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罢。”那汉子言完,犹道,“咱们可是在后面跟着你呢。”
“谢谢两位大哥。”谌墨笑颜登时绽如春花。
两汉子的脸颜上,一片赧红。
谌墨施施然走了几步,又突然回眸一笑:“两位大哥,快些走哦。”
保持一丈之距趋随的两汉子脚下突然打个虚浮,饶是力持镇定,仍一手扪胸,一颗心房,还在咚咚不止呢。与此同时,刺激犹未停止—— “这位姐姐,请问哪里有茅厕?”
两位八尺男儿,猝然打个趔趄。
那被诘住的小婢,则是瞠目犯怔。
谌墨对着小婢瞠大的眸子,粲然一笑,面对这样可爱的小东西,她向来耐心十足。“丫环姐姐,可以告诉在下,这最近处的茅厕怎么走么?”
小婢指头颤颤微微,向前一指。
“谢漂亮的丫环姐姐。”谌墨恭手,在丫环的痴痴目送中继续举步,而丈外跟随的两人,因知她此行目的地,尴着两张脸,脚底慢了下去。
天韶堡内,没有中原庄园必备的回廊假山,谌墨拐几个弯径,过一片小林,一双水眸左右巡移,忽尔,瞳儿生出亮芒。
前面,以天然石材搭就的一处敞轩内,有三五异族服饰的女子围坐共话,看衣料仪态,不会是寻常婢女。
“几位姐姐,请问……”
轩内女子都转过脸来,对生客施以打量。
一面相福泰的中年妇人顶满头朱羽,掀五彩过膝百褶裙,步下石阶,“你是谁?难道是随东漠的铭少主一并来的?”
谌墨微恭身:“正是。”
“你随铭哥哥来的?”一位红衣少女跳起,在满身银饰叮当中,携风到她近前,眯起眸绕圈端量,“你不像是东漠人。”
“我的确不是东漠人。”
“你……”红衣少女蓦近,“你的脸……你是女人?”
“我的确是女人。”
“你当真是女人?!”少女声猝拔高拔尖,“你是女人?你是铭哥哥的女人?”
天可怜见,运气真是好呢。谌墨此来,旨在寻找天韶堡主人的女人或者爱慕者,哪成想到呢……“我不是赫连少主的女人,该是他的俘虏才对。”
“俘虏”一词,并不比“女人”来得顺耳。在外族中,被俘虏者,不论男女,都充作役奴,但女人,尤其稍具姿色的女人,除却为奴为婢,亦沦为俘获者的暖床工具。
而谌墨身上无枷无链,已是与被俘者身份不符,又顶一张晶莹雪颜招摇过市,这其中,传递开来的别样意味,更是彰显无余。
红衣少女妒意盈脸,美眸恶恨,“放肆!一个俘虏的奴才也敢在本小姐面前自称‘我’,你这条舌头不想要了是不是?”
中年妇人出声:“珂娜,你还没有弄清……”
“姑妈,这事您莫管!”红衣少女盯住这个除了一张脸别为长处的中原女子,咄咄叱道,“狗奴才,你刚刚冒犯了北岩的红花夫人和珂娜郡主,快给本郡主跪地道歉!”
谌墨颦眉,惑然道:“姑娘在说什么?”
“狗奴才!”对方眉目内的一份纯真媚惑,令珂娜郡主恶意丛生,“将本郡主的鞭子拿来!”
“珂娜……”
“姑妈,珂娜要教这个奴才懂得规矩,您莫管!”掉头向石轩内娇喝,“还不拿鞭子来!”
中年妇人,即北岩王侧妃红花夫人见状,只得向旁侧跟随多年的小婢施个眼色,小婢意会,悄步溜开。
这位表小姐,是夫人一手带大,性子也是由夫人疼惯出来的,夫人降制不住,能制住她的,也只有这堡的主子三王子耶落云了。
“狗奴才!”珂娜娇骂不休,夺过丫鬟递来的马鞭,兜头甩向那中原女子,她要让这一张令人生厌的脸不复存在!
谌墨早有准备,抱头躲过一道鞭影。
“你竟敢躲!”珂娜叱声更厉。
“废话,不躲难道等着挨你的鞭子么?”
“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本郡主顶嘴?”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敢甩人鞭子?”
“你——你找死!”
珂娜疯似地挥鞭抽下,谌墨抱头翻滚在地,看上去虽有几分狼狈,却是没有一鞭着身。
“珂娜郡主,请住手!”
“阿娜郡主……”
瞅见人来,听见人声,谌墨翻滚的身躯像是止势不住,顺着一道斜坡滚了下去。
“妖鱼儿!”两道健丽飒爽的女子形影飞身扑救,在谌墨滚至一汪水池边沿时,及时将她抄起。“……小妖鱼,你没事罢?”她功力被少主的闭脉指法封住,这番折腾,还吃得消么?
谌墨摇首娇喘道:“好在这位珂娜郡主没有武功……只是,肠胃翻得厉害……”
“别是病又犯了罢?”德馨双颦蛾眉,“汉人大夫开的药还有几付,赶紧回去熬了喝下。”
谌墨苍白着脸儿,强忍呕意,无力软在德兰肩头,由双姝搀着行动。
“唉,咱们不过刚走开一时,就出了这乱子,兆晖他们是真废物!”
“说得就是,小妖鱼,到底怎么……”
“怎么回事?”天韶堡主人耶落云飘然而至,“是珂娜她得罪贵客了么?”
“……珂娜郡主她……”德兰欲言又止,因自己口中那位刁蛮郡主,正缠在自己主子臂上,行近这厢。
“铭哥哥,你要给珂娜出气喔,都是这狗奴才,竟敢以上犯上,惹珂娜生气……”指尚停在半空,睇见了那张被黑缎发丝烘围的晶莹雪颜,“你——”适才,这张脸被皮帽挡住半边,只得见那吹可弹破的面皮已惹了妒火汹汹,时下这……“铭可哥,你一定要杀了这狗奴才,给珂娜出气,一定!”
女人的尖叫很少得男人喜欢,赫连铭也不例外。而在因忌妒扭曲了姣美五官时,更谈得上“丑陋”两字了。
“珂娜,你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郡主遭妒火攻心,听辨不出他语中的淡漠,依是尖声叱道:“铭哥哥,对奴才不能手软,杀了这贱奴,杀……”未竟的恶毒,止在耶落云长指点下时。
甩甩有些轰鸣的耳,耶落云无视表妹的气怨眸线,向谌墨歉意一笑:“姑娘,对舍妹的无理,在下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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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回事?”东漠少主沉着一张俊挺脸,排闼而入。
正吞完一碗苦药的谌墨赏来一睇,耸肩未语。
赫连铭哪会忍受这等忽视,怒道:“你最好别自作聪明,在本少主面前再玩花样!”冷哼一声, “你对收服女子向来擅长,珂娜那种有勇无谋的女人你只需稍动手指,就能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谌墨一手支颐,懒懒出声:“承蒙少主抬举,谌墨愧不敢当呢。
赫连铭目光攫她丽颜,“你有心惹她,目的何在?”
“若是你硬将有人在知道我是你的俘虏之后,二话不说就喊着为她的铭哥哥除害拿鞭袭来的行径,认为是我有意招惹的话,在下无话可说。”
赫连铭一时语结。他出身宫廷,怎不知女子因妒失常是寻常中事。而珂娜有心于他,见着较刀子出色十倍的女子现身他身侧之时,以其骄纵刁蛮,挥鞭相向更是稀属平常。其实来之前他已向红花夫人求诘详情,红花夫人所说,与谌墨相去不远……不过,这妖鱼当真没有玩弄玄虚?
他所不知的是,红花夫人最善察颜观色,自他眉目间悉知漂亮的中原娃儿在东漠少主眼内应当不止一个俘虏那样简单时,才对自家侄女的刁蛮行止有了一番抱愧。
“总之,若要本少主察出你有什么不轨心思,本少主不介意废去你一身武功。”赫连铭寒声道。
谌墨没有说话。
“怎么?”她如此静声乖巧,他反觉诧异了,“对本少主的话有怀疑?”
谌墨摇首。
“那你……”赫连铭近她一步,一脉幽香沁腑,男人眸光一黝,欲望蠢蠢欲动,“怎不说话了?”
谌墨举眸,幽幽望他一眼。
他心头巨震,“你……”
黛眉轻颦……
“你……”
素手掩口……
“你——”满脑绮思倏去,不祥预感突来,急切撤步!
“哇——”刚进了腹的药汤,先前吃下的点心果食,俱倾出体外,东漠少主纵是反应得当,也使靴面遭了殃及,惨不忍睹。
纵是美人绝色如斯,呕吐物亦不会免俗失了酸腐,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迅速打消一个男人的欲火?赫连铭拧眉恨盯她辛苦模样,高喝:“德兰、德馨!”
伺在门外的双婢闻声齐齐现身,“少主。”
“给她打扫干净!”
“是。”
“再煮一碗药来!”
“是。”
“你们今日的失责之过,回东漠后再惩!”
“是。那个,少主……”
“还有事?”
自睫下偷觑着主子神色,德馨呐道:“适才耶三王子派人来,邀主子前院叙话,说是要一夜共话。您若不去,三王子就要亲自过来请了。”
赫连铭浓眉深蹙,深目内一瞥利芒骤闪。
还是如此了。
不该一时心软的,明知谌墨之美,足以激起任何以掠夺为本性的外域男人血液中的兽性,仍带她到此以温泉疗身,确是失策。
与耶落云相交数载,对他了解不可谓不深。他此举或有心,或有意,都因不想他今夜得享艳质,占亲香泽。
他自信有能力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耶落云不是旁人,也不是常人,他该如何使这位好友明白,妖鱼非他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