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心里着急,问道:“歌儿怎么了?”
月冰烟劝她先喝杯茶,看她喝了,这才开始说,眸子闪着真诚的光泽,“娘对烟儿说,娘担心庶出的女儿得不到好的教养,自私地做了一个决定——娘趁无人的时候,把刚刚出世的二姐和三姐掉换了。母亲,三姐才是你的女儿,是嫡出的小姐。”
对沈氏来说,这是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歌儿不是她的女儿,兰儿才是?
沈氏呆呆愣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双眸子迷茫如被大雾笼罩。
“母亲,你不要生娘的气,好不好?娘已经过世了。”月冰烟殷殷地恳求,“娘这么做,是想让歌儿姐姐接受最好的教养,长大后有个锦绣前程,有一段美满幸福的姻缘。可惜的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兰儿姐姐已经过世了,不然,母亲就能与兰儿姐姐相认。”
“不可能的……不可能!”沈氏喃喃低语,机械地摇头,目光发直。
“母亲,是真的。娘临死之际告诉烟儿这个秘密,绝不会骗烟儿。”月冰烟娇娇弱弱地说道,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冷厉而嘲讽的芒色,“娘还嘱咐烟儿要好好对待歌儿姐姐,因为歌儿姐姐是烟儿的亲姐。”
沈氏猛地拽住她的手腕,眼白上翻,有点恐怖,“你娘还说什么?”
月冰烟道:“没说什么,就这件事。母亲,你抓疼烟儿了。”
沈氏慢慢松手,站起身,走出去,嘴里念叨着:“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月冰烟唇角弯弯,笑意冰凉刺骨。
在外头等候的陈嬷嬷,看见夫人呆呆愣愣地出来,而且神色大变,担忧地上前扶住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沈氏径自往前走,眼眸有些涣散,“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陈嬷嬷扶着夫人回去,心里惊疑,四小姐究竟跟夫人说了什么?夫人为什么变成这样?
清凉的夜风吹来,沈氏有点清醒,陡然抓住陈嬷嬷的手。陈嬷嬷见她的眼神不再茫然,担心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沈氏匆匆前行,回到房里,砰地一声把房门重重地关上。
“你还记得吗?兰儿那丫头出世比歌儿晚两日?”她颤声问道,脑子完全清醒了,却好像有一只手抓挠着她的心,让她又痒又疼。
“奴婢记得,是晚两日。夫人,究竟出了什么事?”陈嬷嬷也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沈氏四肢发软地坐下来,好像全身的精神气儿一泻千里,面色灰暗无光。
陈嬷嬷又问:“夫人,究竟是什么事?奴婢急死了。”
沈氏把王姨娘的临终之言说出来,陈嬷嬷也是震惊不已,“这件事是真的吗?”
“若非快死了,她怎么会说出这个秘密?”
沈氏不愿相信,但不得不信,眼下,她已经信了八分。
可是,让她痛心的是,她的亲生女儿兰儿已经死了。兰儿是被月轻衣那小贱人活活逼死的,可是,她这个当娘的,是帮凶之一!
虽然陈嬷嬷也很震惊,但心里存了不少疑虑,仔细回忆起十几年前的事,道:“夫人,奴婢记得,你生二小姐的时候难产,有血崩的危险,幸好大夫及时施救。接着,你身子虚弱,昏迷了两日才苏醒。”
沈氏点点头,“我昏迷那两日,孩子呢?在哪里?”
“奴婢把二小姐抱给奶娘,吩咐奶娘仔细照看。”陈嬷嬷皱眉道,“奶娘的房间并不远,王姨娘从揽风苑抱着孩子过来,不可能没人看见。再者,王姨娘刚生产,哪有力气走动?”
“话虽如此,但她不可能临终之际说个谎来骗我。”沈氏纠结死了,这事儿到底真相如何?她忽然想起,“对了,我昏迷两日,苏醒之后数日,王姨娘来看过我。她说她生产顺利,并不怎么痛。”
“这么看来,她生产后便下床走动,也有可能。”陈嬷嬷道。
“兰儿……兰儿……”
沈氏心痛如刀割,兰儿被自己害死了,作孽啊!老天爷啊,你这是惩罚我吗?
又想到兰儿的容貌、气质、头脑与染儿颇有相似之处,她更坚信自己的判断。反观月冰歌,虽也貌美如花,但性情与染儿大相径庭,倒是与月冰烟颇为相像。
想到此,沈氏嚎哭:兰儿,娘对不起你……
陈嬷嬷见夫人泪流满面,也心疼起来,愤愤道:“夫人,节哀顺变。都是那王姨娘这贱人,若非她调换两个孩子,兰儿小姐也不会……兰儿小姐太可怜了……”
沈氏哭得肝肠寸断,以泪洗面。
陈嬷嬷明白夫人的苦与痛,把别人的女儿当成亲生女儿来养,真正的亲生女儿却被自己间接害死,这让夫人如何承受得住?
“夫人,这不是你的错,是王姨娘那贱人的错!”陈嬷嬷劝解道,“夫人被蒙在鼓里十几年,兰儿小姐过世,与你无关。都是王姨娘那贱人害的!”
“兰儿这十几年,吃了这么多苦,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她……”沈氏哭道。
“奴婢觉得,兰儿小姐是被五小姐活活逼死的,夫人要为兰儿小姐报仇!”陈嬷嬷道。
沈氏悲痛的神经好似被人敲了一记,顿时清醒过来。
对!是那个小贱人害死兰儿的!她要为兰儿报仇!她要将那小贱人千刀万剐!
……
在陈嬷嬷的劝解下,沈氏终于疲倦地睡着了。
陈嬷嬷吹熄烛火,关好门,回去睡觉。
浓夜深沉,夜风吹起一丝丝凉意,摇晃的枝叶倾洒出属于夜的神秘诡谲。
沈氏躺在床上,不安地动来动去,惨白的脸庞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眉头紧蹙,分明陷在可怕的梦魇里。
黑暗中,她摸索着往前走,忽然,前方亮起来,一个年轻女子站在那儿。女子的三千墨丝披散着,拢出一张雪白病态的小脸,那双乌若黑夜的眸子忽然流出鲜艳的血,流到脸上、身上,非常吓人;更可怖的是,那女子的左腿突然被截断了,断腿掉在地上,鲜血喷射而出,流了一地。
沈氏惊骇地捂住嘴,头皮发麻,可是,眼前这女子分明就是兰儿!是她的亲生女儿!
“兰儿……兰儿……”
沈氏想过去抱抱她,可是,鲜血涌过来,铺染了一地,而且还在流,积累得越来越多,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血。
那女子双目流血,以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娘,兰儿在地府好辛苦……兰儿不想做鬼……娘,救救兰儿……”
“兰儿,娘会救你。”沈氏哭道,“你再忍耐几日,娘会救你……”
“娘,你要为兰儿报仇……兰儿不甘心……你要把那小贱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那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之气,咬碎了贝齿,碎裂的牙齿纷纷掉在地上。
沈氏拼命地点头,“兰儿,你还有什么要求,告诉娘。”
那女子痛苦地呻吟,怨念道:“头好疼啊……娘,我要月冰歌来陪兰儿……是王姨娘那贱人把我害成这样的……她的女儿必须来地府陪我!”
沈氏心疼道:“好好好,我让歌儿去陪你!”
忽然,兰儿不见了,只剩下一条断腿,以及慢慢升高的血水。
沈氏伸手向空中,想抓住什么似的,大声喊:“兰儿……兰儿……”
“娘……娘……你怎么了?”
月冰染坐在床边,握住娘的手,“娘,快醒醒。”
心里不免奇怪,娘为什么会做噩梦、叫着月冰兰的名字?
猛地,沈氏惊醒过来,气喘吁吁,一身冷汗,迷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月冰染扶她坐起身,用丝帕擦拭她脸上的汗珠,举止温柔,“娘,你做噩梦了?梦到月冰兰那小贱人了?”
“不许叫兰儿小贱人!”沈氏冷声喝道,神色十分的认真,还有点儿怒气。
“娘,你怎么了?”月冰染蹙眉,“你不也是叫月冰兰小贱人的吗?”
沈氏这才彻底清醒,掩了情绪,岔开话题道:“你怎么来了?”
这件事事关重大,虽然已经能确定月冰兰与月冰歌掉了包,但还不能让染儿知道。
月冰染心里存了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忽略了,“我听闻昨夜月冰烟那小贱人请娘去揽风苑,又听说娘还没起身,便来看看。娘,她请你过去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沈氏扶着额角,眉头紧蹙,“夜里睡得不好,额角刺刺的痛,我再睡会儿。”
“那娘再歇会儿,我先回去了。”
月冰染扶她躺下来,为她盖好薄衾,放下淡青纱帐,然后出来。
沈氏睁着双眼,回想梦里可怖、可怜的兰儿,眼里的戾气越来越浓烈。
……
女皇凤氏提前一日派人来通传,要月轻衣进宫为女皇美容。
中秋前一日,午膳刚过,接人的车驾直抵太傅府。内侍安公公进府,虽然他不是大内总管,但在宫里也是得脸的人物,颇得女皇陛下的信任。因此,沈氏和王管家连忙出来迎接。
“安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是否带了什么旨意?”沈氏端庄地笑问。
“咱家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接人。”虽然安公公是内侍,不过并没有多少阴柔之气,脸庞是正常男人的面色,倘若换下内侍衣袍,根本瞧不出他是阉人。他笑道,“月夫人,陛下等着呢,速速把五小姐请出来。”
她心里一喜,面上不动声色,“敢问安公公,不知我家轻衣可是犯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