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寒道:“本座并没有派人去问三司会审的三位大人,而是问了陛下宠信的女官凤云卿。”
凤凌天冷玉般的眉宇泛起疑惑,“凤云卿?她对我爹一案了解吗?”
凤凌天对她自然不陌生,她是他亲舅舅的庶女,是他的亲表妹。
当年,凤氏一族人丁兴旺,女皇陛下的父亲与原配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原配过世后娶了续弦夫人方氏,方氏生养了女皇与周国夫人。因为凤老爷宠爱续弦夫人方氏,爱屋及乌,也特别喜欢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对两个嫡出的儿子倒不是那么上心。
因此,这两个嫡出的儿子对两个妹妹很不喜欢。
女皇凤氏登基称帝后,凤氏一族水涨船高,她不计前嫌,封两个兄长为朝官,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可惜,这两个兄长不成器,被别有用心的人蛊惑、利用,犯下滔天死罪。女皇凤氏大怒,将两个兄长治罪,男丁皆斩首,妇孺则流放边境。
凤云卿是女皇凤氏二哥的庶女,自幼聪慧善文,凤氏很是喜欢。她不忍心凤云卿的才华被埋没,在众多妇孺老少里独独留下她,把她带在身边。
如今,多年过去,凤云卿年二十三,这几年来一直在女皇凤氏身边伺候,从最初的近身侍婢,成为最得宠的女官,掌宫中制诏,深得器重。
“本座问过多人,才得到下这个线索。你爹一案由三司会审,但陛下还是不放心,担心有人暗中栽赃嫁祸、谋害你爹。因此,陛下吩咐凤云卿暗中稽查。”北影寒娓娓道来。
“内情如何?”凤凌天紧张得手臂微颤,相信凤云卿查到的不会有错,因为,她只对姨母一人忠心,绝不会诬陷爹爹。
“她说,此案确实是你爹所为,没有人栽赃陷害你爹。她去牢里见过你爹,问你爹为什么这么做,你爹说,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起了贪念,以至于误了一生。”北影寒道。
闻言,凤凌天紧绷的身子顿时一松,可是,巨大的悲痛、愧疚淹没了他,揪扯着他的心。
竟然是真的!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姨母称帝,铁腕治国,对于作奸犯科者一向不手软,尤其是对凤氏族人、远亲,但凡有犯案者,无不用重典。因此,爹才会被斩首,娘才会觉得愧对姨母、追随爹爹而自尽。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他误会了姨母?
凤凌天低低地笑起来,低沉的笑声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悲痛,讽刺,愧疚,自责……他站起身,笑得身子摇晃起来,宛若风中的芦苇。他笑个不停,一双俊眸泪花闪烁,浸染了浓浓的悲怆。
北影寒明白他痛苦的心境,问道:“你没事吧。”
凤凌天摆摆手,径自离去。
北影寒跟出去,望向含元殿的方向。
希望,今夜他的部署,不会白费。
忽然,含元殿的上空出现一道白影,当即,他腾身飞起,追风逐月地飞掠而去。
没错,那道白影便是那个白衣女子。她潜入含元殿,像抓一块破布抓了女皇凤氏。
可是,在飞出皇宫的时候,她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北影寒!
他不是内力全失吗?怎么回事?
白衣女子极速飞掠,像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即使他恢复了内功,那又怎样?不足为惧。
北影寒紧追不舍,潜伏在宫墙附近的绝情公子看见爷发出的信号,也施展轻功追去。
三人在半空腾云驾雾似的,不多时就飞到东郊。可是,白衣女子的轻功太可怕,北影寒还是把人跟丢了。
“爷,人不见了,怎么办?”绝情公子刚刚赶到,气喘吁吁道。
“应该就在附近,方圆五里之内找找。”北影寒冷沉道。
于此,他们时而飞在半空,时而在地面探寻。
白衣女子将凤氏带到民宅,将她扔在地上,解了她和月轻衣的睡穴。
月轻衣睁眼,看见陛下在地上,震惊得无以复加。原来,白衣女子要杀的人是陛下!
凤氏幽幽睁眸,看见白衣女子,怒问:“你是何人?为何把朕抓到这里?”
“陛下。”月轻衣叫道。
“你也被她抓来了?”凤氏惊诧,想挣扎,却发现动弹不得。
“陛下,她封了我们的穴道,我们动不了。”月轻衣解释道,暗暗寻思,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白衣女子坐在一张掉漆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她们。尤其是看凤氏的目光,刻着阴寒的仇恨。
月轻衣灵机一动,问道:“你为什么把陛下抓来?陛下,她可能是狐妖。”
凤氏震惊得面色大变,美眸蓦然瞪大,“你当真是狐妖?传闻西山一带有狐妖出没,朕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此时,她相当的狼狈,嵯峨高髻卸了,三千青丝披散在肩背,身上只穿着真丝中单,系着深青披风,在这深夜的郊野,冷得瑟瑟发抖。
“你是狐妖,你的家人、族人是被什么人杀害的?”月轻衣问道。
“就是被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杀光的!”
白衣女子几乎咬碎牙齿,语声饱含刻骨的仇恨。
陡然,她扼住凤氏的咽喉,一向没有表情的雪白小脸因为烈火般的仇恨而扭曲,狰狞至极,好似下一瞬就会活活地掐死凤氏。
凤氏被迫扬起脸,眉心紧蹙,显然因为气息滞涩而难受。
“听闻三十多年前狐族被屠杀殆尽,可有其事?”月轻衣跟祖母打听过狐族被灭一事,危急之际,她只能开一个话题引开白衣女子的注意力,“你的族人是不是三十多年前被屠杀的?”
“三十多年前……狐族被屠杀一事……朕知道一些……”凤氏的声音从缝隙挤出来,断断续续的,好似快断气了。
白衣女子陡然松了手,却把凤氏狠狠地拽起来,扔在硬木板床上。
凤氏摔跌在床上,侧身躺着,动不了,不过身上疼,她疼得抽气。
月轻衣恨自己动不了,对陛下使眼色,接着道:“三十多年前狐族被灭,陛下还未登基,这件事与陛下无关。”
“对,朕看过卷宗,狐族被灭是太宗皇帝时候的事。”凤氏领会她的意思,虽然此时受制于人,狼狈不已,但还是流露出王者该有的不俗气度,面上瞧着没多少畏惧之色。她冷静地问,“这位姑娘,你是狐族后人?”
“对!我是狐族唯一生存下来的一人!”白衣女子蓄满仇恨的眼眸剧烈地收缩,切齿的声音铿锵如刀剑相击,“当年我父王把我藏在草丛里,被你们北影国人发现,我的侍婢跑出去,替我赴死。”
“你是狐族公主?”月轻衣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的出身还是挺高贵的。不过,目测这个狐族公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事实上年纪却不小了。
“这三十多年,我每日潜心苦练,照着记忆修炼狐术,终于略有小成。”狐族公主的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烈火,“我来到北影国,就是要报灭族之仇!”
“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谁?”月轻衣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打听。”狐族公主鄙夷地扫她一眼,像看痴傻儿似的。
“你打听到,当年姚家、莫家的家主率军屠杀你的族人,是你的灭族仇人,因此,你灭他们满门。”凤氏冷声道,唏嘘地摇头,“可是,当年的姚家、莫家家主已经过世了,你杀的都是无辜之人。”
“我的族人不无辜吗?那么多孩童、老人,都该死吗?”狐族公主厉声驳斥,“当年作孽的人死了,就应该由他们的后代承担后果,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让他们也尝尝满门被灭的滋味!”
月轻衣无法反驳,的确,狐族族人并不都是坏人,也有好人,那些好人被杀是无辜的。而姚家、莫家的后代也是无辜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是,那些身怀血海深仇的人怎么可能洒脱地释怀,把家族仇恨丢弃?
凤氏缓缓道:“当年太宗皇帝下旨屠杀狐族,是因为,那些年,狐族族人危害人间,尤其是危害我北影国国人。卷宗有载,狐族族人胡作非为,生饮人血,活活把人咬死,或是把人吃了。百姓人心惶惶,无心生产,大片农田荒废长草。太宗皇帝担心长此下去,狐族会得寸进尺,而且我北影国人已经折损数千人,不能再死人。如此,太宗皇帝请来一个高人,让那高人带领五万人马深入狐族腹地,按照那高人的部署,一举歼灭狐族。”
月轻衣接着道:“这件事的起因是狐族,有些狐族族人凶残成性,残害凡人,北影国数千百姓死于狐族之手,便是明证。家仇国恨原本就是冤冤相报,狐族公主,只要你放过陛下,陛下不会追究你。只要你放下报仇的执念,往后你的人生会很开阔。”
狐族公主眉目绞拧,鄙夷道:“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让我放过她?白痴!”
“陛下并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狐族之事,你怎么能滥杀无辜?”月轻衣道。
“你们的太宗皇帝可以滥杀无辜,我为何不可以?”狐族公主陡然掐住凤氏的脖子,眸色乖戾猖狂,“今夜我就要把你碎尸万段,烧成灰烬,撒在空中,让你灰飞烟灭。要怪就怪你好好的女人不当,却当这个皇帝。”
凤氏感觉脖子一紧,呼吸顿时断了,脸庞憋得难受。
月轻衣心神大震,紧张道:“你别冲动。不如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和陛下可以帮你完成心愿,只要你饶陛下一命,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