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康熙的心术
“这下手灭口的,是胤禛?”康熙若有所思的说。
此时跪在下边的傅鼐听得此言,心神却是一震,脸色也白了几分。不管康熙这句话话里含着的是猜测,是疑惑,是试探,抑或是肯定,从堂堂九五之尊的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胤禛的处境便是不好了。
若是东方不败在此,自然也是心中了悟,康熙这句话平淡冷静,一丝波澜起伏也无,哪儿是还将胤禛当做儿子的样子。可见一旦涉及皇权,这亲情便也变得淡薄无痕。
“你认为呢?”康熙忽的发问,脸色倒是平静。
闻得康熙这句话,傅鼐却是沉思一番,才道:“皇上,此事甚为奇怪,却也未必是……未必与四阿哥有关。”
斟酌着说出这句话来,傅鼐心中已是忐忑,一说完便只半垂着头恭敬不语。
康熙心潮起伏一阵,虽是疲惫异常,但也从他口中听出些意思来,不由看他一眼,冷然道:“你倒是信他。这两日听你的意思,竟是对胤禛主谋一事深有疑虑的,莫非你也觉得他是被人陷害的?”
傅鼐被康熙诘问,倒也不慌,只道:“皇上将这差事交与臣处置,臣便只想着尽心办好,臣……是一片忠心,并未有一点偏颇之意,不过是秉承公心罢了。”又说:“臣确是替四阿哥说了几句话,但并不是因着与四阿哥的私交情谊,而是臣查究各样证人证词之后,有点微薄的想法,这才……觉得四阿哥无辜。”
“无辜”这一词说出,便是认可了先前康熙的问话,傅鼐确实是认为胤禛是被人陷害的。
康熙听完也是神色一变,他沉吟一会儿,这才问道:“你有何想法。那葛氏兄弟被你审问多日,证词也是记录在案的,这杀人灭口一事……稍显迟了吧。”
不错,是已然迟了,葛氏兄弟的指控早就被人所知,在这么个时刻将他们杀死,于四阿哥脱罪无益,反倒还引得人疑心。所以康熙才会有所疑惑。
傅鼐将这话听得分明,立时心中便有了成算。康熙既有疑虑,那么先前他对着他说出那句认为胤禛下手的话,多半也是疑惑试探居多,并不是当真认定了胤禛的嫌疑。
傅鼐便镇定道:“皇上,微臣有些浅见,先前那葛氏兄弟信誓旦旦指证四阿哥为幕后主谋,微臣多番审问之下,却也没能得来更多证据。案情滞碍不明,却忽有那侍卫莫林翻供,这人所言更是奇诡,既指出了那葛氏兄弟心怀险恶,行事不端,又……另说出了陷害四阿哥的凶人。”
康熙皱着眉打断道:“可这莫林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同那葛氏兄弟一般,并无证据,不足以采信。”
傅鼐暗叹,他也晓得,在今夜葛氏兄弟出事之前,实则案情便是又入了一个死胡同,两番人马相互指着攀扯,谁也不能立时将谁制死。
先前康熙虽松了口,说是并不是拘禁胤禛,但却还是以他生病养病为由,并未依着旁人求情将胤禛放回。他这么犹豫迟疑,说是顾念胤禛这个儿子,更多的不如说是,康熙早将心思从胤禛是不是幕后主使身上转开了。
康熙的种种举动,便昭明着他的态度,这兄弟相残的局面他这个皇阿玛心中早已生了厌恶,这件案子牵连甚广,朝堂之上又是虎视眈眈,康熙早没了那一副慈父心肠,还要去细细查究,断个一清二楚了。
不管是何人先去撩拨,何人从中作祟,终究是他这几个儿子们你抢我夺罢了。这件案子从巫蛊开始,到告发,到幕后挑拨兴风作浪……因着有康熙亲眼见着他自家的生辰八字,他早暗暗将此案定为了谋逆。如今,康熙倒也不隐藏他的深恶痛绝。
到了这么个境地,无论四阿哥有无嫌疑,康熙早生了烦心。只觉眼不见为净,倒不如先前撩开了去,料理了朝堂那么些臣子派系再说。
如此一来,胤禛是不是关在宫里无甚要紧,康熙震怒之后,臣子们追问也罢,阿哥们求情也罢,康熙是迟疑,但并不是心软。便是康熙最后还是寻不到实证,不能不清不白地拘着。可他若是心里头气闷,一句话将胤禛打发了回府,让人潜心养病便罢了。
如此胤禛回府静养个三五七个月,时日一久,便失了圣心,往后胤禛还待出头,那是绝无可能。
这个结果,八阿哥胤禩看穿了,所以才有那些谋算。胤禛看穿了,所以根本不会依仗父子之情,而后束手待毙。东方不败也看穿了,所以狠狠下手搅局。
傅鼐也看穿了,所以查案时立场模糊,此时回话也是处处谨慎。
因着康熙这般心思,向来谨慎如他也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便脱口而出那么一句稍显鲁莽薄弱的话,径直就说,是胤禛下的手……
若是康熙还对胤禛有所顾念,如何能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
也因为康熙这么个曲折微妙的想法,他一见了傅鼐,便只着重到底如何在深宫里杀人,那杀人的凶手又到了何处,如何将之擒回,以绝后患。
今儿的事,四阿哥涉嫌谋害哥哥们的谋逆案是因,葛氏兄弟在天牢里被杀是果,但是康熙只在乎那“果”,却下意识地放过了那“因”了。
傅鼐冷眼旁观,又是清楚案子的底细,自然看穿了康熙这等心思变化。但若依着康熙的想法,整件案情却是全无思路。
而且,看着康熙这般将四阿哥胤禛弃了,傅鼐又隐隐生出些不尽之意,像是替他惋惜似的。
傅鼐并不是觉得胤禩是什么心地仁厚的良善之辈,所以觉得他无辜。只是在他看来,四阿哥胤禛极有城府,便是下手布置这样的大案,约莫也不会遗漏什么底细。
只要一想,既然那两个葛氏兄弟是串联上下的人,一旦他们死了,这幕后黑手岂不是无人得知。既如此,胤禛做完那些布置,一旦尘埃落定,他将那两人杀了便是,如何还能留着他们等到他们败露出来,然后被这两人回头指证……
这不是傻么。
傅鼐就是觉得胤禛不傻,所以便认为胤禛当真不是幕后黑手,他不过是被人陷害罢了。
可这么个说辞,傅鼐还真不能对着康熙直白地说出来。难道他还能对着康熙说,皇上你误会四阿哥了,他心思阴险毒辣得很,一旦他要下手谋害哥哥们,就不会留着活口的……
这话说着可真难看得紧,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面皮都立时被揭了去了。
所以先前傅鼐一直追查此案,只给了康熙一个回复,说那葛氏兄弟口说无凭,不知真假。也因此,康熙此前才会忍着怒火,没有狠狠发作胤禛。
不过眼下情况也好不了哪儿去,傅鼐无法,终究还是开口替胤禛说话了。
只是他这个时机,倒也选得极好。
这个案子一个莫林忽而冒了出来,而后又是葛氏兄弟出事,案情形势便急转直下,竟是不留一点余地,康熙见此,也是不能再将此事模糊了去,只得查明了再说。
傅鼐想得分明,便沉稳道:“皇上,既有了那莫林开了口翻供,案情便是有了突破,这往后查问的方向也有了,抓着这么个路子,这事涉的人暴露的也会越来越多,查究出来的证据也会越来越多……何况,今日微臣审问那葛氏兄弟,早已告知犯人,明日再审,可就要用刑逼供了……”
康熙听了这么一段话,自然立时便明白傅鼐所言为何,冷然道:“你是说,莫林开了口,这葛氏兄弟也迟早受逼不过,也会开口么?”
傅鼐坦然点头,“皇上先前也有提及,这葛氏兄弟之前的证词早已记录在案,若是为了不然他们指控四阿哥,所以下了杀人,那么,这个灭口的举动可是迟了。可若是因为害怕葛氏受刑不过翻供,所以才忽而下了杀手……在这么个时机看来,倒是准的。”
康熙也在心中考虑这等时机问题,便诘问道:“若只是先前没能布置妥当,所以迟了呢?”
傅鼐毫不犹豫便答:“皇上,若是先前因着布置不及延误了,此时出了一个莫林翻供,局面正是对四阿哥有利,如此一来,这又何必节外生枝,只看着案情进展便是了。”
康熙有了几分认可,但依旧说:“此时不过是葛氏兄弟的证词没有寻到证据来印证罢了,若是那主谋心中有私,担忧这物证寻摸出来,一时心急,就下了杀手,也是合理。”
傅鼐听着康熙并未再直指四阿哥胤禛,反而用了一个“主谋”指代,便知此时康熙心里有了几分明悟了。
实则康熙此时这话,傅鼐也能继续辩驳,那葛氏兄弟又不是刚刚被抓,他们被抓也有了时日,但是他们自个家中,亲友宅院,甚至四阿哥胤禛府里,也早有人去仔细查探过了,并未寻出四阿哥与他们想通谋算的证据。而且,四阿哥府中人人都被查问过,也并未查出什么异样,可以说,这葛氏两人除了那证词之外,倒真的没旁的可取。
可傅鼐此时心思虽有些向着胤禛,但却不会当真拿那些话来跟康熙一句一句地辩驳。他十分明了一旦涉及到阿哥们,便是康熙乾坤独断的事,圣心如何便是如何,此时他能听出康熙意向已变,便已然是极好的了。
终归,他不是个耿直谏臣,那股子拼死上奏的气概是很不必的。傅鼐便只得道:“皇上圣明……”
康熙面色深沉,也不言语了。
经此一夜,傅鼐手下便从一个案子变成了两个。一是继续追查之前的四阿哥案,二是深宫被人潜入的杀人案。这两者可说是一为二,二为一,先前康熙隐隐厌恶了胤禛,没那副心思想这前者,傅鼐一来,他便追着他询问后者。毕竟有人在宫里杀人可是大大地触了他的逆鳞,他不得不重视。
不过有傅鼐这么一通解说之后,康熙也将那繁杂紊乱的疑团解开了些,也认可了傅鼐的想法,心中生出了更大的警惕之心。
若胤禛当真是无辜被人陷害的,那主谋利用葛氏兄弟两个便掀起了滔天巨浪,而一看出来一个莫林,形势一变,立时就下了狠手断尾求生……如此狠辣的手段,如何深厚的势力,可算是康熙皇权的大敌了。
康熙深深叹气,随后眼中变得精明严厉起来,“若不是胤禛,又是何人?”
傅鼐听得这么一句,才惊觉他背后早已布满冷汗,肌肉背脊也僵直良久动弹不得了。一时不由十分荒唐地想到,他这算不算,是救了四阿哥一命?毕竟是他面君建言,才该了康熙心思。
这么一想,傅鼐便察觉了另外一个事实。实则,现下已然到了站队抉择的时候了。
是太子,大阿哥,三阿哥还是四阿哥?不知不觉之间,他竟选了四阿哥,所以才会有此番替他转圜的举动。
傅鼐忽又一惊,如果……那四阿哥就是算准了形势,晓得康熙身旁有人劝解分析,替他说情,不至于出了杀人案他就被康熙疑心诛杀,所以才胆敢下此狠手,置诸死地而后生呢?
不止于此,应当不止于此吧?
太……狠绝了些。
模模糊糊地,傅鼐只越发觉得,若是此番事了,果真是四阿哥胤禛做了储君,他便死心塌地地追随罢了,旁的,是不敢在往深想了。
若是东方不败得知傅鼐心机深沉若此,定然对此人叹服。他这两个突如其来的狠辣手段将旁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实则不过是火中取栗,谋算人心罢了。他一步一步,取得有利于胤禛的势,然后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往里头一推,便因势导利了。
儿童们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