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徐巿的这一盘棋局让萧凌虚的整个世界观和历史观有如经历了一场海啸般,彻底地改变了。他忽然产生了和徐巿方才的故事中一样的感觉,似乎在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走上某条既定的路。他一直以来经历的种种,好像早就有一个剧本——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该发生什么,一切的一切,早就是写好的了。
徐巿看着满脸心事的萧凌虚,淡淡一笑,道:“神兵之符,玄女天机,七星连珠,三卦知天。是日,七星聚首,巿占得一卦,言有客可解我心头之惑。”
“先生说的客人,莫非是我?”
徐巿捋了捋胡须,看着他和萧凌虚的那盘和局,若有所指地说:“前日之所是,今日之或非。今日之所失,明日之或得。以前观后世,终天机难测;以今观往昔,叹兴衰无常。世事如棋局,方圆之别,黑白之界,盖争胜耳。若不争胜负,则不战亦不必降。”说完,徐巿仰天长笑,释然之情,了然于颜。
萧凌虚虽然知道徐巿今天一直在借棋说事,可是他一时还不能完全参透,所以听得一知半解,不是那么明白。
徐巿看见萧凌虚困惑的模样,也不意外。他拿起了矮几上的式盘,塞到萧凌虚手中,说:“七星之卜,三已去二,尚余一卦,送予先生,以解揪心之惑。”
萧凌虚没想到徐巿会将神兵符送给自己,他有些意外,想要推辞言谢,徐巿却抢先一步,摆摆手道:“今日之会,冥冥之意,有心之赠,还望先生不必拘礼。”
萧凌虚本来就要寻找玄女四宝,如今徐巿诚心想将“神兵符”赠予他,他若再推辞,那便是虚伪了。想通了这一点,萧凌虚不再推辞,他将“神兵符”收入怀中,又对徐巿拱了拱手道:“先生的馈赠我收下了,就不知道我能为先生做些什么,来答谢先生的厚礼?”
徐巿捋了捋胡须,道“侯生既去,请先生代为瞭望。”
萧凌虚点点头,对徐巿拜了一拜,转身出了船舱。
出了房间,萧凌虚来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甲板之上。和他猜测得一样,他脚下的这艘船赫然就是他与甄雪和闻南所在的那艘幽灵船。
萧凌虚在船上走了一圈。和现实中已经变成了幽灵船的那艘海船不同,他脚下的这艘海船依然在茫茫大海中行驶,还未进入那个不知名的洞。
头顶,晚霞刚褪,暗红色的天空像血玉一般。七颗星辰,聚首在头顶,赛过霞光,比宝石更加璀璨;脚下,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无数的浪花激荡而起,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个漆黑的海上漩涡。徐巿的船正行驶在几个海洞之间,船体被多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潜流带得来回晃动。
海面上的情况,似曾相识,萧凌虚猛然间想起了他和甄雪等人坠入那个无名海洞之前的情形,一种不祥的预感蓦然在萧凌虚心里生出。
他赶紧加快了脚步,想要走到船头,看清前方的情况。无奈后甲板上堆满了东西,要去到船头,必须先绕到甲板后方的尾楼,然后才能从旁绕到目的地。
当萧凌虚走到尾楼时,七口乌木棺材赫然挡住了他的去路。萧凌虚低头一看,那七口棺材正是他在现实中发现的装满了人的脏器的七口棺材。不过与萧凌虚后来之所见不同,那七口棺材并非是装在尾楼之中的,而是排列成为了一个人的形状放置在甲板上,七口棺材恰好就放在人的七魄所在之处。
这绝对不是巧合,萧凌虚在心底暗忖,这七口乌木棺材摆放的位置就像是某种奇怪的阵法。
萧凌虚将后甲板的情形记在心中,他又赶到了前甲板。前甲板上到处都是鲜血。一具具人的骨骼,堆积在甲板上,鲜血汩汩而出,于地上流窜,整个甲板俨然就是一块巨大的砧板,到处都是血肉横流。
如果萧凌虚猜得没错,他和徐巿下棋之时,曾听到了人们的呼喊求救之声,莫非那些人就是那个时候遇害的?
萧凌虚正兀自猜测,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洪钟般的水声。萧凌虚举目望去,但见漆黑的海面上接连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涡旋,巨浪如同水墙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海水汹涌震荡,看得人眼前发晕。
只见海面洋流打着转,一圈圈地正在螺旋下降,海中怒涛震耳欲聋。萧凌虚往下一看,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水中似有一个大得无边无际的物体正在往上升起。
萧凌虚只觉得全身如被雪水所淋,不等他作出反应,水花翻滚,已到近前。白浪之中,一条青黑色的独角大蛇从水中抬起头来。它卷起的海水起伏诵动,徐巿的海船被抛上抛下,萧凌虚只觉身下猛烈地一阵摇晃,但见那大蛇缓缓浮出水面,它的身子下面竟然是一具无边无际的黑色龟甲,龟甲上生满了黑色的珊瑚,就像装饰一般!
不!那根本不是大蛇,也不是巨龟,而是四灵之一的北方之神——玄武!
玄武与青龙、白虎和朱雀齐名,是一种由龟和蛇组合成的上古神灵。它统帅着北方,被誉为水神,象征着长生不老。
萧凌虚一直以为玄武只是传说中的神灵,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亲眼得见尊身,不由得一怔,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看着玄武的蛇头卷起一大片白花花的海水,龟身在水幕中潜了下去,萧凌虚知道它绝不是离开,而是在酝酿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击。
果然,不出片刻,船下的海水忽然翻滚了起来,玄武再次浮水现形,露出了它那疯枉的“獠牙”。它将徐巿的海船顶在头上,推着它卷进了那片漩涡涌动的海域。
漩涡中的水势森森壁立,吞噬着天地,玄武乘浪而去,徐巿的海船却被陷落的海洞涡流吸住了。海上的巨大旋涡越到中心吸力越强,翻涌的海水转着圈被抽进漆黑的深渊,萧凌虚见洋面上的乱流如此强劲,海船直直地往漩涡里撞去,心下谅了大半。
就在这时,徐巿浑厚的嗓音蓦地从几米开外的舵舱中传了过来,就像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魂兮归来,得人命以养,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食,以其血祀些。”
萧凌虚只觉一股巨大而诡异的神秘力量像粘稠的空气一般以他手中的神兵符为中心辐散了开来,像是与之呼应一般,后甲板的七口乌木棺材之中忽然射出了七道红光,直冲向上,于半空中凝聚成了七个红点,悬停在空中。就像人的七魄悬浮在空中一般。
七个光点渐渐前移,当它们移到前甲板时,投下了七片红色的阴影。阴影之中,前甲板上的死去的人们忽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们身上的血肉,开始像初春的雪一样,渐渐融化,变成了红色的液体,流淌而出。液体碰到地面,立刻凝聚成了红色的水珠,一粒一粒地从地上倒飞而上,于空中迎面对撞,渐渐聚成了一个人形。
与此同时,玄武突然浮出水面,迎着小小的海船张开了它的巨嘴。萧凌虚只觉得脚下的海船颠簸得就像在荡秋千,四周刹那间变得漆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