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寒香冷和月轻衣坐下来,伙计端来一壶好茶,良辰掩上房门,在外面守着。
月轻衣悠然地斟茶,也给寒香冷斟了一杯,“寒大小姐想说什么,尽管说。”
忽然,寒香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清美娇丽的小脸凄然神伤,万般诚恳道:“御凰公主,你是高贵的公主,想要什么驸马没有?可是,我只有一个王爷……我求求你,把王爷还给我,好不好?”
说着,泪珠就像不要钱似的一直掉,梨花带雨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唏嘘。
月轻衣优雅地饮茶,不瞧她一眼。
“公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可是,倘若不能嫁给王爷……倘若这辈子没有王爷,我就活不下去了……”寒香冷泣不成声,越哭越是伤心。
“即使我退出,把御无极还给你,你觉得他就一定会娶你吗?”月轻衣清冷地睨她,“倘若他有心娶你,早在几年前就娶你了。”
“那时候他没有回西绝国,在外面,不安定……不是成亲的好时机……”
“是吗?那么现在呢?为什么他不娶你?连收你为妾都不愿,你知道为什么吗?”
寒香冷摇头。
月轻衣冷冽道:“因为,他心里根本没有你,只当你是妹妹。”
寒香冷立即反驳:“不是的,他对我很好的……不只是当我妹妹……”
月轻衣挺无语的,“原本他就不是你的,凭什么我要还给你?你以为感情是可以随意地要来、还回去吗?真真可笑。”
寒香冷哭着哑声道:“只要你离开王爷,他就会记着我的好,就会娶我的……”
月轻衣冷笑,“这只是你自己做的一个美梦吧。你是不是应该清醒一些?倘若他对你有半点男女之情,那么,他为什么从来不碰你?从来不抱你?从来不摸你的脸?”
寒香冷如遭雷击,呆若木鸡,是的,她说的都对,王爷对自己从来都是客气的,就算对自己心软了,就算偶尔流露出一点怜惜,也是极少的。
难道,这辈子她注定得不到他的心吗?
“可是,在这世上,只有我明白他的痛楚,只有我能缓解他的痛楚,只有我与他心意相通!连你也不行!”
她声嘶力竭道,一双眸子饱含热泪,目光却颇为凌厉。
月轻衣道:“是吗?那你倒是说来听听,他有什么痛楚。”
或许,这个寒香冷还真知道。
寒香冷得意地扬起下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勉强你。”月轻衣不以为然地轻笑,“既然如此,我走了。”
“不许走!”寒香冷霍然站起身,拦在门前,神色倔强。
“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月轻衣浅笑吟吟,笑意却是极冷。
“好,我告诉你!”
寒香冷破釜沉舟,拭去眼泪,收拾了一下自己。
月轻衣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洗耳恭听。
寒香冷缓缓道:“你知道,王爷的是生母是皇后娘娘,而王爷的生父是先皇,是当年的小太子。”
月轻衣点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寒香冷侃侃说起,当年,兰皇后貌若琼雪,国色天香,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当年,当今陛下还是景王,他与待字闺中的兰皇后偶遇,一见钟情。可惜,他们刚刚定情,一道旨意发到兰府,要兰皇后嫁进皇宫,不日册封为太子妃。
兰皇后不知,先皇微服出宫,无意中看见她,也对她一见钟情。
兰大人自然想把女儿送进宫当皇后,因此,兰皇后拗不过父亲的意思,被强行送进宫里。
而景王在外地办事,回京时木已成舟,眼睁睁地看着恋人变成皇嫂,痛彻心扉。
即使他很想把恋人抢回来,可是那是他的同胞兄长,他下不了手。
先皇对兰皇后恩宠有加,后来,兰皇后生下一子,这男婴便是御无极。先皇非常宠爱这个聪慧的儿子,在他五岁那年就册封他为太子。
景王是幼子,俊美洒脱,很得皇太后的宠爱。
在先皇还没册封太子的时候,皇太后多次提出,兄终弟及,要先皇把皇位传给景王。原本,景王没有野心,因为皇太后的心思,加上最爱的女人被皇兄抢了,野心就慢慢膨胀。
在御无极七岁那年,景王起兵宫变,在宫里大肆屠杀,亲手杀了先皇。
“王爷七岁,看见父皇惨死,接着跑去找母后,却亲眼目睹母后扑入皇叔的怀抱。”寒香冷声情并茂地说着,说到这里,好似她就是当年的小无极,整个世界都塌了,悲痛得快死掉了,“你能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吗?王爷还那么小,就要承受这样残忍的真相,从那以后,王爷就没有心了,也没有母后。”
“他认定是兰皇后与景王有私情,当景王的内应,害死他父皇?”月轻衣低哑地问。
她无法体会当年小无极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悲痛欲绝,怎样的万念俱灰,可是,她打从心底疼惜他,理解了他内心深处的痛楚与伤疤。
或许,他痛恨、厌憎女人,不让女子近身三步之内,不是因为那个传闻——他是凤氏的男宠,而是因为,他憎恨母后,憎恨母后害死父皇。从那以后,他认定所有女人都是黑心的,都是坏人,他憎恨所有女人!
在此后的二十余年,他时刻想起伤痛的梦魇,如何度过漫长的黑夜?如何度过仇恨的吞噬?
此时此刻,她很想把御无极抱在怀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只是抱着他,给他一点温暖与支持。
寒香冷冷冷地反问:“难道不是吗?虽然皇后娘娘宽容仁善,但也改变不了当年对王爷做过的事,犯过的错!”
“王爷如何逃出皇宫的?是你祖父出手相救?”
月轻衣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声音却是冷静得很。
寒香冷点头,“那时,我祖父是当朝左相,在宫里有点人脉,潜进宫里悄悄地带走王爷。我爹爹知道祖父这样做,无异于将寒家置于绝境,不过,我爹爹心甘情愿跟随祖父离开京城,带着娘亲离开了西绝国。”
而寒左相的次子,早就依附景王,自然不愿跟随。
景王以军力控制了宫城与朝廷,宣称先皇暴毙,留下遗诏,要他即皇帝位。虽然满朝文武有诸多揣测,更有追根究底者,但皇太后现身力保,他顺利登基为皇。不久,他更是不顾群臣反对,册封兰皇后为皇后。
而寒左相带着御无极逃出西绝国后,来到北影国,将他藏在山野之间。在那躲躲藏藏、流离失所的日子里,他们过得很辛苦,不幸的是,他们一个不留神,把御无极弄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原来,御无极被人贩子抓了,运到日月城准备卖给大户人家当仆从。
他聪明机灵,趁人贩子不注意,奋力逃出来。
“你知道王爷在举目无亲的北影国京城是怎么活下来的吗?”说起这段悲伤、凄惨的往事,寒香冷的泪珠簌簌而落,“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背负深重的血海之仇,流浪在陌生的街头,没东西吃,没棉衣御寒,每日饥寒交迫,差点儿就死掉了。”
“他怎么活下来的?”月轻衣知道,这段日子是御无极最悲惨、最落魄、最可怜的时候,想到那样凄凉的情景,她的心隐隐的痛。
“我长大后听祖父说的,王爷与乞丐混在一起,每日去乞讨,可是常常讨不到东西吃。实在没东西果脯,就吃树皮、啃树叶。”
寒香冷哭成了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因为饿了几日几夜,发馊发臭的猪食也要艰难地咽下去。
腊月里寒风凛冽,夜里冻得实在睡不着,他只能把稻草堆在身上,或是睁着双眼到天亮。
为了一个馒头,他被卖馒头的老板狂追四条大街,累得趴倒在地。
为了除夕夜能吃上几个饺子,他应施舍者的要求,将屈辱吞下肚子,学狗叫,学狗爬,从大街这头趴到那头。
为了救出同伴,他被毒打半个时辰,伤痕累累,腿骨断了。
月轻衣的双目早已湿润,却强忍着不落泪。
那些不堪、屈辱的往事,必定烙印在御无极的记忆里,是他的血肉,是他的人生,永世不忘。
因为不堪,因为屈辱,因为痛楚,他从来不说,更不会让她知晓。
她很难将那个吃尽苦头的七岁男孩与现在俊美无双的御无极联系起来,可是,这是真真切切的。
约莫过了两年,因缘际会,御无极遇到一个隐士高人。这个高人见他骨骼清奇,是绝佳的练武奇才,就带他回去。然而,他拜师学艺的几年是另一段凄惨的日子。
虽然师父教他武艺,但也把他当作小白鼠试他研制的各种毒药。当毒药发作的时候,所受的煎熬、折磨比死还难受,可谓生不如死。经历一次,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脱胎换骨。
再者,师父性情诡异,阴晴不定,一不高兴就拿他撒气。
那几年,御无极身上的伤惨不忍睹。
过了几年,他暗中学了师父的绝技惊鸿,趁师父不注意的时候,杀了师父,将他炼制的解药都吃了,身子才慢慢好起来。
再后来,他回到北影国日月城,开始崭露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