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氏是宁国公出去办事时从外边带回来的,因学过武功,懂得一招半式,自诩江湖人士,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年轻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四五十岁的年纪了,这性子愣是一点没变。
快人快语的,就是见不惯内宅里不见光的争斗。
对郑氏,素来是瞧不起的。
代嬷嬷从娄氏进门那天开始就待在娄氏身边,对娄氏的言行已见怪不怪,见娄氏不高兴了,也只是说,
“姨奶奶,现如今不都是这样吗?讲究个门当户对。然小姐得太后娘娘喜欢,是给国公府长脸,大家高兴是应该的。至于大小姐,自古以来就嫡庶有别,大小姐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老夫人断然不会委屈了她。”
太后是谁,万人之上的皇帝都得给三分面子的妇人,一道懿旨就能要了人性命,不是娄氏能够背后说道的。娄氏嘴再怎么不会把风,也得知道事态。
宁绾呢,是宁国公的嫡长孙女,郑氏再不喜欢,也不可能给宁绾指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家。
郑氏要真的那样作了,岂不明摆着欺负宁绾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纵使宁国公府的人不敢说,纵使宁国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边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郑氏最看重脸面,号称京城最是贤良淑德的老夫人,必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损了自己的名声。
娄氏气性儿来得快去得也快,觉得代嬷嬷说得有道理,也就消气了。
翠烟阁里聚了五六个年纪与郑氏相仿的妇人,几人说说笑笑,倒像是常往来的。
“今日阿姐戴的这对翠玉簪子倒是好看得紧。”
说话的是郑氏的弟媳妇,郑伯公府的老夫人莫氏。
莫氏年纪本就比郑氏大上一两岁,加上今日穿了件显老的土灰色袄子,坐在郑氏旁边,倒像是服侍的嬷嬷。
但莫氏不这样觉得,她自认为她的姿色与打扮仅次于郑氏。见众人的目光看过来了,特意挺了挺胸脯。
其余人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莫氏的泼辣和不讲道理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要不是因为她在郑氏面前说得上话,谁会与她有来往。
楚府的老夫人长孙氏挑了挑秀眉,朝旁人眨眨眼睛,打趣儿道,
“老夫人爱美又不是什么秘密了,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我们没办法相比的,如今也一样。你们且仔细看看,何止是这对簪子好看,老夫人身上穿的这套衣裙也是京城中最时兴的款式,加上这玉一样的布料,可不像是仙女儿下凡了似的。”
众人又是掩口轻笑起来,这回笑,带着讨好。
没有哪个女子是不爱美的,也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别人的赞赏。
不管什么场合,面对着什么人,说话要捡着好听的说,不说话就跟着人家一块儿笑,这总是不会错的。
郑氏被说得面色微红,笑着瞪了长孙氏一眼,说,
“这么多的姐妹里,就属你话最多,从头说到尾,你累不累?金铃银铃,还不快快添了茶水给长孙老夫人润润嗓子。”
金铃、银铃笑着上前,先给长孙氏添茶,再是依次给几个老夫人杯里添上了热茶。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王嬷嬷打帘子进来。
屈膝对郑氏道,“老夫人,银耳莲子羹煮好了,丫头们端去听风亭了。”
听风亭是宁国公府的一处亭子,本也没什么稀奇的,可因为是建在湖泊上,周围附近种的又都是些旁人没有见过的花草,就在京城就出了名。
每个人来了宁国公府,势必要去亭子里坐坐,以后也好多几个可以显摆的谈资。
王嬷嬷一说,几个妇人当即喜形于色,巴不得马上起身过去见识见识人人都称赞的听风亭有什么了不得的,但她们为客郑氏为主,再怎么想去也只能压住性子,等着郑氏开口。
郑氏笑着对几人说,“诸位姐姐妹妹先去着,我得去安然那里一趟,稍后就来。”
“那也好,我们就在亭子里等着老夫人,老夫人不来,我们便是不走的。”
“就是,非要拉着老夫人与我们一道说说话不可。”
几个妇人说说笑笑的,由王嬷嬷领着出去了。
长孙氏本也是要跟着出去的,只是才站起身子,脚还没有跨出去就被莫氏拉了回来。
待人走远,屋子里安静了,长孙氏才问,
“可是然小姐那里有什么不妥?”
宁国公拢共只有两个女儿,另一个女儿宁欢早就出嫁了,府里就剩下宁婕,宁婕辈分大,但年纪小,所以都是称呼一声然小姐的。
长孙氏和郑氏从未出嫁开始就是手帕交,到老了关系还是一样的好,说起话来没那么多讲究。
待金铃银铃退下,郑氏也就直言不讳了。
说,“安然那里好好的,能有什么不妥,我是想给那位找门亲事。”
郑氏不喜欢宁绾,在熟识的人面前,都以“那位”来代替宁绾。
长孙氏一愣,“老夫人是想在我们府里找个人选?”
莫氏接过话茬,“楚府子弟众多,论人才和品性也是顶好的,要是我记得没错,有个孩子正在国子监作功课呢。”
“咳~”长孙氏无奈的笑了笑,“这事儿怕是不成。”
“怎么还能不成?”莫氏甩了一把手里金丝镶边的翠竹花纹手帕,酸溜溜道,“莫不是因为老夫人与阿姐走得近,眼界儿高了,认为宁国公府的大小姐还配不上楚府的公子?吃撑了还会撑着,人心不足就不怕撑死。”
这莫氏就是个仗势欺人的,仗着和郑氏的关系,平日里说话从不把关,想到什么说什么,趾高气昂的,颇有用身份压人的意味。
被人讽刺,长孙氏心里不高兴,但碍于莫氏是郑氏的弟媳,不好发作。
郑氏八面玲珑,自然不喜欢莫氏这样眼高手低的模样,也是看在弟弟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
此刻,只是瞪了莫氏一眼。
莫氏抿嘴,识趣儿的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