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伪满建国(上)

一听说要召开“建国”会议,熙洽很兴奋,带了几个人早两天就到了。而马占山则是最晚的一个,开会当天下午,才乘日本人的飞机从哈尔滨飞到沈阳。

张景惠、臧式毅、熙洽、马占山四人同往拜访本庄,本庄很高兴,特在沈阳大和旅馆设宴招待。

会议是晚上八时召开的,板垣和翻译官中岛“列席”会议。张景惠作开场白说:“今天是基于本庄司令官的意旨,以东北政务委员会的名义,请各位到此商议。目前东北各省分立,终非常局,需要一个统一的组织才好。但究竟用何形式,请大家研究一下。”

臧式毅还抱有幻想,想抢先定调,因此马上接着说:“现在南京国民政府和张汉卿都放弃东北不管,依我看,就组织一个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推行一切政治。大家认为如何?”

阪垣立即更正道:“不管成立一个怎样的政府,首先要宣布东北独立,脱离与南京政府的关系。我看这个东北政务委员会就很好,可以用东北政务委员会的名义宣布独立,另行组织新政府。”

东北政务委员会在东北易帜后,于一九二九年一月十二日成立的东北最高行政机关,统管除军队之外各种政务。由张学良任主席,张作相、张景惠、万福麟、汤玉麟、袁金铠、臧式毅(后来增补)等十三人为委员。

“东北政务委员会这个名义是过去的了,”熙洽不赞成,他说,“既然东北脱离了南京政府,还是换一个名义好一些。否则旧瓶装新酒,名不正言不顺。”

阪垣问:“那熙先生认为换一个什么名义好?”

“我看就叫东北行政委员会吧,行吗?”

“嗯,这也行。”阪垣点头说,“你们四个省区行政长官,加上热河的汤玉麟、内蒙的齐王和凌升,一共七个委员,张先生就担任委员长吧。”

汤玉麟是热河省政府主席兼第三十六师师长,齐王是哲里木盟盟长齐默特色木丕勒,凌升是呼伦贝尔特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副都统贵福的长子,他们三人都没有来,不过也都派了代表来参加会议。

“行了,没有问题。”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也无须表决了,大家应了一声就算是通过了。

大事很多,小事也不少,会议一直进行到凌晨三时,大家才撑不住了,这才暂时结束。

第二天下午,会议继续进行。阪垣首先说:“满洲既然独立了,组织新政府是当务之急。根据满洲民众的请愿,要求建立一个以溥仪为元首的新国家,请大家对此发表意见。”

本庄说:“我们对新国家如何组织没有成见,一切都由你们商议决定,各位有什么方案尽可说出来。”

“诸位,”笑容满面的土肥原补充道,“这个新国家是满洲人自己的独立国家,日本人则处于指导援助地位,并无领土野心。满洲有肥沃的土地、丰富的矿藏,在日本的帮助下,我坚信新国家必将建设成为王道乐土。”

听了他们的这一番话,臧式毅不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心想:“这不是在说鬼话吗?你们把一切都订好了,还研究什么!”他望了望马占山,只见马占山正襟危膝地端坐着,象一尊木像。

“我这里有一个方案,这是得到了本庄司令官首肯的。”赵伯欣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纸,说,“东北脱离南京政府的统治,另行组织一个新国家,名叫满洲国,暂设执政府、参议府、国务院、立法院和监察院。国务院是行政机关,下设总务厅、民政部、军政部、财政部、外交部、文教部、实业部、交通部。执政一席,拟请宣统皇帝溥仪担任。国务总理由执政推荐作任用,各部部长除由现在各省长官兼任外,其余皆由别人专任。

至于首都嘛,原来拟定在奉天或哈尔滨。但考虑到奉天偏南,哈尔滨偏北,都不是很合适。长春位于东北的中心,最为适合,并且便于建设,因此首都拟定在长春。大家认为怎么样?”

关于“新国家”的首都定在何处,之前赵伯欣、张燕卿、荣孟枚等人就经过了多次讨论。按理说,沈阳是东北的政治、军事、经济的中心,作为“新国家”的首都最合适。但关东军认为:一是在沈阳张作霖父子的旧势力过大,且盘根错节,有不稳定之感;二是沈阳乃满人的发祥地,近三百年来一直作为清朝(后金)的都城和陪都。如果以沈阳为都,会给中国人和国际上一个印象,是复辟清朝,而不是建立“新国家”。这对于日后仿照朝鲜,将东北并入日本版图很不利。

大连久在日本的统治之下,从政治上来说合适,但地理位置太偏南。哈尔滨不仅地理位置太偏北,而且苏俄势力强大。长春地处东北的中心地带,而且南满铁路经过此处,交通也方便,因此“定都”长春则最为合适。

沉默了一会,带病而来的于冲汉开口说:“我想,此方案既然已经本庄司令官考虑再三,很是完善,也没有什么再研究的必要了吧!”

“等一等,”熙洽有些不满足,对关东军的意图也有些搞不清,他说,“宣统皇帝回主满洲,名正言顺,为什么要称执政,直接叫皇帝不更好吗?”

“不,熙先生搞错了。”本庄说,“溥仪就任执政,是新国家的元首,不是满清宣统的继续。溥仪将来如何登极称帝,这是另一个问题,还不能研究。”

在开会前,臧式毅就派人和马占山、张景惠联系,希望能口径一致,实行联省自治。也就是:东北三省对中国的关系暂时不定,东北三省联省自治,暂时不成立新的国家。对此,马占山表示十分赞同,熙洽不同意。张景惠则明确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成立一个新的国家,推出溥仪是日本人定了的。果然,当臧式毅刚提出联省自治,马上就被阪垣拦住了,要求首先宣布独立,紧接着就要“建国”。而熙洽认为既然抬出溥仪,那就干脆复辟清朝好了,名正言顺。但日本人不仅不同意复辟,连皇帝的称号都不能用。

这也不能研究,那也不能研究,还研究什么!臧式毅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既然一切都定了,那就这样,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叙五兄是委员长,就多操点心,负责筹备一切吧。”

熙洽见一切日本人早就安排好了,再商议也没有用,也就跟着说:“是啊,那就这样定了吧。”

本庄要的是这个会议的形式,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人讨论。他点点头,说:“好,诸位对这个方案如果没有什么异议,那就签字吧。”

马占山被叫来开会,被告之是商议东北联省自治问题。先前他在哈尔滨与多门谈判时,说好了是黑龙江自治,臧式毅派人与他联系,也是说联省自治。但是来了以后才知道,日本人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搞什么自治,是要东北脱离南京政府,另外成立一个国家。此时听到要签字,他不免心中打鼓:“常言说,空口无凭,有据为证。一旦签了字,以后那我可真是有嘴也讲不清了。在海伦与阪垣会谈时就没有签字,在哈尔滨与多门谈判时也没有签字,现在就更不能签了。”

待张景惠、臧式毅、熙洽签完字,马占山推辞道:“你们都知道,黑龙江的情况比较复杂,并非我一个人说了算。没有得到大家的同意,贸然签字,那是会出乱子的。我想还是回省同大家说一下,然后再签字比较妥当。”

本庄知道马占山是想推脱,但他并不在乎。上了套的马,还能跑到哪里去。当“建国”事情一宣布,开会的照片一刊登,你是否签了字,效果都一样。因而他大方地说:“马先生回省商量一下再签字也可以。大家既然推荐张先生负责筹备,我很赞同,那就这样吧。但应在本月底之前筹备妥当,越快越好。”

二月十八日,东北行政委员会宣布成立,通电东北“独立”,发表《满蒙新国家独立宣言》:

“东北事变,瞬已数月,人民望治,饥渴同深,当此更始之交,尤切来苏之望。景惠等忝被推举,领袖省区革旧刷新,责无旁贷,爰咨大计,萃扩一隅。佥以菲有坚固的团体,不足以计全局;非本人民的公意,不足以树新猷;于是由东北四省及特别区乃蒙古各王公组织一机关,名曰东北政务执行委员会。本会成立,通电中外,同时与党国脱离关系,东北省区完全独立。更依独立之精神,力图行政之改善。往者军阀苛政,肆意诛求,水深火热,民不堪命。乡村之痛泪未干,爪牙之余毒尚在,所当彻底铲除,勿令再生枝蔓。抚民者谓之候,保民者谓之王,四民苏息,善政乃成,此本会之一使命也。

晚近暴民专制恣利积怨,社会道德日见消亡。社会乃国会之基础,道德系政治之本源。忠信笃敬,蛮貊可行,不特排外之政策,斯泯国际之战争。更以门户开放机会均等主义以与社会民族共存共荣;此本会之第二使命也。

安内辑外,政治之本,丞谋根本之巩固。宜达枝叶繁荣,从而奖进职业,发展农商,使生利者日多,失业者日少。社会之利益既均,阶级这斗争自泯,赤化不行,民生可期;此本会之第三使命也。

景惠等为完成以上之三大使命,辄作此会,以为我东北省区人民谋求幸福。斯为我东北各种族人民谋求幸福。天日在上,鉴此宣言。邦人君子,兴起助我。”

由英、美、法、德、意五国代表组成的国联调查团,于一月二十一日已经组成立。二月三日,国联调查团一行从欧洲出发,估计于月底抵达日本。在国联调查团进入东北之前,“新政权”必须建立。为此,关东军司令部已经连续召开了十次“建国幕僚会议”,一切都准备就绪,现在要一气呵成。

虽然“建国”之事早已确定,由关东军一手包办。但也必须有舆论,有民意的表达才象样。根据关东军的《建国促进宣传运动计划》,“民意运动”分为三个阶段进行:一阶段是准备时期,主要是特色宣传骨干,架设机构;第二阶段是地方运动时期,由各县召开大会进行宣传,选出出席本省大会的代表,各省召开大会;第三阶段是沈阳集中时期,要召开全东北大会,并举行示威、请愿游行。

在日本人的人、财、物倾力帮助和督导下,自治指导部部长于冲汉指挥着大大小小的汉奸,把各地的“民意运动”开展得有声有色。首先成立了“促进建国运动特别宣传委员会”,再由这个委员会对各县的宣传运动进行指导和监督。先以各县为中心,各个团体召开本县大会,以向社会展示“建国民意”。然后由各团体组成县联合会,省联合会,进而召开全省大会,全东北大会。

沈阳是“民意运动”的中心,溥伟一伙人搞在最先,而吉林则搞得最热闹、声势最大。因为吉林是最先宣布“独立”的,而且熙洽最热心、最卖力。

眼见大清复辟无望,熙洽留下张燕卿作为代表参与“建国”事宜,离开沈阳回到吉林。一踏进长官公署,吉林“促进建国运动特别宣传委员会”的干事长就向他报告道:“熙长官,我省的建国运动搞得十分火热,民众热情很高。按照计划,连日来,工务总会、农会、商会、航业公会、教育会、红十字会、朝鲜民会等各团体均开会讨论建国之事,与会者均赞成建立一个新国家,多数民意拥护复辟。各县派出的代表已经到了省城,会议从昨天开始,今天你能不能出席,大家盼望你带回奉天会议的好消息?”

“不错,不错,你们干得很不错,辛苦了。”熙洽听了也很高兴,笑着说,“我倒是很想去,但是到奉天数日,会议太多,实在太乏了,还是叫李秘书长代我去吧。会议的情况,就由荣厅长向大家作报告,他参加了会议,情况都了解。”

李铭书是辽宁黑山人,五十四岁。清末时因废除科举,为求出身而投笔从戎,在军队任过骑兵旅的副官长。他在东北三省的军署或省公署都当过秘书,是多年的资深老秘书了。熙洽的“吉林省长官公署”成立后,他才由秘书升为秘书长。

会议开始,李铭书代熙洽作了会议主席。他先拍拍巴掌,然后说:“熙长官今日本拟亲身到会与诸位晤谈,但因赴奉数日,精神疲乏不能莅会,故派本人代表。关于熙长官赴奉经过情形,请荣教育厅长向诸君报告。”

荣孟枚起身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说:“兄弟随同熙长官赴奉,到奉后与奉天臧主席,黑省马主席,哈埠张长官及蒙古各王公开建国预备会,彼此交换意见,均甚为融洽。将来建国正式大会拟在长春举行,这是我省的荣幸。此次熙长官赴奉,一方面为建国之事与东北各首领交换意见,一方面为感谢日方当局为东北民众造福,藉便致谢。

关于在奉接洽之结果,其意见稍有不同者:即哈埠张长官、黑省马主席均主张采用共和制,而熙长官、臧主席及蒙古各王公等均主张复辟帝制(*他记错了)。其理由缘以当初清帝逊位时系将国权交付全国人民,但自逊位后,名目上虽为共和而实质上仍系个人专政,人民未得丝毫之权利。且当初系五族共和,采用五色旗帜,自国民党专政后,竟将五色旗废除,另用青天白日旗,完全是汉人民族的势力,排斥异族。与清帝逊位时之宗旨绝对相反,逊政时对清室订有优待条件,现时并不履行,将建国约法完全毁弃,足见此等国民无组织共和国家之能力,况宣统帝近来学业甚佳,年岁已大,若推为国家元首定能胜任,且国民党政府对内废除五色旗,排斥异族,此其对内之不道德;对外则终日主张收回租界,废弃条约,此其对外之不道德。所以,”说到这,他挥起右手,提高声音喊叫道,“国民党无论对内对外均持排斥主义,不讲道德,这种国家能在世界上长久存在吗?国民党政府能配称为国家吗?”

“不配!”与会者狂叫了起来,然后拼命鼓掌。这些人多为前清的遗老遗少,还有就是尖着脑袋,想趁“建国”之机捞个一官半职的官吏。正经的生意人和读书人还真的不多,更别说种田做工的下等人了。

“是不配。”荣孟枚不愧不关东第二才子,口才甚是了得。他用蔑视的口吻继续说道,“本来国民党是从前的哥老会、青红帮改革组成,不过因为孙文稍有学识能够活动,因而随声附和者较多。在以先张作霖即不愿加入,是以东北终未易帜。待其子张学良执政后,竞不顾一切遽然加入,从此东北民众即任其宰割矣。现在我们东北民众所受的痛苦非日本人给我们的痛苦,乃国民党同张学良给我们的痛苦。国民党是一种排外的东北军阀,是残暴的。我们焉能屈服于此种排外及残暴的国家呢?”

“绝不屈服!”与会者又是一阵狂喊,一阵掌声。

“所以,”荣孟枚接着又说,“即使无此机会我们也应当起来独立,而现在竟有东邻仗义将我东北民众于水深火热中救出,使登诸衽席之上,应当如何感谢呢?不过救人者只能救一时,不能救永久,我们以后的福利要我们自己努力去谋。”

一个遗老用颤抖的声音叫道:“有日本东邻的帮助,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我们自己当然也要争气。但鸟无头不飞,应请皇上还位才是。” ωωω▪тт κan▪c○

瞥了这个遗老一眼,荣孟枚说:现时在奉天接洽的结果只在君主与共和之间,由东北四省一特别区举出首脑人来执政,如果是共和国也希望宣统皇帝作第一任总统。因为东北民众中以满蒙民族占多数,且均系清帝后裔,而蒙古各王公等当初曾随清帝入关,现在亦很希望宣统帝出来执政。如果采用帝制,亦愿以宣统为皇帝。但首先顺征求一般民众的意思,如果东北民众均能赞成一致拥戴时,然后再请示宣统帝的意见如何。因宣统帝现在年岁已大,对于各项政务亦有一定之见解,倘至彼时完全达到宣统帝出面临政之目的,我们的任务方算成功,我们的事业方能告一段落,彼时我们东北的新国家当与东邻携手相庆。”

谁来当这个“新国家”的领导,除了一帮遗老外,对于其它的人来说,并不太重要。大家都明白,真正的领导是日本人。听荣孟枚啰啰嗦嗦说着这个问题,一个县长在他停顿的时候,及时插话说:“关于建立新国家之事,我想各县代表定能努力进行。因易帜以来,中央对于东北四省无好处可言,况自事变后,中央对于东北各省已完全不顾,此刻东北民众若再不设法自决,则将无生活之路矣。”

“说得对,我们必须自决。”荣孟枚赞许点点头,说道,“所以此次在奉天组织东北行政委员会,完全与中央脱离关系,宣布独立。现兹将独立宣言向大家宣读。”

读完后荣孟枚继续说:“在此宣言书中可分为三个注意点。第一,使命中之注意点,即所谓抚民者谓之候,保民者谓之王,谅大家对此意亦能了解,即是推戴宣统帝出来执政之意。第二,使命中之注意点,即是不持排外政策。因为国家若常存排外的思想,容易使国际间发生冲突,演出战争。我们的新国家不持排外主义,关于国民党所主张之废弃条约,收回租界等事全不采用,完全以门户开放,机会均等为主义,无论何种民族至我国时均一律平等,不分畛域,将来可以不分国界而大同世界。第三,使命中之注意点,即扫除赤化。欲扫除赤化必先奖进职业,发展商业,使生利者日多,失业者日少,则赤化自然减矣。在共产主义中虽有一部分道理,但实行共产者均任意烧杀,不能使社会安宁,人民乐业。现为保持东亚和平,必须将赤化铲除净尽。

若此三大使命完成后,则东北各民族方能永享幸福,然后与东邻日本携手同盟,共存共荣。总之,必须先建设起一个强固的国家,方能运用得当。至于此种强固的国家宜如何建设,仍须大家努力工作,积极进行为盼。并请诸君多饮一杯,祝诸君健康。”

“好了,”鼓掌声中,作为会议主席的李书铭起身说道,“现在闭会,大家入座就餐。”

话音未落,人们纷纷起身拥向餐厅。好菜好饭对于开好会议,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要是不管饭,来参加会议的人数恐怕要少一半!当然啰,如果是发钱,那就更好。

各地的“民意运动”搞得热火朝天,除了利用报纸、广播大造舆论之外,“自治指导部”还指令各地的商会、农会、教育会、同业组合、宗教团体等都要进行集体宣传。谁要是不积极参与,那就是有抗日思想,必定会有麻烦。于是各种团体频繁地开会,不断地组织人员上街游行,还纷纷控诉“张氏政权的暴政”,歌颂“友好”邻邦的“德政”。到了后来,还组织人员跑到各省政府请愿,坚决要求成立一个“独立的新国家”,要“在日本友邦的帮助下建立一个美好的家园”。

既然如此,“友邦”的军队—关东军司令部下达旨意,顺从“满洲三千万民众的民意”。

可是,事情在预定的“执政”—溥仪那里出了麻烦。

在关东军精心的“保护”下,溥仪不安地度过了三个月。过完他二十六岁生日没有几天,忽然传来一个消息,刚刚新组成的“东北行政委员会”通过了一项决议,要在满洲建立一个“满洲共和国”,还发表了“独立宣言”。这个消息尤如一颗炸弹,使溥仪和他的“大臣”们大为恐慌,无不表示愤概。

“什么,满洲共和国!天哪,如果不是为了复辟大清,我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呢!陈师傅宝琛不顾风烛残年,冒死来到旅顺劝谏,说若非复位以正统系,何以对待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是啊,我如果不当皇帝,我存在于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溥仪此时是又气又恨,象发了疯似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他的“大臣”们围绕着他,一时不知怎么劝慰。

“你们说,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他的大臣们不解其意,“皇上是说……”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肃忠亲王的家。”溥仪喊道,“因为肃亲王忠***,时刻不忘大清,尽其所能复辟大清的。正因为他的忠心,所以他才配享有忠字谥号。”

爱新觉罗·善耆,镶白旗,是第十代肃亲王。二十一岁封二等镇国将军,三十三岁时袭肃亲王爵。历任乾清门头等侍卫、副都统、步军统领、民政部尚书、军咨大臣等要职。为了挽救风雨飘摇的清王朝,避免革命,善耆主张君主立宪。辛亥革命爆发后,他拒绝在清帝退位诏书上签字,又与恭亲王溥伟、禁卫军总统良弼、江宁将军铁良等人组织宗社党,企图重组皇族内阁,力挽清王朝于既倒。

民国建立后,善耆携家人逃到日本占领的旅顺。他公开表示“不恢复清室,永世不进北京,坚决不与革命党人妥协”。善耆的到来,受到日本人的欢迎,把他一家安排在关东都督府民政长官的官邸。善耆也高唱“中日提携”,结交日本军政高层人士。在日本政府和军部的帮助下,善耆殚精竭虑,不惜倾家荡产,尽一切努力,力图复辟清朝。他策动叛乱,鼓吹满**立。只可惜这是逆历史而动,两次发起“满**立运动”,均以失败告终。

十年的努力,历尽坎坷,未能如愿以偿。善耆长期抑郁成疾,于一九二二年,五十六岁时病死于旅顺。后来运回北京肃亲王墓地安葬,溥仪追赠谥号“忠”。溥仪从汤岗子温泉来到旅顺后,在大和旅馆住了一个月,然后就迁至太阳沟善耆的府邸。

“满洲共和国,这是什么东西!是我大清吗?如果我做不成皇帝,还不如去过舒适的寓公生活,我也可以到外国去享福。”他把罗振玉和郑孝胥叫来,对他俩说,“我一定要向关东军表明态度,如果不接受我的要求,那我就回天津去。”

“嗯,对,一定要向关东军表明我们的态度。”罗、郑二人都点头同意。他俩也很气愤:“开建国会议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我们,真是岂有此理!”

“皇上,”罗振玉还建议说,“表明态度是肯定的。但日本人贪小便宜,不妨先送一点小礼物给阪垣,这样说话也好说一些。”罗振玉虽在日本生活多年,但还是中国人的传统思维。

溥仪此时哪里还在乎几个钱,他摆摆手说:“这没有问题,就选几件小珍玩给他好了。”

他转身走进书房,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拿着几张纸交给罗、郑二人,说:“你们务必把它交给阪垣,务必坚持向阪垣说清楚我的态度。”

溥仪的生活圈子极其狭小,对于社会、民情知之甚少。他根据老师和“大臣”们平时向他灌输的东西,想当然地列出了八条复辟帝制的“正统系”理由:

一、尊重东亚五千年道德,不得不正统系。

二、实行王道,首重伦常纲纪,不得不正统系。

三、统驭国家,必使人民信仰钦敬,不得不正统系。

四、中日两国为兄弟之邦,欲图共存共荣,必须尊崇固有之道德,使两国人民有同等之精神,此不得不正统系。

五、中国遭民主制度之害已二十余年,除少数自私自利者,其多数人民厌恶共和,思念本朝,故不得不正统系。

六、满蒙人民素来保存习惯,欲使之信服,不得不正统系。

七、共和制度日炽,加以失业人民日众,与日本帝国实有莫大之隐忧;若中国得以恢复帝制,于两国人民思想上、精神上保存至大,此不得不正统系。

八、大清在中华有二百余年之历史,在满洲有一百余年之历史,从人民之习惯,安人民之心理,治地方之安靖,存东方之精神,行王政之复古,巩固贵国我国之皇统,不得不正统系。

陈曾寿是进士出身,是皇后婉容的老师,也是溥仪的顾问。他要过纸条看了看,觉得还不够,提起笔,刷刷刷又加了四条:

九、贵国之兴隆,在明治大帝之王政。观其训谕群工,莫不推扬道德,教以忠义。科学兼采欧美,道德必本诸孔孟,保存东方固有之精神,挽回濡染欧风之弊习,故能万众人心亲上师长,保护国家,如手足之捍头目。此予之所敬佩者。为趋步明治大帝,不能不正统系。

十、蒙古诸王公仍袭旧号,若实行共和制度,欲取消其以前爵号,则因失望而人心涣散,更无由统制之,故不能不正统系。

十一、贵国扶助东三省,为三千万人民谋幸福,至为可感佩。惟予之志愿,不仅在东三省之三千万人民,实欲以东三省为张本,而振兴全国之人心,以救民于水火推至于东亚共存共荣,即贵国之九千万人民皆有息息相关之理,两国政体不行歧异。为振兴两国国势起见,不得不正统系。

十二、予自辛亥逊政,退处民间,今已二十余年矣,毫无为一己尊崇之心,专以救民为宗旨。只要有人出而任天下之重,以正道挽回劫运,予虽为一平民,亦所欣愿。若必欲予承之,本个人意见,非正名定分,实有用人行政之权成一独立国家,不能挽回二十年来之弊政。否则有名无实,诸我牵制,毫无补救于民,如水益深,如火益热,徒负初心,更滋罪戾,此万万不敢承认者也。倘专为一己尊崇起见,则二十年来杜门削迹,一旦加之以土地人民,无论为总统,为王位,其所得已多,尚有何不足之念。实以所主张者纯为人民,纯为国家,纯为中日两国,纯为东亚大局起见,无一毫私利存乎其间,故不能不正统系。

十二条说得堂堂正正,理由似乎很充足,溥仪认为足以打动日本“友邦”。

可是,当罗、郑二人从沈阳回来时,满怀希望的溥仪却听到郑孝胥对他说:“皇上,不必争了,还是接受共和制,出任执政吧。”

“什么执政?”溥仪跳了起来,“你叫我当共和国的执政!”

“此事已成定局,臣再三向军方争论无效。军方表示,执政即元首……”

“别说了,我不要听!”溥仪转脸指着罗振玉问,“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臣实在是不清楚。”罗振玉摇着头说,“臣就见了阪垣一面,事情是苏戡和阪垣谈的。”

“你们全都没用!”溥仪恨恨地指着他俩大声喊道,“为什么不向他们说明,我的要求达不到,我就回天津做寓公!”

“皇上还是再三思考为好。”郑孝胥劝道,“复辟必须依赖日本,眼前与日本反目,将来的希望也完了。一切从长计议,将来复辟不是没有希望的啊!”

“从长计议!将来!”溥仪暴燥地说,“这话我听得太多了,也失望太多了。”

“皇上,历史上有许多君王,他们都是千辛万苦,经过多次的磨难,最后才成功的。比如说晋重耳、汉刘秀这些……”

晋文公重耳曾被迫流亡列国,历时达十九年之久。在“五贤”的辅佐和秦国三千军队的帮助下,重耳归国夺取王位。他在位仅九年,却奠定了晋国在春秋列国中百年的霸主地位。

汉世祖光武帝刘秀,东汉开国皇帝,“中兴之主”。在王莽新朝后期,海内分崩,天下大乱。已经沦为一介布衣的皇族后裔刘秀在家乡南阳乘势起兵,与众豪杰并争天下。几年的时间里,因“延揽英雄,务悦民心,”刘秀一个小头目,迅速变成了拥有数十万大军一方统帅,进而登基称帝。以后又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平灭各地割据政权,再次统一天下。后人评价为“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冠百王矣”。

“够了,够了,这些故事我早就听够了!”溥仪粗暴地打断郑孝胥的话,“无论是重耳还是刘秀,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弃君王的称号。”

“唉,既然这样,下午阪垣就来觐见,请皇上对他说吧!”

“让他来,”溥仪气呼呼地说,“我一定要向他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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