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孙恩在三吴作乱时,范二的心态是七上八下、五味杂陈的。
无论是孙恩的乱军还是刘牢之所领的北府军,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三吴地区的百姓在他们的践踏之下还能有好日子过?
还有袁皙儿和袁崧也不知有没有出事,按照正常的历史来说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至少在孙恩第一次登陆时不会有事。
但愿他们能够见机行事才好.......
另一方面,孙恩之乱对范二来说,还是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的。
孙恩的乱军在三吴地区祸害百姓的同时,同样也祸害了王谢等世家大族,这意味着三吴地区的世家大族,在这次民乱中受到了严重的挫折。
他们还敢在三吴地区重建自己的庄园吗?这样一来,以后范二要想再次推行政令,也就不会再受到这些大族的阻力了,这当然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
此外,三吴地区对朝廷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至少在司马元显心目中,可以轻而易举地辨别讨伐江州和救援三吴之间的先后顺序。
又因为孙恩的乱军几日之内就发展到了将近三十万人,这样的气势肯定是让司马元显手足无措的,这样一来,他就更加腾不出手来对江州、荆州用兵了。
因为孙恩的乱军发展迅猛的缘故,司马元显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平息这一场叛乱,而对上游的江州和荆州也就只能极力安抚了。
事实上,范二得到孙恩在三吴作乱才过了几天,就得到了朝廷将范宁册封为安西将军、江州刺史,且都督江州诸军事的诏书。
朝廷的另一个命令,则是任命还滞留在寻阳的王愉为豫章太守。
这样的消息之所以能第一时间传到范二手中,也未尝没有江左朝廷刻意安抚他的意思。
可惜朝廷也是讲颜面的,所以这一次并没有册封范二,没让他这个将桓玄杀死的猪脚出任任何职务。
范二得到这个消息时刚好是八月初十,此时离他给朝廷上书不过半个月而已,由此也不难看出朝廷是多少担心他对朝廷有什么不轨。
司马元显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因为他并没有料到,孙恩之乱会这么容易被扑灭。
范二得到这样的消息后,心中并没有任何不畅,毕竟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倒是王愉收到了朝廷的委任状之后,心中略有些不安。
王愉在太原王氏虽是庶出,但毕竟是出身高阀的,所以他的心中一直有着出身贵族的骄傲,尽管太原王氏在他逃出寻阳之后就彻底没落了。
说到太原王氏的没落,其实应该追溯到王恭和王国宝、王绪这几人的先后去世。
但司马道子为了补偿他们,到底还是让王愉出任了江州刺史,问题是王愉出任江州刺史才没几天就被因为殷仲堪、桓玄等人的叛乱而逃跑了啊.....
王愉这一跑,算是将太原王氏的脸丢光了,后来桓玄看在他是自己姐夫的份上,将他任命为自己的参军,朝廷却似乎从此忘记了太原王氏了。——谁让桓玄是反朝廷武装呢?
如果桓玄能够崛起,王愉还是有机会鸡犬升天的机会,由此将太原王氏中兴的。
可桓玄去攻打荆州时,却遇到了范二这块钢板,而后者入主江州后,却从未用正眼看过他。
当范二带着大军入主寻阳时,王愉已不敢对范二的出身有任何轻视之心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真理,——在这乱世中,只有拳头才能带来尊严。
范二进寻阳后,王愉的心是异常忐忑的。
他担心范二任命自己为属官,因为范二不但出身寒门而且是他的晚辈,如果做他属官的话会不会很没面子呢?
他同样担心范二不将自己任为属官,因为他此前投靠桓玄时已得罪了朝廷,朝廷再不可能征召他回京任职了;如果范二也不让他出仕的话,那他还有什么机会实现伟大的太原王氏的复兴之路呢?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范二始终没有上门拜访,这让王愉的儿子王绥和王忱的几个孩子都暗骂他为白眼狼,并且开始回忆起当初的罪过范二的细节来。
要不要到他现在占据着的刺史府向他负荆请罪呢?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王愉还是拒绝了上门求官的提议,接下来的日子便只有借酒浇愁了。
出乎意料的是,朝廷竟在这种时候送来了豫章太守的委任状。
相比于之前的江州都督,此时将他任命为豫章太守显然是降职使用了,但相比于丢掉江州刺史的官职,如今又何尝不是起复呢?
王愉父子顿时抱头痛哭起来,对朝廷的任命自是感激涕零的,可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就得到了范宁迁任江州刺史的消息。
这个消息彷如晴天霹雳!
因为王愉早就知道范宁在豫章付出的心血,也在近日的虚度中猜测出,范二在豫章的势力。
这么一来,这个豫章太守岂不是天生就该被范宁和范逸之钳制的?
在处处受到掣肘,在被人早已画成了框框的地方任职,还有什么可作为的呢?
与其是去豫章做太守,不如说是去当傀儡吧?
尽管心中有各种各样的不乐意,王愉还是在第二日就离开了寻阳,毕竟他想离开寻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范二给他无形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范二并没有给王愉送别,就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是亲戚一样。
就在王愉刚离开寻阳码头时,刘穆之率领的共有十二艘船的队伍却缓缓驶了进来。
相比于范二前段时间从桓玄手中的缴获,这十二艘船并不算大,可这却是刘穆之最近几天所能搜集到的最大的船只了。
船队的船员多半由三江源的工人组成,这些人同样由周如海率领,也有几十人是临时招募的;因为寻阳已被范二占领,豫章又是范宁的地盘,刘穆之并不需要担心船队的安全问题。
在这次航行中,刘穆之带来了蔗糖、玻璃、宣纸、水泥以及木板等物,蔗糖、玻璃和宣纸都是为了在寻阳城中出售的,毕竟此前桓玄出任江州刺史之后,范二的货运队就再没有进过寻阳城了,这儿的市场饱和度还是很低的。
至于水泥和木板,则是范二指明要的,这两样材料是用来打造训练场,因为他受够了尘土飞扬的训练基地。
刘穆之和周如海除了给范二带来这些物资外,还带来了几个人,这也是范二骑着马亲自迎来码头的真正原因。
范二牵着马站在一棵大柳树下,他的身边跟着冉小贱、甘绦等几个护卫,直到最大的一艘船缓缓靠岸后,他们便急步迎了上去。
第一个走出舱门的正是甘夫人,其后是周婶、小蝶等人,她们身后则跟着双鱼和小莫。
“走吧,还愣着干嘛?”范二将马缰交给身边的护卫,又对早已跃跃欲试的冉小贱和甘绦说了一句,当即大步往甘夫人走去。
“二子,好像比去年高了很多啊!”甘夫人的眼圈早已是红了,但这个时代的人表达情感的方式还是较为保守的,所以她也只是楞在当地,看着大步走来的范二喃喃自语罢了。
周婶、小蝶等人见到范二,也都喜极而泣。
“母亲。”范二向甘夫人施了一礼,接着便请她们登车。
双鱼和小莫却似乎忘了范二这个哥哥,此时正与冉小贱和甘绦畅叙别情呢。
冉小贱和甘绦此时都穿着厚重的板甲、手持闪闪发光的陌刀,简直像天神下凡一般,他们为了给双鱼和小莫一个好的印象,也的确是蛮拼的。
在范二的一声假咳下,甘绦这才想起拜见甘夫人这个姑妈来,而小莫也红了脸上来招呼,又说起阿仁和环娘的事;却是阿仁和环娘两人早在年前做好了婚礼的准备,一直等着范二回来主婚呢!
“罪过啊罪过......”范二大摇其头,不由得用上了和尚的语气。
小莫又问起范二什么时候回豫章,后者对这个问题自是无法回答的,只得敷衍道,“看情况吧,等叔祖父来寻阳上任再说......”
双鱼很快也从冉小贱的柔情蜜意中挣脱了出来,也终于与范二招呼了起来,这又使得后者莫名其妙想到了远在吴郡的袁皙儿。
他心中更多的还是祈祷,希望她不要出事才好!
与她们有聊了几句,范二一眼便见刘穆之一家子也都从另一艘船上走了下来,随远远地与他招了招手,又对双鱼和小莫道,“你们先上车去吧!”
“我们能不能试试骑马啊。”双鱼和小莫却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撒起娇来。
对于马这种生物,双鱼和小莫此前都只是远远见过。
可她们刚才却从冉小贱和甘绦口中得知范二缴获了五百余匹,并且他们也都学会了骑马,这使得她们不由自主地对他们产生了崇拜,同时也对马跃跃欲试起来。
她们这个年龄,自是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时候,同样也是最容易叛逆之时。
范二却有些为难起来,便不由自主地转头瞪了一眼冉小贱和甘绦,使得他们都理亏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