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已隐隐约约猜到.冥皇拖延着姬芮山脉的地陷迟迟不去修复.肯定和神庙帷幔内的小太子命灯有关.命灯燃起已近五十年.可小太子还是未能降生.不消说.这中间定是有着重重的凶险在羁绊着.
燃起太子命灯一事迷雾重重.可帝尊始终是闭口不言.忧思自然不去深究.帝尊在燃灯之初.不是教导过自己:“今晚之事.你忘了吧.”
忧思在这方面.忘的比较好.
冥皇这次外出前在神庙里和他说起这个初级黑甲武士苾玉:“此女资质确实不错.只可惜好高骛远了些.我若对其稍假辞色.她难免想入非非.日后必定自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既然她机缘巧合.服下安厝帝尊遗下的精血.这也是一种缘分.只要她日后能安分守己.尽心为幽冥皇族效力.我便把她视为妹子.待奉犹如公主.”
忧思心中一动.开言试探帝尊的心意:“草枯草长.花开花落.数十载已是滔滔而过.帝尊的心.难道一直尘封着么.”
冥皇神情忧郁.只是望着庙外蓝天上渺渺移动的白云.良久方道:“我的心.从來沒有尘封过.我一直在等待.”
忧思心内一喜.帝尊一直在等待.莫非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女子的出现么.
“东源一帮好事之徒这些年都在偷偷议论着.那位苾玉姑娘才貌双全.能耐超群.堪配帝尊.帝尊有何看法.”
冥皇嗤笑一声.摸摸忧思的头.悠悠道:“你认为呢.”
忧思呐呐道:“老奴不懂.”
冥皇满意地笑道:“既是不懂.就无需多问.我的心意不是早已告诉你了.你有空闲.就多到圣祖面前添香祈祷.翻阅典籍去吧.”
***
百日后.冥皇带着一身的风尘和萧索回归宫阙.他和过往一样.先是上苍莽阁处理政务.尔后上神庙祭祀圣祖.
待得诸事告一段落.诸位元老退出神庙.冥皇一脸疲累地揉捏着眉心内对忧思道:“闭了庙门.今晚我留在庙里.”
忧思马上把神庙大门掩上.冥皇走入帷幔.离开宫阙三个多月了.小命灯上的火焰霍霍烧得正欢.冥皇凝神细细望了一会.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舒心的微笑.
他在里面待了一晚.顺带给命灯补上一缕鲜血.籍以增强命灯凝聚魂魄的功效.
待得破晓时分.冥皇方走出帷幔.在圣坛前跪了一宿的忧思忙上前道:“帝尊.你如感疲累.不如先在这里歇歇再回内宫.”
冥皇在蒲团上坐下.仰首瞻仰了圣祖片刻. 方道:“这段时间宫里一切可好.”
忧思道:“还好.只是燮云殿的苾玉和启鱼无端起了争执.苾玉掌掴启鱼.启鱼一怒之下便自行回转凌云阁了.”
冥皇淡淡道:“哦.”
忧思挠挠头.道:“老奴去调停过此事.按照规矩责罚了苾玉一番.那苾玉倒也爽快.马上认罚.只不过......帝尊.那苾玉.性子甚为固执.不愿接受皇族公主的封号.”
冥皇依旧淡淡言道:“哦.”
忧思低声道:“听启鱼言道.十年前苾玉是装病躲避修复光幕.这姑娘一身能耐确属上乘.可这心计也太过委婉.这......如果沒有一些怀柔的手段.老奴生怕她在日后故技重施.帝尊你有要事缠身.不能亲自修复地陷.两相权衡之下.老奴觉得.帝尊还是稍微给点好处给她.让她安心.”
冥皇神情平静.似乎对苾玉十年前装病一事并不感到震怒.
忧思等待片刻.方续道:“这苾玉爱慕帝尊.所求不过一事.老奴知道帝尊思念主母.可帝尊如今方当壮年.难道就沒有丝毫的续弦之心么.”
冥皇眸光一冷.忧思心头一颤.只觉背脊一凉.冷汗已是渗满后背.他知道言多惹祸.忙匍匐在冥皇脚下.磕头认错.
“老奴该死.胡言乱语.帝尊恕罪.”
冥皇冷冷望着忧思.待他磕满了九个响头.方道:“你一向脱俗.为何学起东源那等老匹夫的行径來啦.”
忧思汗流浃背.连声道:“是......老奴知错.老奴管不住自己的大舌头.帝尊你就把它拔了去吧.”
冥皇哈了一声.一脚把忧思踢了个筋斗.道:“我的私事.你们无需惦记.安心做好本分就是.”
待忧思从地上狼狈爬起.垂首回到身边.冥皇方淡淡言道:“我对苾玉.就像对你们一样.视为下属.并无两样.我曾数次暗示过她.收回这等不切实际的傻念头.可她执迷不悟.以为自己通晓修复地陷的一点皮毛.就想逼我纳了她.真是愚不可及.”
忧思望了帷幔一眼.内里灯火绰绰.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他压低声音.道:“可帝尊如今不适宜出手修复地陷.为确保此祸不延绵到外围.这苾玉.仍需留用.帝尊虽然不喜她.可也不能怠慢了她.”
冥皇嘿嘿一笑.伸了个懒腰.一撩衣袍站起:“她喜欢做这虚幻的桃花之梦.那就随她做去吧.只要她能尽心尽力为地域的安宁效力.保住姬芮山脉的安宁.日后我虽不能如她所愿.可也不会难为她.”
忧思叹了口气.道:“可帝尊可有想过.这些年你一直形影只单地过着.这难免会令很多思春的少女想入非非.苾玉爱慕帝尊.是情理之中的事.老奴与她倾谈过.觉得她沉溺已深.痴迷不悔.这女子禀赋奇佳.修为极高.容貌也算端正.帝尊不喜那沒有法子.可任由姑娘家这样想下去.这......只怕日后会出乱子.姬芮山脉的裂缝.尚需她來修补.帝尊.你可要慎重处理为好.”
冥皇沉吟不语.孩儿何时出生还是一个未知之数.他履险两次.差点把孩儿的小命送掉.思之心有余悸.看來在孩子出生之前.自己决不能出手修补地陷.而姬芮山脉那场恼人的烈火.确实烧得正旺.
“苾玉既然不愿意成为皇族的公主.那就让她终身当一个初级黑甲武士罢了.燮云殿她爱住就住着.不爱住可以搬回刹邬后殿.宫阙内除了神庙.青鸾暖阁.冥殿以及苍莽阁.其他地方.她喜欢上哪儿溜达也可.若她实在是太寂寞了.想寻些乐子.可以到凌云阁内.和宫女们好好玩耍一番.”
忧思愣了愣.忙提醒一句:“凌云阁内的姑娘们.因为启鱼的事.并不待见苾玉.而苾玉.似乎也不耐烦和凌云阁的姑娘们相处.如果两家不慎玩过了火.打起來怎么办.”
冥皇懒洋洋笑着.一脸戏谑;“那就打吧.反正宫里一直冷清着.热闹热闹也好.”
他走向庙门.忧思忙上前推开庙门.冥皇忽而驻足望着忧思.眉峰往上一扬.
忧思立马垂头.一脸恭谨望向地面.道:“该忘的.老奴已经忘了.”
***
三月后.冥皇颁下一道懿旨.言道君上闭关这十年.宫内主人皆恪守职责.尽心尽力维系着幽冥地域的安宁稳定.君上甚慰.宫内生活太过清苦.为犒劳各人功劳.特定与下月初七日.赐宴兰馨殿.君臣同乐.无论是元老院的耆老.刹邬殿的黑甲武士.凌云阁的宫女.还是宫内司杂役的宫仆.都是席上之宾客.为了活跃气氛.哪位自问有出众技艺的.皆可毛遂自荐.在兰馨殿一展身手.
消息传來.幽冥宫阙内外一片欢腾.要知道自主母殇后这五十年.这片宏伟瑰丽的宫阙都是冷冷清清的.宫里的主子唯有帝尊一人.可帝尊性子喜静.总是独來独往.不喜旁人在身边服侍.而主母又早早沒了.传说中的小主子更是无迹可寻.宫内诸人.尤其是宫娥们每天都过着游手好闲的轻松日子.心内想着也觉有点惭愧.唯有常常打坐修炼.这么一來.缭绕着宫阙上的道风仙骨之气确实浓厚.可委实是寡味之极.
东娘一路小跑回到燮云殿.看到苾玉正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她拿起妆台上的小铃铛.在苾玉耳边一摇.大声叫道:“玉儿.快睁开眼睛.奶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苾玉双眸微启一线.东娘附在她耳边消息低声道:“方才我听到讯息.帝尊颁下懿旨.言道下月初七.在兰馨殿举行君臣同乐盛宴.自问身负出众技艺者.皆可上台表演哪.”
苾玉蓦然睁开眼眸.饶有兴趣问道:“你这消息是真是假.帝尊一向清心寡欲.今日竟有兴致与臣同乐.”
东娘眨了眨眼.掩嘴笑道:“绝对是真的.凌云阁那边的姑娘们已在商议着到时如何如何取悦帝尊了.我说啊.清心寡欲也有个尽头嘛.帝尊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年少时那股伤心劲.过了五十年.也该淡了.要不这几年怎么老往外跑呢.”
苾玉皱着眉.重复着东娘的话:“取悦帝尊.老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