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二卷

四姨娘当晚还是放不下心,知道季大白天总是衙门办事,回家的时间不定,所以即使是三更半夜了,她也找了去请了季大到西院里去。

季大去了,四姨娘拉着他就是一通哭,请求他拿个办法来,不然,她就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了。

当时三姐儿不愿意回扬州去,听说要扬州给她找婆家,她就更是发了疯,拿着剪刀就绞头发,她一向是爱护她那一头头发的,这时候却是说绞就绞了。

四姨娘去制止她,甚至被伤了胳膊和手,流了不少血,然后将三姐儿绑了起来,她才冷静了一些。

季大只好也去找了三姐儿说话,三姐儿还是那一套理论,反正是觉得她虽然生而姓季,但是死却要姓杨。或者就去当尼姑,一生侍奉佛前。

季大也是愁得很,不再和天真的三姐儿说话,下楼对四姨娘说了一声,说他再仔细想办法,就离开了。

皇帝前一日才和季衡闹了矛盾,但是这时候是“打是亲骂是爱”的感觉,即使闹了矛盾,皇帝还是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季衡,所以他又让去接季衡进了宫。

季衡想着自己的伴读之职,还是就进宫了。

前一天就皇后的事情,两谁都没有提,而季衡,见到皇帝,他心里倒是有了些不自,是皇帝亲了他脸的后遗症。

之后的日子里,季衡几乎是每日里都进宫,皇帝因为他召见几个宗室的时间也少了。

中秋节时,因为皇帝说要节俭,所以不办宫宴,太后倒是办了个小型宫宴邀请了她的娘家和几位身份贵重的诰命进宫参加。

皇帝算是给了太后面子,也前去坐了一会儿。

太后就说,“以前宫里冷清得很,现有了雅儿,徐琉、芷兰她们进宫来陪着,哀家才觉得稍稍热闹了些。不过,宫里还是少。皇上是勤政爱民的,但是正是少年时候,多纳些后宫也是合适的。”

皇帝笑了笑,说,“朕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守精护体才更是重要吧。”

太后一听,就是哎哟一声,道,“皇上,这是听谁说的乱七八糟的话,这真真该被杖毙。这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最是应该的。父皇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已经有两个孩子了,看看,现的皇后,妃子,贵,谁的肚子有动静。”

皇帝不想和太后扯这件事,他是难得进后宫的,去了也多是坐一阵子,反正就是不会让这些女这个时候怀上他的子嗣。

皇帝说道,“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母后,就别如此难为朕了。”

看来他是毫不避讳说自己不行,殿里只坐了太后,徐太妃,还有他的三位后妃,其余诰命和姑娘们,都外面坐着聊天赏月吃果品月饼。

所以皇帝那话说出来,倒不会造成太多的恐慌,只是让殿里的几个都不知如何是好而已。

太后最是强势,直接说,“既然皇上如此说,那就让太医们来为诊治。”

皇帝皱了眉,说,“母后,您如此关怀儿臣的身子,儿臣甚为感动,只是,这时候外面女眷甚多,却不是召太医来的时候。”

太后还要说什么,这时候,皇后就劝道,“母后,您就不要太过忧虑了,皇上是明白您的心意的。”

太后语气缓了一些,才转移了一个话题,不过转移的话题也是围绕这件事,也就是说该选一批秀女了。

她觉得宫里太过冷清,要进新才好,而且还意有所指地说徐贵,邵妃两不会笼络皇帝,让皇帝都无心后宫,那么,选新进来,也许有合皇帝心意的。

皇帝觉得此事可有可无,也没有拒绝,然后就说他邀请了宗室的那些位堂兄堂弟侄子们进宫来,他们都还等着,也就告退了去了凤翔殿。

皇帝走后,太后才开始发脾气,说赵致雅道,“也入宫一年了,真是连皇上脾气都没有摸透,到底是怎么长心眼的。”

又说徐贵和邵妃不争气,然后还说,两谁赶紧肚子争气了,就晋位分做贵妃。

两也都是忍气吞声,诺诺应是。

皇帝一路到了凤翔殿,下了轿子,走到偏殿门口,看到张和生守那里,就问,“季衡,可是接到了。”

张和生赶紧行了礼,答道,“回皇上,接到了,季公子里面。”

皇帝疑惑道,“不跟前伺候着,站这里做什么?”

张和生恭恭敬敬回答,“季公子衣裳弄湿了,换衣裳。”

皇帝道,“那就不伺候着了?”

张和生道,“季公子不让伺候。”

皇帝推开了门,殿里点着好些宫灯,明亮非常,皇帝看到季衡并没有大殿里,就直接进了旁边的房里,季衡正脱掉了外面的衣裳,只剩了里面一件单衣,想要换衣裳,发现张和生找来的衣裳是宫女的,实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穿。

皇帝一眼看到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单薄身影,“君卿?”

季衡赶紧转过了身来,看到皇帝已经接近了,就赶紧将手里的宫女衣裳往身上套,道,“微臣衣衫不整,请皇上恕罪。”

皇帝拿起他脱下来的衣裳看了看,发现果真是湿了,就十分惊讶,问,“这是怎么把衣裳弄湿了?”

季衡无奈地说道,“方才微臣殿旁站着,一不小心竟然摔了一跤,从台子上摔了下去,没想到下面居然是以前种着荷花的水缸,幸得水缸小,没有掉进去,衣裳却是弄湿了。”

皇帝看季衡说得无奈,他知道季衡一向小心,怎么会无缘无故摔倒,说不得是别的原因,他知道问季衡问不出结果,也就不问了,只是关心他的身体道,“可有伤到哪里?”

季衡摇摇头,“皇上也知道外面的那个台子很矮,摔不坏,又有花木挡着,微臣无事。”

皇帝这才松了口气,又看着他穿宫女的衣裳,就诧异道,“这是宫的衣裳,怎么穿这个。”

季衡其实倒是很理解张和生的,这宫里,又没有皇子,除了皇帝的衣裳,就是内监的衣裳,或者就是宫女的衣裳。

皇帝的衣裳,张和生可不敢拿给他穿,而内监的衣裳,也是不好拿给他穿的,就只好找了宫女的衣裳给他。

季衡只好说道,“也无事,看了和身量倒是差不离。”

皇帝皱眉道,“不要穿这个,穿朕的衣裳吧。”

季衡这下也皱眉了,“皇上,这是僭越,以后够微臣杀头的了,皇上您还是体恤微臣吧。再说,这个衣裳是新的,倒没有什么逾越的。”

毕竟宫里的宫女也是皇帝的女,季衡可不好穿皇帝的女穿过的衣裳。

皇帝看季衡已经将衣裳穿上去了,一身秋日里的橘黄秋装,穿他的身上,倒是别有一番味道了,皇帝第一次意识到,宫里面宫女的衣裳也挺好看的。

季衡穿好了衣裳,皇帝亲自为他系了腰带,季衡想要拒绝,皇帝态度却强硬得很,系好后,他还伸手握了握季衡的腰,低声说了一句,“这腰可真细。”

季衡无奈叹道,“那是年岁还小。”

皇帝看着他笑了笑,伸手牵了他的手一起出门。

皇帝带了季衡上了殿里的楼上,楼上的开向外面廊道的门被打开了,向着蓬莱池的廊道上摆了桌椅,宫上了果品酒水和月饼,皇帝就拉着季衡椅子上去坐下了,说,“君卿,看看,这是天上一轮明月,水中一轮明月吧。”

季衡笑着点头应是,皇帝又说道,“愿年年岁岁这中秋佳节,咱们都能这么一起。”

季衡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心里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最后他只好深吸了口气,压下那不知所措,让自己尽量镇定。

皇帝虽然想要一直陪着季衡,却总有别的事的,坐了一阵子,他就要去另一座殿里陪一陪那些京里的宗室了。

季衡于是也就起身告退,说想要回家了。

皇帝本已经起身往外走,此时则停了下来看着他道,“朕很快就回来,今日就不要回去了,宫里陪着朕吧。”

季衡十分坚决地说,“皇上,微臣家里也过中秋,进宫来前,母亲将送到了大门口,盼着早些回去。”

皇帝站那里,一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才说道,“陪着的父母过了十几个中秋了,这么陪着朕过一个,也不肯?”

季衡觉得他是个耍脾气的小孩子,对待心思深沉一心权谋的皇帝,季衡很容易有方法对付,但是对待耍脾气的小孩子,他却总是为难的。就如许七郎对他耍小孩子脾气撒娇耍赖的时候,他也没法子一样。

季衡想了想,就说,“如此,微臣就恃宠留下来了。”

皇帝一下子就眉开眼笑了,说,“那等着朕,朕很快就回来。”

季衡让叫了陪他入宫来的抱琴,对抱琴吩咐,让他回去对家里说他要宫里待一晚不回去了,然后让他从家里给他带一套衣裳,第二天一大早开宫门的时候就送进来。

不然第二天大白天的让他穿一身宫女衣裳出去,那就恐怕不只是丢了,说不得还有说他穿宫女衣裳以娱皇帝呢。

抱琴对季衡要宫里留宿这一事本身并没有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触,毕竟以前季衡受伤时,也曾宫里住过一阵子的,后来皇帝生病,他又住了一阵子照顾皇帝。

只是,京里传季衡是韩嫣一般的天子玩伴,说季家是因为送了儿子给皇帝,所以才有今日的光彩生门户的,季衡这般宫里留宿,恐怕是会让这样的谣言更加甚嚣尘上。

抱琴是爱惜他主子的名声的,且深知他的主子是多么清白的一个,此时他本想劝一两句,但是转念一想,又知道季衡一向自己有主意,并不需要别多说什么,所以,抱琴只是接受了任务,宫门没有落下之前出宫去了。

皇帝下了楼,就问跟着的张和生,“君卿怎么会摔到水缸上弄湿的衣裳,当时是怎么回事。”

张和生知道皇帝看重季衡,怕他怪罪自己照顾不周,就说,“季公子檐廊上看月亮,因为追逐月色,就一脚踏空,往外摔了,奴婢们离得稍稍远些,没来得及护住,季公子就摔下去了,奴婢去将他扶了起来,他说只是弄湿了衣裳下摆,没有受伤,让奴婢去找套衣裳他换就罢了,不让将此事声张。”

皇帝看着张和生,判断他话的真实性,然后又去季衡摔跤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檐廊台下,果真是放着几个种荷花的水缸,只是荷叶已经残掉了,没有了夏日的碧荷擎天的美感,月色映水缸里,倒另有一种残缺之美。

皇帝没有多说,转身去了旁边殿里见现还留京里的宗室们。

留京里的宗室子弟有六七个之多,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这些宗室因为血缘距离皇帝较远,又都是力量不强大的藩王子嗣,京里,虽然一方面是作为质,另一方面,又是一个讨好皇帝的机会。

因为皇朝已有几十年近百年,宗室数众多,先皇时候,就出过藩王宗室欺负良民之案,以至于当时就出台了政策,限制了很多宗室的权益,更是规定了继承王爵的限制,这些留京城的宗室子弟,因为都不是世子,而且和皇帝已经隔了三代及以上的血缘,所以这些都是没法得到郡王爵位的,到时候不过是一般宗室的身份,所以,他们为了利益,也是要讨好皇帝的。

皇帝到后,宗室子弟们都三呼万岁行了礼,皇帝坐殿里谈笑风生,心里却惦记着季衡,所以没有坐太久也就离开了。

季衡还坐凤翔殿偏殿的楼上,看着廊外天空上的圆月发呆。

中秋之月又圆又大,清辉熠熠,皇宫被笼罩这一片月色里,宫殿是朦胧的影影绰绰的绵延起伏的形态,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皇帝回来,手里拿着厚披风,顺手就给季衡披上了,说,“冷了吧。”

季衡道了谢,又说,“还好。”

因为夜渐深,的确是冷起来了,皇帝就拉着季衡和自己回麒麟殿去休息下了。

季衡对麒麟殿十分了解,并无不适之感。

洗漱收拾之后,季衡屏风后面换寝衣,且不让伺候,皇帝就没有那些讲究,宫侍伺候他很快换上了,他一向觉得季衡要□自己身体的场合,总有些扭捏,心里就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他挥手让宫侍都退下了,自己就轻手轻脚往屏风后面走。

屏风边停下来,小心翼翼看过去,只见季衡才刚将寝衣披到身上。

季衡从小习惯于穿左衽的衣裳,但他之前穿的是宫女的右衽衣裳,以致于穿上去时不习惯,此时脱下来也很是别扭,所以就脱得慢了。

季衡此时穿的寝衣却是皇帝的了,衣料柔软,绣着五爪金龙。

季衡正系衣带,就看到地上映出了一个影子,他赶紧转过了身来,皇帝已经故作大大方方地站了屏风边上,说,“怎么这么慢。”

季衡笑了一下,说,“微臣还是觉得穿皇上您的寝衣不大好。”

皇帝已经走到他跟前来替他系衣带,因为他比季衡高,说话的时候,气息几乎都呼了季衡的额头上,“就不要乎这些细枝末节了。这样磨磨蹭蹭,该会冻到了。”

季衡只好不说了,换好了寝衣,就跟着皇帝上了那一张很大的龙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