是个自私的女子,承受着兄长的深情呵护,却凉薄得无动于衷。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叱咤风云的女子抱着兄长的骨灰,安静无声地流着泪,泪水不停地打在青花瓷上,他无法再说凤举对兄长是自私凉薄的。
虽然他仍是看不清兄长与凤举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他也不清楚这两个人一直以来是如何相处的,但他看得出来,此刻凤举是真的伤心,她在为兄长的心而心痛。
凤举一边流着泪,一边用衣袖擦拭着落在青瓷瓮上的泪水。
“我与澜之的结庐之约……我们曾经约定过,待到一切安定,风平浪静,海晏河清时,我们便结伴同行,一起踏遍山水,他说,每行到一处,他便要亲手结一座草庐,遮风挡雨。那时我还打趣他,堂堂世家公子,岂会结草庐?”
她说着,笑着,泪水却越发汹涌。
衡溪之不禁为之恻然,原来,他们曾有着这样的约定。
兄长,你可看见了,你倾尽性命钟爱的女子,她在为你落泪啊!也许,你此生虽短暂,有这一刻,对你而言,此生也是值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凤修的声音。
“阿举,有要紧事要与你商量。”
凤修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很着急。
凤举垂眸看着青瓷瓮,抬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只是眼眶通红,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哭过。
“十三郎,多谢你,告辞!”
凤举转身便要下车,衡溪之突然将她叫住,从暗柜中取出一盒傅粉,在凤举脸上稍加修饰。
“我想,你不会愿意让人看到你哭过。”
“谢谢。”
衡溪之看着垂落的车帘在空中摇摇摆摆,方才他给凤举搽粉时,凤举出神地望着他的情形,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想,大概曾经兄长与凤举也有过这样的情形发生,所以凤举方才看的其实是兄长吧!
凤举,有红颜如斯,兄长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都逃不过情丝,试问世间又有几个男儿能无动于衷?
凤修看到凤举下来,第一眼就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发红。
“阿举,你……”
哭过了?
“可是那衡溪之欺负你?我……”
儒雅温和如凤修,却也见不得妹妹被人欺负,作势便要往人家马车上冲。
凤举拉住了他:“七哥,我只是虫子迷了眼,有些疼。”
她将青瓷瓮小心护在宽袖下,一边向桑梧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
“桑梧说,方才有人来报,我们好不容易才查访到的一个证人,死了。”
凤举问道:“什么证人?”
桑梧等人焦急地迎了上来,桑梧低声道:“之前不是有一个一度春风的红牌携雨一口咬定是九郎杀了忠肃王府世子吗?”
凤举点点头:“此事我记得。”
(晚安,我得睡觉了!写今晚这两章,流泪流得我胸口一股气堵得难受,本来脸还过敏了,眼泪刺得脸还疼,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