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然小姐的事得然小姐自己拿主意,是老奴多嘴了。天色晚了,小姐好生歇着。”
陈嬷嬷等宁绾睡下,放下了暖帐。
宁绾叮嘱道,“嬷嬷,我睡得浅,不要让人进来打扰,谁都不行。”
“是,小姐睡吧。”
陈嬷嬷不疑有它,应了声,转身出了屋子。
陈嬷嬷一走,宁绾立马起身。
从床下拿出了一套男子衣衫,迅速换上,待易了容,往匣子里拿了一瓶药,这才轻手轻脚的从后门出去,直奔揽红倚翠。
白天的势头已过,如花之后一直避而不见,他们对如花的热情也该稍微变淡,至少后院该是安静的。
如花刚用药净了脸,生无可恋的躺到床上。
她原本以为,随着伤口的愈合,疼痛该减少了,哪知疼痛非但没有减轻,还加重了。
一阵一阵的疼痛在脸上来回徘徊,呼吸都不敢太重。
也许,是和今天戴了假面的原因。
是的,她的脸还没有完全变好,今天出去见客,其实是戴了假面的。
只是假面做得精细,看不出来而已。
颜神医说只差最后一步,再用几次药,她便彻底好了。
她是希望赶快好起来,能像今天一样,堂堂正正的站在世人面前。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屋外的冷风也从外面灌了进来。
如花惊觉的拿过一边的纱笠戴上,盖住了没有完好的脸,站起了身。
宁绾再见如花,不过隔了几天,一眼望去,只觉得如花削瘦不少,那宽大的袄子越发大了。
她关上门,往里面走。
“颜神医,你来了。”
如花见是宁绾,忙掀了纱笠冲过去,一把将宁绾抱在怀里。
哽咽的模样,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首先得恭喜如花姑娘名声大噪,人人争着抢着点如花姑娘的名,春娘再不会残羹冷炙相待了。”
宁绾笑着,食指挑起如花的下巴,将如花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浮肿基本褪去,已经看得出五官模样,只是碍于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微微狰狞。
好了,对于宁绾来说,如花这样,已经好了。
“说起来,这些年要不是春娘慈悲,没有把我撵出去,我也等不得今天。”
知道宁绾是打趣儿,如花解释了两句,但没有在春娘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颜神医怎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察觉这是明知故问了,她又问,“颜神医过来,一路上可还方便?”
几乎整个洛城的人都赶着来看她了,揽红倚翠里一刻没安静过。
要不是春娘安排了人把后院团团围住,她也不能安生等颜神医过来。
这么多人在,颜神医要过来,未必顺利。
“对了。”如花忽然紧张起来,“因为颜神医要过来,所以特意吩咐了看门的人时刻留意着,不知他会不会将消息传出去?”
一个变美的如花就能让揽红倚翠沸反盈天,要是被人知道让丑女变美的颜神医进来了,揽红倚翠还不得被掀了。
外面那些人的疯狂,只差拿着刀子闯进来了。
宁绾好似没听见如花说的话一样,光顾着说自己的话,说,
“伤口愈合得比我预料之中的还要快,也算是意外之喜,这些日子,辛苦如花姑娘了。”
“颜神医,那……”颜神医好像没听见她说的话,如花不知该不该再说一遍。
颜神医好像不太愿意让人看见……
宁绾抿唇笑了,“如花姑娘不仅模样俊俏了,连心思也变得缜密了,只要刻苦学习傍身的技艺,要想在洛城立足,毫不费力。”
被宁绾一夸,如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低头绞着十指,娇羞不已。
宁绾拿出瓷瓶,道,“今夜得多费些心思,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敷一回面。热敷过后,将这瓶中的粉末兑水搅匀,涂抹在脸上,待下一次覆面之前再洗净,如此反复,待到明日,脸上就不会痛了。”
“明白了,多谢颜神医。”如花接过瓷瓶,给宁绾行礼。
“用药材熬制的骨头汤还是可以喝的,如花姑娘让春娘备一些吧。”宁绾道,“明天过后,可以不必顿顿清淡,吃食可以如常,只要不大鱼大肉,操之过急就好。”
“是。”如花再行礼,“多谢神医指点,不知颜神医可还有其他吩咐。”
若只是送药,大可派人前来,不必走这一趟的。
亲自来了,应该有吩咐吧?
宁绾又笑了,她笑看着如花,道,“如花姑娘愈发聪慧,看来我这手艺确实是好,促进能治皮囊,还能治心。”
如花只笑不语。
颜神医说的是理儿,她治的不仅是皮囊,还有心。
给了她一副好皮囊,就是给了她一颗心。
“只要脸上一切如常,如花姑娘的生活便也一切如常。旁人问起我,你只说我云游四海,居无定所,不知去向。”宁绾说。
“神医,不想扬名?”
这么大好的时机,只要颜神医往前一站,多得是人请她求她。
红尘俗世,又有几人不在意皮囊。
又有几人不在意名声?
“如花姑娘,名声,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你要知道,树大容易招风。”
如花心里咯噔一下。
颜神医这不仅是在解释,也是在教她道理吧。
宁绾接着说,“用名声让自己活得更好,这是万不得已而采取的方式。得了自己想要的,急流勇退,也是可行的。”
如花只能连声说是。
颜神医夸她心思通透,她方才也觉得自己心思通透,好像真的懂得许多人情世故。
只是,听了颜神医的几句话,她不那样认为了。
论起通透,颜神医比她通透多了。
这样小小的年纪,懂得这么多,一字一句都带着莫名的感触。
颜神医之前经历的,必然也是坎坷吧。
是啊,有得必有失,世事无常,哪有事事如意的。
“柳家的人来问,如花姑娘便按照我之前说的,让他们过去找我吧。”
宁绾说完这句话,作势要走了。
如花问道,“神医这就走了?”
专程过来,就为了和她说几句话吗?
这些话,早在上一次来的时候就说过了呀。
她不认为自己重要到能入了颜神医的眼。
“没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来看看如花姑娘。”
一个为脸,一个为名,一个今生,一个前世,都是垂死挣扎,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开门出去时,宁绾说了句,“苦尽甘来,恭喜恭喜。”
像是对如花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如花倚门,目送那抹清瘦的背影离去。
那抹清瘦的背影,在灯笼流泻出来的光晕下,仿佛带着七色的光芒。
“真是个美丽的女子,还是个……”如花笑了,没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