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儿恹恹趴伏在琴瑟宫内的妆台上,望着眼前流光溢彩的凤冠。
我全凭舅舅卵翼,才得以成人,养育之恩尚未报答,舅舅一家已经散于冥冥之中,而罪魁祸首竟然是......是我!
过往这些年,舅舅已在潜移默化中把父亲这个角色代入了我心中,弥补了我生而无父的缺憾,那天舅舅满脸欣慰的对我说,得这凤冠赐婚,不单是你的荣耀,更是整个冰雪世家的荣耀,可是,原来这份荣耀----竟然是化为灰烬,永远永远消失。
她用力将凤冠往外一扔,凤冠带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入琉璃池内,她昂头望着顶上明净的祥云壁画,只感痛悔万分。
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不好。
她埋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天域中的女子千千万万,你为何一定要挑中我?”
这是谁定下来的破规矩!为何我要承受它?
望着逶迤在地的九重帷幔,她把这几年的经历从头回想了一遍,不觉有些醒悟,她低声喃语:“这里不是我的家,主母?呵呵!笑话,到今天我连帝君的模样都不晓得。”
她站起来,走到紫玉明镜前,镜中的姑娘风采嫣然,秀丽如昔,她望着镜子,幽深的眼眸内跳动着倔强和不甘:“我在这里算什么呢?宫里人私底下不也正在议论着......帝君拖了两年才勉强应允成亲么?所谓的出宫巡视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以他天域第一人的能耐,又有谁能将他羁绊两年不回?呵呵,他在避开我!看来这段姻缘,不仅我觉得憋屈,他,他也一样!就算我安心守在宫中,恐怕也得空对繁花,怅望流水。”
她轻轻触摸着着镜中绝艳的容颜,那眉那眼,似描似画,怎么看就怎么美,她痴痴凝望良久,方自言自语道:“媚儿,你愿意就这样胡混下去吗?你愿意这一生留在这深宫中,强颜欢笑取悦那位至尊皇者吗?”
她用力握着拳,心中闪动着一个大胆的念头:“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要待在这里。”
她轻轻嗤笑一声,什么天之后者,什么千万人羡慕的荣耀和尊荣,我不要。这些东西,我本来就没打算要的,是这个拥有无上权威的天宫硬塞给我的,我现在还给你,可以吗?”
以前心有顾虑若违抗这宿命会牵连到舅舅一族,所以不敢稍有异动,原来舅舅一家早已烟云流散在这个莽莽时空中,而追根索源,全是因我而起,怪不得那天舅妈的回首一瞥,含着无尽的怨恨和憋屈,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她黯然垂首,是我不好。
她带着微不可闻的呜咽跌坐在温润的地面上-----既已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那还怕什么?大不了一死,总比空等一份虚无的情感好吧?
况且我的身世未明,总需出宫才可查访。
自起了跑路的念头后,媚儿对天宫内的结构布局就格外留神,但无论怎样推敲探求,仍找不到出路所在,她站在宫中各个不同的角度放眼远眺,看到的不是云海就是雾霭,出宫的路匿在何处?她是真的茫茫然,毫无头绪。
在焦虑气忿之余,她不得不对天宫的博大奇巧生出几分敬意。
她数次用语言试探智者,希望能从他的话中找到一丝的端倪,但每次智者总是答着那句一成不变的话:“路在心中,等帝君回来后,主母自然会明白的。”
可是,等那个帝君回来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这天午后她又跑到西望山上溜达,这里青松翠柏,鸟语啾啾,景致极为怡人,媚儿站在山顶上望着苍茫的云海,只感百无聊奈,干脆跃上一棵九头蛇柏上,坐在树枝上随风摇晃,自得其乐。
一个人的游戏终究无味,媚儿自娱自乐两个时辰后,终于消停了下来,倚靠在树丫上闭目养神,正感神思昏昏,却听得智者在树下叫道:“主母,上面风大,快下来吧!”
媚儿秀眉蹙起,自从向他询问过出宫的路径后,他隔三差五就捧着一大堆新收集的趣闻轶事跑到琴瑟宫前,笑眯眯地问自己要不要听,但自那天以后,她的心已起了别样的波澜,对这些典故失去了最初的好奇和热切。
她摆摆手,闷闷道:“老先生回你的神庙去罢,别扰我歇息。”
智者顿足道:“主母,我早就对你说过,出宫的路在你心中,你这样瞎逛盲闯是没有用的。快下来吧!若是让风迷了眼,那就不好了。”
媚儿哼了一声,干脆脚尖轻点绿叶,跃上树顶,她瞪着智者道:“你昔日不是对我说过,天宫就是我的家,既然是这样,在自己的家里,想怎样都可以吧,那我在树上坐坐又何妨哪?”
智者一怔,捋须赔笑道:“我知道主母心里不痛快,但请听老奴一句实话,目前主母不可能找到这条路径,因为这路只存于意念中,主母请少安毋燥,等帝君回来后-----路自然就在主母心中了。”
媚儿好生气恼,愠道:“难道只有他可以不受任何约束牵制,来去自如,旁人只能如笼中之鸟,终日困在这方寸之地,不得自由?”
智者呵呵干笑数声,道:“非也,主母言重了,能翱翔于苍莽宇宙间的,当属君后二人。”
媚儿转过头,随手折下一条树枝,指尖移动,将上面的绿叶片片摘下拢入掌内,她随手一扬,点点绿意洒落在天际间,望着晃晃悠悠的叶子,她淡然一笑,道:“帝君此刻恐怕是乐不思蜀吧,难道他十年不回来,这凤冠就压在我头上十年?老先生,在你们眼里,我岂不成了怪物?”
说到这里,她手上不觉用上了些许的力度,尖利的枝桠顿时刺入柔嫩的掌内,刺痛在手掌上迅速蔓延开来,她不禁哎呦一声,急忙松手将树枝抛落山下翻涌的雾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