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您找书找得如何了?”朱向笑里藏刀地问。
是云辰为了救姜王后,把藏书的事情给抖出来了!原澈发现自己低估了云辰的能耐,更低估了他和姜王后的姐弟之情。云辰在自身难保的情形下还要破釜沉舟地救人,饶是原澈与他互为对手,此刻也忍不住要对他刮目相看!
原澈几乎可以想象宁王会是如何震怒。自己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又是遇袭又是失踪,瞒着君王来寻藏书,任是亲祖父也不可能再手下留情的。
他这是欺君之罪!
他原本还打算隐瞒自己找到藏书的事实,可眼下这个情形……他决定坦诚相告,以换取从轻处罚。
于是,他也笑里藏刀地回道:“不瞒朱将军说,前朝藏书是找到了,足足有五口箱子。但我能力太弱,又受了伤,实在没能力打开箱子。”
“您找到了?”朱向故作惊喜之意:“东西在哪儿?”
“这……”原澈望了望山洞外的上百侍卫,低声道:“这些人能相信吗?不会走漏风声吧?”
朱向立即拍了拍胸脯:“世子放心,外头二百人全部是王上亲信,足以信赖。”
“那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原澈朝朱向勾了勾手指。
后者迟疑片刻,但还是伸了脖子贴耳过去,原澈也没打算扯谎,遂道:“藏书都在……”
“慢着!”微浓突然出言阻止。
这一嗓子太冷厉,原澈、朱向、王拓都一同看向她,静待下文。
微浓将双手卡在腰间的惊鸿剑剑囊之上,微微一笑:“朱将军想知道箱子的下落,没有问题。但我有两个条件。”
朱向眼睛一眯,却是笑道:“这位是燕国的王后娘娘?”
原澈立即接话:“也是本世子的救命恩人。”
“我已是废后,当不起朱将军如此称呼。”微浓神色不变。
原澈连忙又道:“朱将军可以唤她‘夜姑娘’,嗯。”
微浓闻言瞟了他一眼,意思是:世子你可真给我撑面子。
朱向也是从谏如流:“好吧,夜姑娘,不知您有何条件?”
微浓回过神来:“其一,在来孔雀山之前,我与世子已然有过约定,这四十九本藏书之中,有三十本是要给我的。此次世子遇险,我舍命相救,他又许诺了十二本给我。”
微浓边说边踱到朱向面前,笑问:“不知这四十二本藏书,宁王可愿遵守诺言让我带走?”
朱向并不知这四十九本藏书究竟包涵哪些方面,只知道全部是遗世孤本,乃无价之宝。此刻乍一听微浓的话,他自然心生怒意,冷笑道:“好大的胃口,四十九本书,您一个人就要拿走四十二本?”
微浓挑了挑眉:“不信您可询问世子,看我所言是真是假。”
朱向遂看向原澈,后者当即接话道:“的确如此。”
朱向一听这话,自然怀疑二人串谋,可他不敢对原澈发火,只得将怒意发泄在微浓身上:“寻书是王上的旨意,任何人都无权做主。您若是想要藏书,大可到王上面前索要,不过我还是劝夜姑娘识时务,莫要狮子大开口。”
他这番话警告之意十分明显,原本以为微浓该知难而退了,岂料她又笑问:“朱将军既然说,寻书是贵国王上的旨意。那请问旨意在哪儿?可否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否则您黄口白牙说什么是什么,慢说世子不敢信,我一个异国女子也不能相信。”
她此言一出,立刻给原澈提了醒,后者也理直气壮起来:“不错!朱将军既然是王祖父派来帮我的,那你手上可有旨意?或是有个信物给我也好啊!”
这是强人所难了!像寻书这种秘密之举,谁又会真的下一道旨意?这岂不是要闹得天下皆知?事实上,宁王此次也是借着帮助姜王后平乱的借口,偷偷派了他过来。哪里能有什么旨意和信物?
朱向气得够呛,面上却笑:“世子真会说笑,我这二百亲卫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他们常在御前行走,您必定也是眼熟的。要不,我叫几个人进来让您看看?”
他说着伸手一指洞外,那二百亲卫就齐刷刷地堵在山洞门口,铠甲都反光反得刺眼。原澈识趣地摆手:“不必了!朱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微浓立即唱起了白脸:“世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位朱将军我是不了解,不过如他所言,贵国王上派兵来姜国协助平乱,也许他是随军平乱,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您的行踪,故意假传圣旨来抢东西?”
微浓说得毫不客气,朱向闻言自然大怒,指着她就骂:“你这没见识的废后,哪有天子亲卫出来随军平乱的?”
“可我这个废后,也没见过天子亲卫出来寻人找物的。”微浓丝毫没被激怒,利索地伸出两根手指:“如今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朱将军是真得受贵国王上信任,肩负着寻找世子和藏书的秘密任务;其二,你是在说谎,你根本不是禁卫军都指挥使,而是外放了,趁着姜国内乱之机假传圣旨,居心叵测想要浑水摸鱼。”
“你说谁居心叵测?”朱向怒视于她,几乎要上前动手。
原澈赶忙出来打圆场:“微浓,你怎能怀疑朱将军呢?”他故作肃然地反驳她:“去年云辰的事就是朱将军揭露的,如此忠心天地可鉴,你怎么能说他假传圣旨、居心叵测、浑水摸鱼呢?”
“世子,防人之心不可无,”微浓与他一唱一和,“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寡不敌众。万一把藏书之地告诉了他,他极有可能杀人灭口,再把藏书据为己有,然后回去告诉你王祖父,说是什么都没找到。那你岂不是死得很冤?”
言罢,她没给朱向发火的机会,一口气续道:“好吧!即便朱将军的确对你王祖父忠心耿耿,那他对你如何?你千辛万苦找到藏书,甚至为此受了重伤,万一他想抢功劳而杀你灭口,最后再谎称藏书是他找到的,你早就被山里的野兽吃了,那你岂不是死得更冤?”
原澈从来没想到,微浓的口齿竟然如此伶俐!从前她虽然总是堵得他没话说,可从来都是言简意赅,句句讽刺。但这一次,嘿!真是高明!
他心里乐不可支,面上却故作愁苦犹豫之色,好像是真得被微浓说动了一般。
朱向听到此时,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把抽出佩剑指向微浓,话却是对着原澈说道:“世子,千万别听她妖言惑众!她不仅是在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更是在挑拨您与王上!您可千万别信她!”
其实原澈心里明白,这的确是宁王的意思,但他大致明白了微浓的用意和顾虑,便也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而微浓,看着勃然大怒的朱向,又笑了起来:“朱将军何必动如此之大的火气?我又不是云辰,更没有三头六臂,值得您大费周章地对付吗?”
“你!”朱向死死握住剑柄,咬牙切齿地道:“不管你是谁,我今天必须要杀了你,大不了回去再向王上请罪!”
他说着就要一剑刺过去。
原澈闻言吓了一跳,正要出声阻止,便瞧见王拓已经闪身跑了过去,伸手挡住了朱向的佩剑,仍旧是那副棺材脸:“朱将军,废后暮氏身份特殊,您要三思。”
微浓整了整头发,配合地做出骄矜姿态,傲然笑言:“王侍卫,你让他动手吧。只要他敢伤我,你看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姜国?宁王也救不了他。”
“哼,一个废后,大言不惭!”朱向的手被王拓牢牢握住,佩剑根本刺不出去,不过他倒是因此冷静了些,知道自己方才是莽撞了。
微浓则更加挑衅地看着他,回道:“我虽是废后,但也是燕国外亲,乃长公主之女,摄政王之表妹。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与墨门颇有渊源,贵国王太孙是我师兄。姜王后也是我的挚友。”
微浓边说边用手指弹了弹他的剑尖,叹了口气:“朱将军想要杀我泄愤?可以。只要您不怕姜国的蛊毒,不怕墨门的追杀,不怕王太孙的追究,不怕敝国摄政王爱妹心切……”
微浓言罢,还故意往前凑了一步,就站在距离剑尖不到一尺的地方。
她一连说出四个“不怕”,实则样样都是朱向所怕。他不禁想起临行前宁王的交代,还有祁湛的特意嘱咐,都是命他不要为难废后暮氏。宁王则说得更加明确——“燕国若无异动,便立即将暮氏送还;燕国若不安分,便将她扣为人质,但一定要以礼相待。”
想到此处,朱向暗自庆幸,不由感激地望了王拓一眼。可要让他在这等情形下向微浓赔礼道歉,他又实在跌了面子,尤其还是对方先出言不逊的。
所幸原澈做了个和事老:“你们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我救命恩人,这样吵来吵去,这让我夹在其中很为难啊!”
朱向这才有了个台阶下,冷哼一声收起佩剑:“既然世子发了话,微臣岂敢让您为难。”
微浓也无奈地叹道:“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总不能如此轻易就将藏书之地告诉他吧?”
“那你说怎么办?”原澈摊了摊手,将难题抛给微浓。
“世子您看这样如何,让朱将军先送咱们下山,一旦您与宁军会合,证实了他所言非虚,咱们再将藏书之地相告?”微浓的眸子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笑得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