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夫人的面上怒气隐隐,冷声道:“姻缘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说取消就取消?当小辈的岂能违逆长辈?”
月轻衣早已料到她会有这番说辞,也不生气,道:“祖母容禀。荣安郡王已经对孙女表明,绝不会娶孙女。”
赵嬷嬷道:“荣安郡王亲口答应这门亲事的,怎会出尔反尔?”
“孙女貌丑,荣安郡王言明,绝不会娶孙女这个丑八怪。”月轻衣淡淡道。
“长公主教出的好儿子,竟敢嫌弃我月家的女儿!”月老夫人陡然怒喝,怒气直线上升。
“祖母息怒。荣安郡王出身优越,相貌堂堂,前程一片锦绣,对未来的郡王妃自然有很高的期许。祖母选中他为孙女的未来夫婿,想必也是因为他这些优点,祖母疼爱孙女,为了孙女的终身幸福着想,这才订下这门亲事。而今,荣安郡王因为孙女的容貌而拒娶,倘若孙女强行嫁过去,可以想象,荣安郡王必定冷落孙女,令孙女独守空闺,终日以泪洗面。如此一来,孙女不仅无法与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而且可能一辈子的幸福就此毁了。祖母,这是您希望见到的吗?”
月轻衣侃侃而语,流畅如珠。
赵嬷嬷深以为然地点头,五小姐这番话,可不是以往的五小姐能说得出来的。而且,五小姐柔音清脆,语气却坚决铿锵,态度也坚定不移,与以往的气质大为不同。
月老夫人拍案喝道:“荣安郡王竟敢拒娶!我月家的女儿岂是他说不娶就不娶的?”
“像荣安郡王这种以貌取人的男子,人品又怎样呢?”月轻衣左脸粉红色的胎记,不掩她飞扬的神采与沉稳的气质,“孙女不愿在背后说人是非,但此事关系到孙女的终身幸福,孙女不得不说。荣安郡王不仅在府里公然与三姐做出伤风败俗之事,而且与大姐早有私情,两情相悦,甚至私定终身。”
“真有其事?”月老夫人怒道,她并非不信,因为早前月冰烟已经说过这些事。
“若祖母不信,可以问问父亲,或是府里的下人。”月轻衣的语气含了一丝悲愤,“祖母离京去宝山没几日,母亲便为孙女操办婚事,与大姐同日出嫁。孙女是庶出的女儿,与大姐同日出嫁是极大的喜事与荣耀,孙女觉得面上有光。可是,抬到长公主府的却是大姐。孙女不甘心,便去长公主府讨要一个说法。没想到,大姐不仅劝服孙女前往李家拜堂成亲,将错就错,而且荣安郡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宣称,只娶大姐,不娶孙女这个丑八怪,当众羞辱孙女,令月家颜面扫地。”
“老夫人,想必五小姐受了不少委屈、羞辱。”赵嬷嬷怜悯地说道,“不过,五小姐,你不是喜欢荣安郡王吗?当初订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五小姐可是满心欢心的。”
“当时我只觉得荣安郡王一表人才,并不知他品行如何。后来,他嫌弃我是丑八怪,当众拒娶,彻底令我寒了心。”月轻衣道。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月老夫人绷着脸,“你先回去。你的婚事,我会记在心上。”
“祖母,恕孙女斗胆,孙女绝不会嫁给一个以貌取人、背着孙女与嫡长姐私定盟约的男子。”
月轻衣语声铿锵,如刀如铁。
说罢,她告退离去。
赵嬷嬷瞅着主子若有所思的神色,道:“老夫人,五小姐说的也有道理。”
月老夫人不语,神色惆怅。
“老奴瞧着,五小姐还真变了个样,若是以往,五小姐定然说不出这些话。”赵嬷嬷赞许地笑,“还有,五小姐不是有‘美容圣手’的美誉吗?五小姐何时学过医术、美容?老夫人,老奴还真想不通这一点。”
“你去一趟长公主府,带着我的请帖去。”月老夫人道,这件事也该了断了。
“是。”
赵嬷嬷有点郁闷,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回京后变得这么神秘,心里在想什么,都不跟她说。
……
沈氏吩咐陈嬷嬷排查下人,查到是花香不见了,这才确定被烧焦的尸首应该是花香。
陈嬷嬷向那些下人传达,说花香有离魂症,半夜起身,走到花苑的隐蔽处,不知为何被烧成这样。陈嬷嬷还说,谁再提及此事,便发卖打杀,绝不留情。
如此,下人不敢公然谈论。
月冰歌躲在房里,早膳、午膳都不吃,把所有丫鬟都赶出去。
月冰染端着膳食进去,见胞妹缩在床角,不由得蹙起柳眉,走过去问道:“二妹,你怎么了?”
月冰歌抱着双腿,低着头,目光呆滞,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
“二妹……二妹……”月冰染拍拍她,见她没有反应,便大声叫了一声。
“啊……”月冰歌惊叫一声,身子剧烈地颤抖,目光聚拢了一点,眼里分明有惧色,“姐……”
“你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没……没什么……”
月冰染见她一副惊慌失措、饱受惊吓的模样,心里起疑,“二妹,你知道花香怎么死的?”
月冰歌连忙摆手、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
想起花香被大火灼烧的那一幕,她就心里发憷。
想到月轻衣那副吞噬人的模样,她没来由地害怕。
月冰染断定,花香之死,二妹一定知道一些。不过,为何娘没来看看二妹?
月冰歌的情况,早有下人向沈氏禀报过,不过沈氏没有来看这个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其实,她想来看看的,毕竟十几年的母女情份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可是,她终究狠下心肠,决定不再管月冰歌。
次日早间,沈氏看见赵嬷嬷来到前院,便客气地问母亲是否有什么吩咐。
赵嬷嬷和气道:“夫人,明日老夫人在花厅宴请长公主和荣安郡王,劳烦夫人费心准备明日的家宴。”
沈氏心里惊愕,老夫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长公主请来了!
“母亲宴请长公主和荣安郡王,是否要协商衣儿与荣安郡王的婚事?”
“老奴也不知。”
说罢,赵嬷嬷便走了。
沈氏心里忧急,连忙把这件事告诉宝贝女儿,“那小贱人会不会把那些事告诉你祖母了?”
月冰染思索半瞬,沉吟道:“倘若祖母知晓,为何不传唤我们去问话?不过,即便是祖母知晓,那又如何?我们撇得一干二净,祖母又能如何?再者,长公主和荣安郡王定然也不会说什么,若是说了,那可是打他们自己的脸。”
沈氏静下心来想想,确实如此,怕什么?那小贱人孤掌难鸣,说的是片面之词,即使老夫人知道那些事,也没有证据问责。
这么一想,沈氏放下心来。
“娘,二妹有点不对劲,要不要找府医去瞧瞧二妹?”月冰染道。
“我先去吩咐陈嬷嬷,把明日宴请长公主的事吩咐下去,晚些时候再去看歌儿。”
沈氏淡淡地说着,之后便起身出去。
月冰染莫名其妙,若是以往,娘一定立即去看二妹,今日娘是怎么了?
不过,月冰染并没有多想,思索着明日应该怎么应付荣安郡王的纠缠,怎么应付各种突发的状况,怎么解释之前那些事,等等。
然而,她没想到,事情跟她设想的剧情截然不同。
……
次日,太傅府的下人忙得热火朝天,准备宴请长公主和荣安郡王的宴席。
长公主的车驾在辰时正点抵达,月绍谦、沈氏率领一众下人亲自迎接,将长公主迎到大厅。下人奉上好茶和瓜果,二位当家陪贵客闲聊。
其实,以长公主尊贵的皇族出身与备受女皇陛下恩宠的风光荣耀,她完全可以不必来赴宴的,理当由月家人去长公主府拜访、协商婚事。不过,女皇陛下对已故的月太傅敬重有加,对月老夫人也是极为敬重的,因此,看在这层利害关系上,长公主便纡尊降贵来赴宴。
对着月绍谦夫妇俩,长公主还是端着架子的,正眼不瞧他们。
不多时,月老夫人来到,长公主起身亲自相迎,笑容满面,“老夫人在宝山修行两个月,看来收获颇丰,气色红润,精神矍铄,是太傅府的一枝花呢。”
“长公主还是这么伶牙俐齿,老身给长公主请安。”月老夫人说着,便要福身行礼。
“老夫人,这如何使得。”长公主连忙扶起她,笑道,“说起来,当年太傅也教过本宫几个月呢,老夫人算是本宫的师母。”
“不敢当,不敢当。”老夫人笑呵呵地把贵客请到座上。
老夫人和长公主分别坐在两个主座,月绍谦和沈氏只能靠边站了,而且被彻底忽视,根本插不上话,因为她们聊的都是当年的往事。
至于今日的主角:婚事,自然是押后再提起。
站在边边上的荣安郡王,百无聊赖,便对长公主说,到外面随处走走。
听雪苑这边,月冰染坐在妆台前,抿着唇,想着如何打扮才好。
另一个厢房,经过月冰烟的开导与劝解,月冰歌已经恢复正常,不再害怕。
“那小贱人烧死你的侍婢花香,还把你吓成这样,你不想报仇吗?还有,她是不知廉耻、擅使狐媚之术的狐妖,怎么会放过郑国公?我们应该趁今日这个良机,打压一下她嚣张的气焰,让她身败名裂。”月冰烟极力地鼓动,“她身败名裂,淫贱之名传扬出去,郑国公定能听闻,就不会被她迷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