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生者不息(一) 面对着宁王的愤怒痛斥,面对着原澈的震惊无力,微浓听完整个故事,心头更是冲击不断。看到他似也能感受到宁太子、澈夫人的无力与悲伤,感受到他们相爱而不能爱的悲哀,感受到宁太子亲自送走爱人的痛苦。 命运何其相似!造化何其弄人!聂星痕母子两代,竟都经历过同样的感情悲剧!爱上自己的手足,送走自己的爱人…… 然而命运又对聂星痕何其优待!他们只是一场错认!兜兜转转,苍天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只可惜,她并没有把握…… 微浓恍然想起聂星痕此次出征宁国时,曾有一段极其消极的日子,这种消极就连她在燕王宫都感觉到了。可当她赶去苍山时,聂星痕又已经恢复如常。 会与他的身世有关吗? 微浓不禁问道:“这件事,他知道吗?” 微浓没说“他”是谁,宁王却已点了点头,声音颤抖:“知道。他亲征宁国的消息刚一传来,我就派了心腹去姜国送信给他,将当年内情如实相告,只可惜……他并不理解我。” “呵!若是我,也必不会理解!”微浓冷笑出声,骤然间感到愤怒非常:“你可知道他在燕国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幼丧母,在赫连璧月宫中委曲求全,看她的脸色行事!赫连璧月稍有不满,就对他体罚,不允许他吃东西!这么多年,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若不是没有活路,他怎么会处心积虑要抢王位!他是要替他母亲报仇!” “而这一切,你就是罪魁祸!”微浓抬手怒指宁王,怒而再斥:“当年你若肯认下澈夫人,让她以宁国公主的身份出嫁,她怎会受赫连璧月欺辱致死?!但凡你在背后给他们母子撑腰,赫连璧月敢欺辱他们吗?他这条路又岂会走得如此艰难!他童年受苦时,远走房州时,你可曾过问一句?!眼下他得势了,要攻打宁国了,你又急匆匆跑出来认外孙!你是怎么做得出来!” “谁说我对他不闻不问!谁说我不关心他!聂旸不是照样让他吃了苦头?我们是在磨砺他的意志,是想让他成器!”宁王也拍着桌案,大声辩驳:“我若不关心他,就不会知道你和他所有的事!也不会派湛儿去帮他刺杀聂星逸!更不会牵制云辰!我一直在帮他!一直在暗中关注他!” “有用吗?”微浓的眼底此刻已积满泪水:“你扪心自问,做这一切有用吗?他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有人关心他、对他全然地信任!你既然知道他所有的事,就该知道他为何喜欢我!为何器重明尘远!而你,就为了你的宏图大业,为了你的一己之私,造成他三十年孤苦无依!” 微浓说着,已经难以克制情绪,回头看了原澈一眼,心头更加悲愤:“还有原澈!为何对祁湛耿耿于怀?为何会上当?为何会去刺杀他!都是因为你!你没有做好一个父亲、一个祖父!你让你的子孙心存怨愤、互相残杀!” “从头至尾,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你心里只有你的名誉、你的王位!宁太子和澈夫人,祁湛和他,说到底都是你害死的!原澈,也是毁在你的手上!”微浓说到此处,终于流下眼泪,这眼泪是替聂星痕而流:“我若是他,也绝对不会原谅你,绝不!” “妇人之仁,你根本就不懂!”宁王依旧固执己见:“这件事上,我唯一的错处就是对不起看雪母女!除此之外,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国大业,都是为了他们好!绝没有半分私心!天下人都会懂我!” “是啊,天下人都懂你,”微浓擦掉眼泪,放声大笑,“天下人都懂你在王陵之中苟且,在为母守孝期间留下私生女,都懂你为了名誉出卖女儿、逼疯儿子,更懂你让亲生孙子去做杀手,让外孙孤苦无依,让子孙互相残杀!” 微浓一步一步走上丹墀,逼近宁王,狠狠拍上他的桌案。愤怒之下,她目中充斥着血红,声音也已经变得沙哑撕裂:“多少人因你流血流泪,改变一生!你的一句话、一个念头,造成多少无法挽回的错误!你为何不出手阻止这一切!你为何不早点说出事实!他在燕国摄政七年,你非要等他出兵宁国才说出真相!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微浓的话语毫不留情,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刺,从四面八方向宁王袭来,将他刺得千疮百孔,刺得遍体鳞伤。多少年了,他不曾面对过这样的侮辱和质疑,他无法忍受,拍案怒道:“你有什么资格来置喙孤的做法!真儿没说,澈儿没说,湛儿也没说!唯独你和聂星痕!你们真是倔到一家子了!毕竟是燕国人,没有孤的子孙识大体!” “是燕国人又怎样!既然他姓聂不姓原,他又为何要识你宁国的大体!宁国是胜是衰与他有何关系?!”微浓惊怒质问。 “你……你……”宁王指着微浓,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若只当他是燕国人,又何须千里迢迢跑去告诉他实情?一辈子当陌生人不好吗?”微浓露出轻蔑表情:“有利可图时就攀亲带故,人走茶凉就撇得干干净净!你们宁国人也不怎么样!” “岂有此理!你竟敢诋毁……诋毁我……”宁王气得直打哆嗦,话已说不完整。 微浓替他接话继续:“我是诋毁吗?我说的是事实!在我眼里,你甚至比不上燕高宗聂旸之分毫!至少聂旸错认我时,他敢光明正大将我接回宫,册封我为青城公主!你对澈夫人敢吗?” “你敢吗?与聂旸相比,你甚至都不像是个男人!” “自身不正,何以正家!家族不正,何以正国!端看你这个宁王如何虚伪自私,你们宁国人就好不到哪儿去!活该你膝下虚空,活该你香火不旺,活该你国祚无继,全是你自作自受!你这个无耻的刽子手!” 微浓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以致疯狂失态。可她还觉得不够,还不够!就算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都无法形容她此刻心中的痛与恨,厌与憎! 这一刻,她感谢楚王宫里的三年经历,感谢楚璃教导她看书读史,将她从一个毫无见识的乡野女子,变得如此口齿伶俐,竟能说得一国君王哑口无言。 这一刻,她只觉得热血上头,一腔愤怒憋在心头必须要泄出来!哪怕是死,她也非要说出来不可! 宁王被微浓气得心口泛疼,脸色泛青,一口气险些提不起来。 而原澈就跪在殿中央,看着微浓目瞪口呆。他几乎都要忘了方才那些令他倍受打击的真相,只愣愣地听着微浓对宁王一番痛斥,没有阻止,无话可说,震惊非常。 宁王见原澈如此没有眼色,忍不住拍了拍桌案,指着他道:“药……药……不长眼的东西!来人!” 原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跑上丹墀,正打算询问药在何处,便见殿外两个太监已经破门而入,匆匆跑到宁王身边,将桌案正中的抽屉打开,拿出一瓶药丸。 宁王颤抖着接过药瓶,不假人手,将整整一瓶药丸全都倒进了自己嘴里,这才渐渐卸下紧张。他浑身一放松,手便打了个颤,药瓶忽地摔落在地,“啪啦”一声摔个粉碎,声音异常刺耳。 老太监见状,便询问宁王是否要传御医诊脉。年轻的太监则对着微浓喝斥:“你大胆冒犯王上!是死罪!” “他是你宁国的王,可不是我燕国的王!我是燕国的郡主,犯的是哪门子死罪?”微浓毫无惧色地看向那名太监:“今日是宁王请我来的,真相是他告诉我的,那他就得做好自取其辱的准备!若受不了侮辱就喊打喊杀,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宁王大口喘着气,眯着眼睛与微浓对视半晌,才终于逐渐平复,摆手挥退两个太监,冷冷撂出一句:“孤不与她一般见识,她没有教养!” 这一句,更加激怒了微浓:“我没教养?至少我敢说敢做!敢作敢当!你敢吗?哦,你不敢!否则你也不会忍了三十年。” 话到此处,见宁王又要反驳,她更加愤怒:“不对,是五十年,从圣慈王太后死时算起!不孝不仁不义,原青政,你的教养可真好!真是世人口中的明君!天下君王的典范!” 微浓与宁王就隔着一张桌案,双手死死撑在案上。她从不知道自己还能如此愤怒、如此疯狂,浑身的血液就像是凝固了,胸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绞着,紧抿的嘴唇里牙关紧咬,好似只要再多说一句话,她就会理智尽失,扑上去给宁王一个巴掌,不,是给他一刀!毫不留情的一刀! 两个太监都看出了微浓眼中的煞气,吓得站在原地不敢走,心里默默寻思是否该唤禁卫军上前。 (昨天有读者问:为什么宁王说原澈没成亲,他不是娶妾了吗?解释一下:在古代,娶妻才算成亲,纳妾不算成亲。也就是说,即便你有一百个妾,只要你没正室,就是单身汉!而且在中国很多朝代,比如唐宋时期,以妾为妻是犯法的,会受人耻笑,所以有些妾室再得宠,一辈子也没有扶正的机会。当然了,皇权凌驾于律法之上,皇帝不受这个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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