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回道:“吃包子面的那只猫有中毒的迹象,吃素馅的那只猫则无事。”
月冰烟惊骇地瞪大眼眸,断然道:“那就是面粉有夹竹桃粉!五妹,我没有下毒……祖母待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害祖母呢……我亲手做素馅包子给祖母吃,倘若祖母有事……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脱不了干系啊。”
这辩解的语气,这震骇的容色,愤然而激动。
不过,因为她身子虚弱,有气无力,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喘得更厉害了。
月轻衣不动声色地问道:“四姐,那面粉你从哪里拿来的?”
“揽风苑没有面粉,我让清香去大灶房那边要一些面粉,清香说是陈嬷嬷给的。”月冰烟道。
“五小姐,确实是奴婢去大灶房那边要的。当时陈嬷嬷正好在大灶房,就在里头拿了面粉给奴婢。”清香道。
月轻衣暗暗寻思,难道是陈嬷嬷在面粉里下毒?是沈氏授意的?沈氏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毒死月冰烟?不过,这事儿做的太明显,若沈氏要下毒,绝不会做的这么浅显。
月冰烟委屈得双眸泛红,泪花盈盈,“五妹,你不信我吗?”
月轻衣宽慰道:“这事真相如何,待祖母苏醒之后再彻查。”
这时,听闻静心苑出事的沈氏和月冰染匆匆赶来。见房里躺着两个病员,沈氏满目凝重,连忙问府医:“母亲和烟儿怎样?是中毒吗?”
月冰染则扑向床榻,担忧地呼唤:“祖母……祖母……府医,祖母中毒昏迷了吗?”
府医点头称“是”,“老夫人年事已高,禁不住夹竹桃之毒的折腾。”
“速速救治母亲和烟儿。”
沈氏焦急得心如小鹿乱撞,倘若老夫人中毒一事传扬出去,她这个当家主母会被认定是暗地里做了手脚。那么,她很有可能被世家大族的贵妇戴上一顶毒害婆婆的罪名,她还怎么在贵妇圈子里立足?
月冰染道:“娘,你别太担心,既然府医已有诊断,想必已经开了药方,让下人去煎药了。”
众人焦急地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菊香端着两碗汤药进来。月冰染主动把汤药接过来,月轻衣扶起昏迷的月老夫人,稍微扒开她的嘴,月冰染一勺勺地把解药喂进去。
清香则伺候月冰烟服解药,很快,月冰烟腹痛的症状好些了。
过了半晌,月老夫人幽幽醒来,双目睁开一丝缝儿。
月冰染欣喜地笑,握住她的手,“祖母,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月轻衣让祖母躺下来,然后站在一旁。
月老夫人不咸不淡的目光从她身上缓缓扫过,看向府医,气息还很微弱,“我这是怎么了?”
府医把诊断说了一遍,当众人听到面粉有毒,特别的震惊。
月冰烟从小榻下来,跪在床前,苍白的小脸布满了自责与愧疚,清亮的泪水滑落下来,“祖母,是烟儿的错,烟儿不该用那面粉做包子……倘若祖母有个什么好歹,烟儿定当跟着祖母去了……请祖母责罚烟儿……”
哽咽的哭声,格外的恳切,无比的自责。
月轻衣心里雪亮,这招主动、诚恳认错使得太好了,令人无法怀疑她。
月冰染和沈氏对视一眼,若是以前,月冰烟这丫头必定不会主动认错,能避嫌就避嫌,能逃脱罪责就尽量逃脱。现在,她们才惊讶地发现,月冰烟回来后,的确变了。
“那面粉怎会有毒?”月老夫人缓缓道。
“回老夫人的话,做包子的面粉是奴婢从大灶房那边拿的,是陈嬷嬷给奴婢的。”清香道。
“清香,不许胡说!”月冰烟厉声斥责。
“四小姐,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奴婢怎能眼睁睁看你蒙受不白之冤?”清香气哭了。
沈氏心尖一抖,脸庞一阵青、一阵白,月冰烟和清香矛头直指陈嬷嬷,还不就是指向她?府里上下百来号人,谁不知道陈嬷嬷是她的心腹,从来只听命于她?
月冰染紧紧蹙眉,忧心不已,看来,不能再小看月冰烟这丫头。
可以断定,月冰烟此次回来,是报仇!
月冰烟连忙道:“祖母,这件事与陈嬷嬷无关,更与大娘无关。或许是揽风苑的灶房里有夹竹桃粉,烟儿和面的时候不小心把夹竹桃粉混入其中,这才害了祖母,也害了自己。祖母,烟儿不是有心的。烟儿求祖母,只责罚烟儿一人,不要波及无辜。”
清香也跪下,悲愤地哭道:“四小姐,灶房哪有夹竹桃粉?你不能为了委曲求全、家宅安宁就把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呀,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呀。”
这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唱得真好。
月轻衣腹诽,这夹竹桃事件无论真相如何,月冰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备受呵护、胸无城府的小丫头了。如今的月冰烟,心机深沉,打的是扮猪吃老虎这张牌。或许从她回府开始,就在谋划如何报仇。而她会向谁报仇?
显而易见,月轻衣觉得自己是头号目标,说不定沈氏和月冰染也是她的猎物。
说到底,陈嬷嬷也有嫌疑,沈氏再不表态,就说不过去了。
“母亲,这事是媳妇的疏忽。”沈氏面色沉重,解释道,“这件事,媳妇还真不知道。这两日媳妇忙着准备几日后的中秋晚宴,顾不上其他的事,是媳妇的错。面粉掺有夹竹桃粉,或许是灶房那边下人做事时不当心掺在一起,以至于酿出大祸。媳妇一定彻查此事,给母亲一个交代,绝不冤枉任何人。”
“祖母,娘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四妹洗脱冤屈。”月冰染温婉道。
“祖母,这件事不关旁人的事,或许真的是烟儿不当心……”月冰烟继续恳切地揽罪。
“罢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月老夫人双目微闭,面色冷沉,缓慢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起!”
“祖母,事情总要有个真相……”月冰染心头一凛,绝不能让娘有嫌疑。
“我的话,你们是不是不听了?”月老夫人隐隐动怒。
“染儿不敢。”月冰染低头道。
“你们都回去吧,我要歇会儿。”月老夫人不耐道。
“那祖母好好歇着,晚些时候染儿再来看你。”
月冰染温柔道,心里那个气啊,这事不查清楚,府里就会有流言蜚语,中伤娘。
月冰烟由清香搀扶着退出去,沈氏、月冰染和月轻衣等人也一同出去。
房里只剩下赵嬷嬷伺候,她问道:“老夫人为何不查清楚?”
月老夫人幽幽叹气,“不用查,我也知道是谁做的。”
赵嬷嬷又问:“老夫人知道是谁做的?”
可是,月老夫人不愿回答,躺下来,闭上眼。
赵嬷嬷见此,叹着气出去了。
……
沈氏陪女儿回到听雪苑,月冰染银盆里净了手,从案上的水晶碟里取了一块瓜果吃了,然后道:“娘,倘若面粉里真有夹竹桃粉,是陈嬷嬷做的?”
沈氏面有沉色,“陈嬷嬷跟随我几十年,没有我的吩咐,她绝不敢自作主张。”
“不是陈嬷嬷,那就是月冰烟。”月冰染已能断定,推测道,“烟儿在面粉里掺了夹竹桃粉,做素馅包子给祖母吃,她自己也吃,与祖母一起中毒,摒除嫌疑。接着,事实尚未查清,她先行把罪责揽了,祖母更不会怀疑她,反而觉得她委曲求全,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府里不安宁。”
“没想到这小贱人的心机如此深。咱们都看走了眼。”沈氏气得咬牙切齿。
“她这两招贼喊捉贼、以退为进,颇为高明。娘,她想用扮猪吃老虎这招来陷害我们,以后我们更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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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老夫人不追究这件事,想必现在她也气得牙痒痒。”
想到此,沈氏略有些欣慰。
这些年,她把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在老夫人面前从没有忤逆过,也没有露出过狐狸尾巴,博得一个贤惠能干的主母的好名声。因此,她掌理全府这么多年,老夫人从未干涉过。
原本,她想彻查面粉一事,打碎月冰烟的计谋,可恨老夫人不让再查下去。不过,她可以暗中追查。只是,不知道老夫人是否认定她指使陈嬷嬷下毒。
月冰染道:“娘,虽然月冰烟掩饰得极好,演得也很好,但她必定是回来报仇的。我们可以把她的仇恨引向别苑那小贱人。”
沈氏点点头,“如何引?”
月冰染美眸微凝,乌黑潋滟的杏眼忽的厉光暴涨,“总有办法的。”
流光别苑这边,月轻衣和两个侍婢也在讨论月冰烟。
良辰惊讶道:“五小姐,你的意思是四小姐下毒的?”
佳期也迷惑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月轻衣解释道:“沈氏不会用这么蠢的招数来解决月冰烟。”
“可是,如若真是四小姐下毒,她就不担心被查出来吗?素馅包子是她做的,说到底她嫌疑最大。”良辰还是想不明白。
“究竟是陈嬷嬷下毒,还是月冰烟下毒,根本没办法查。月冰烟敢做,就不会留下证据让人查到。而且,她也知道,单单这件事,根本无法扳倒沈氏,她只不过是让祖母看看沈氏背地里有多恶毒、心狠手辣。”月轻衣淡淡道,“只不过,今日她这么做,暴露了自己,以后想再扮猪吃老虎,是扮不下去了。”
“四小姐不像是这种城府这么深的人。”佳期歪着头道。
“四小姐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亲人,连遭打击,早就变了个人。她此番回来,是要报仇,说不定下次就对五小姐下手!”良辰分析道,“五小姐,咱们要防着点儿。”
“那是自然的。”
月轻衣并不担心,不过很有兴趣知道,月冰烟什么时候对付自己,出什么招。
想着想着,还真有点小激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