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不语,心底隐隐生出几分后悔。秋兰轻叹道:“娘娘可还记得,完颜秉德起兵叛乱时,娘娘也是这般擅自做主,未曾将陛下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三番两次,陛下岂能不恼怒?不伤心?”
我闻言鼻头一酸,轻轻咬着下唇,道:“你去瞧瞧陛下吧。”秋兰起身放下罗帐,笑道:“奴婢可不敢去,娘娘应当好生休息,明日亲自去勤政殿走一趟才是。”
半夜辗转反侧,心头一片怅然。我不想再惹他生气,可是……可是乌禄和乌林荅香,我真的要撂开手不再干预此事么?
早起更衣,却不见秋兰踪影,问了茗儿才知,那丫头正忙着做小点心,准备过会儿让我送去勤政殿给迪古乃食用。可我仍是犹豫着,不确定是否该去,毕竟此时若去了,就等于是去认错……
认错倒没什么,只是一旦认错,我就再也不能插手任何事。
梳洗完毕,一阵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转身一瞧,秋兰端着两碟点心杵在门口。我见她神色古怪,不由得纳闷道:“点心做好了?”
秋兰将瓷碟放下,觑我一眼小心地说:“方才听宫人说,陛下一下朝,便去了姝妃宫中,而且……好像要留在那边用午膳。”
我唇角一抽,提裙坐在桌边,淡淡道:“知道了。”
傍晚时分,迪古乃留宿姝妃宫的消息很快传进了瑶华殿。
秋兰安慰我道:“娘娘有所不知,元寿殿下近年屡屡患病,想来陛下也是出于舐犊之情,这才去了姝妃那儿。”
直到迪古乃轮流召后妃侍寝之后,秋兰再也说不出半点安慰之词。
阖宫上下,除了瑶华殿,自是一片欣喜。不到半个月。宫中新进妃嫔数人,分别赐以柔妃、修仪、婕妤等位分。
就连西太后也笑对旁人说:“老身要赶快养好身子,不然可没力气抱孙子!”
秋兰为我发急,日日绞尽脑汁,想着挽回的法子。起初我心绪烦躁,时不时就发一顿脾气,渐渐地人也倦了,愈发懒得理会。
夏日的余温一点点散去,迪古乃携朝臣与蒙古人会猎,直至大雪降临时方才返回宫中。
而我也纳闷。对于乌禄的事,他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作。
十月中旬,高怀贞来给我请安。并带来一位医官,给亮亮瞧了瞧。他望我许久,方才叹气道:“娘娘,京城都在传娘娘失宠,娘娘怎么还是无动于衷?”
我默不作声。一下一下抚摸着亮亮的皮毛。高怀贞神色无奈,继续道:“对了,郎主昨日派人去了济南。”
我眼睑一掀,高怀贞轻咳一声,又道:“西太后凤体欠佳,郎主下旨召葛王妃等命妇入宫侍疾。并封葛王长子为世子。由东太后亲自抚养,以伴皇子读书。”
我淡淡道:“郎主是要将葛王妃和葛王世子作为人质扣在京中了。”
高怀贞脸色尴尬地说:“娘娘心思透亮……咳咳,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高怀贞言之有理,迪古乃现今仍对乌禄存有怀疑,却又迟迟抓不住确凿的证据,不能轻易给乌禄定罪。他用此方法,一是防范乌禄。二是警告乌禄。虽然有些过分,但依照迪古乃的脾性。他肯折中解决问题,已是不容易。毕竟若是心有猜疑,大可直接给乌禄罗织罪证,彻底斩草除根。
我颔首道:“我明白……待葛王妃母子二人进京后,你可要来告知我一声!”
离我的生日还有四天,迪古乃却依然未踏足瑶华殿。
说不难过,当然是假的。秋兰心里着急,更无从打听迪古乃的动向。上个月迪古乃赐了阿律一座新宅,百亩良田,以及奴仆十名,命他休息休息。如今在御前伺候的,则是阉人梁珫。梁珫入宫前曾在姝妃母家伺候,因而与姝妃走得最近。自是不会向秋兰透露任何关于迪古乃的事情。
掌灯时分,梁珫突然来了瑶华殿,称晚上迪古乃要过来,让我好好准备。阖宫闻言欢呼雀跃,燃香的燃香,插花的茶花,摆水果的摆水果……
我抱着亮亮窝在炕上,颇有几分不知所措。秋兰烧了热汤,撒了一篮子的花瓣。见我懒洋洋地躺着,用力将我拉起来,哭笑不得道:“好娘娘,快沐浴去罢!”
话音甫落,只见茗儿神色慌张地奔进来,期期艾艾地说:“出事了……葛王妃投河自尽了!”
我登时大惊,跳下炕一把抓住她,“你胡说八道什么!”
茗儿吓得眼圈一红,拼命摇头,“不是奴婢胡言乱语……梁珫公公亲口对人说的,而且西太后昏了过去,陛下正匆忙赶去永宁宫!”
顾不得再询问,我七手八脚地穿好靴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外头正飘着鹅毛大雪,秋兰拿着斗篷追上来。刚出了宫门,见高怀贞处在门口徘徊走动,不由得更加确定此事并非谣传。
永宁宫灯火通明,隐隐传出一阵阵击打声。我心下一紧,提着袄裙疾步而行。雪水浸湿了皮靴,异常冰冷。
进了永宁宫,风雪中迎来一个宫女,焦灼地说:“元妃娘娘来了就好,赶快劝劝咱们太后吧!再这样打下去,陛下可怎吃得消啊!”
殿内哭声一片,皇后姝妃等齐齐跪在地上,哭求西太后罢手。毡帘内击打声不断,西太后气得不可抑制,“老身何曾说过要乌林荅氏进宫?你贪慕乌林荅氏的美貌,竟拿老身作幌子!好!现在可好!逼得人家投河自尽,你要如何向乌禄交代?”
皇后擦一擦眼泪,向我道:“妹妹,你来了,快进去劝劝太后吧。”
我沉默地掀开毡帘,只见迪古乃上身赤裸,直挺挺地跪在西太后脚前,脊背上布满伤痕。
我就站在原地,按下心口的波动,冷眼旁观了片刻,方才出声道:“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