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民军就像野兽狩猎一样,驱赶着前来各个邬堡中打劫的米贼,他们的队伍很快就由最初的一千五百人变成了两千五百人。
随后是四千多人、五千多人.、六千多人......
许多还在路上运送着战利品的米贼,甚至都不知道后面的米贼为什么落荒而逃,就直接扔下了手中的货物选择了向前奔走。
这个兵败如山倒的坏消息传到孙恩耳中时,他与范二的距离甚至连两里都不到了。
孙恩的斥候并没能接触到第一批投降黎民军的米贼,所以他并不知道现在追杀自己人的军队的来路,但这并无碍于他的脑补。
刘牢之亲自率领的北府军,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第一个怀疑对象。
孙恩的天敌显然是刘牢之无疑,他在面对后者时从来就没有一点信心,每次做出的举动都只有一个,——转身离开,千里之外。
这一次,孙恩做出的举动似乎并没有例外。
他听到出外打秋风的将士们被追杀的消息后,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将大军立即撤到船上去再相机行事的命令。
若是不是因为孙恩的这一道命令,海盐的城门或许在下一刻就会被米贼攻下了。
守城的刘裕等北府军,以及城内的百姓都应该感谢孙恩。
或许,他们更应该感谢黎民军。
几乎都不需要侦察兵的报告,范二便欣喜地就能从望远镜中看到,围城的米贼已经开始缓缓后撤了。
范二在望远镜中看到的,还有两丈来高的夯土城墙,以及衔尾追杀出来的北府军。
“敌退我追,刘寄奴对战局的把握真的不容小觑啊!而且只以数百人就敢追杀百倍于己的敌人,这胆子也太肥了!”范二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刘裕的大旗,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又命令甘绦道,“传令冉小贱,放慢速度与米贼分离,放他们入营吧!”
在陌刀队的刻意放慢速度之下,在被一路追杀的米贼见到了一线生机而拼命冲锋之下,米贼的缓缓后撤的阵线顿时涌入了数千人,他们的队伍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幸运的是,范二的黎民军和刘裕的北府军都适可而止,渐渐和米贼分离开来,只远远地看着他们相互践踏,狼狈而逃。
黎民军和北府军终于汇合,刘裕也在十余亲兵的拱卫下龙行虎步地走向袁皙儿的大旗。
陌刀队给予刘裕等北府军将士们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即便是此时的刘裕,身上穿的也不过是一件链子甲罢了。
他们真的没见过,像陌刀队这样穿着打扮的队伍。
就算是皇帝的近卫军,也没有他们现在穿着的这样华丽的装扮,而他们的制式武器,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支富贵兵团,他们的战斗力深不可测!
刘裕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的想法,但最让他惊讶的,还是会此时此地遇上范二。
范二和袁皙儿此时都已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并且摘下了他们的面甲,他们见到刘裕走过来之后,同样迎向了他......
还离着范二三四丈远时,刘裕便立足了脚步,脸色复杂地看着范二,“怎么是你!”
“刘司马别来无恙啊!”范二也立住了脚步,感慨了一句之后,便笑着向他引荐了袁皙儿,“这位是袁府君的女公子,我此次来此全是因为她,我现在也以她为主。”
刘裕与范二的第一次相见还是在太远二十年的冬天,那时候的刘裕已经听到了他的声名崛起,也知道他刚刚继承了武兴侯的爵位。
最令刘裕印象深刻的,便是范二剑不离身却又平易近人的做派。
刘裕从来都没想过今后自己与范二会有什么交集,然而他在三个月前再次听到了范二的消息,——范逸之协助殷仲堪守住江陵,并逼迫桓玄自尽,收编桓玄的士卒后又带着他们进了寻阳城,江州从此成了他的天下!
得到这样的消息,刘裕并没有将当日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范二联系起来,但得到了更多的消息之后,他还是惊喜地发现,——那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刘裕对范二的突然崛起是无法理解的,他更无法接受的是范二突然出现在此。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说自己是为女人而来的,还“以她为主”!
这难道是个多情种子吗?
杀出城门之后,刘裕便很快得知了带兵前来解围的是袁崧之女了,但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吴郡的将士们穿得这么豪奢。
直到范二的出现,他终于算是想通了这一切。
刘裕对范二笑着点点头,又转向袁皙儿,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多谢袁家娘子的解围,若非你带兵及时赶到,只怕我们就殉城了。”
袁皙儿也笑着拱拱手,平静地说道,“刘司马说哪里话?海盐也算是家父治下的县城,我带兵来援岂非理所应当的?反倒是刘司马为海盐的百姓出生入死,实在是令我佩服。”
她的这几句话,理所当然赢得了刘裕身边的护卫的好感,——人家还真是光明磊落,非但不居功,而且还夸我们为海盐的付出,真的是“好话一句三冬暖”啊!
刘裕细一咀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潜台词,理所当然地笑道,“袁家娘子,咱们还是先入城吧?至于如何守城,当然是商量着来......”
“请。”袁皙儿点点头,一摆手。
刘裕的职务是都督府司马,这个职务与郡守差不多是平级的,这种级别的划分当然仅就战时而言。
不公平的是,海盐一旦失守,袁崧需要负的责任比刘裕更大,这就是袁皙儿一见面就旁敲侧击地向他抢夺指挥权的根本原因,后者没有交出指挥权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刘裕所谓的“商量着来”,其实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好在这也算是在袁皙儿的接受范围之内。
海盐县县令鲍陋带领着几十个衙役走出了城门,微笑着立在一旁迎接着得胜归来的将士们。
袁皙儿、范二、刘裕等人走到城门口时,便停了下来,经过一番引荐之后,袁皙儿便给鲍陋等人带来了鼓励。
只有精神上的鼓励显然是不够的,好在他们看到穿戴整齐的黎民军整齐划一地入城时,心中多了一些欣慰。上级领导能将最精锐的部队派来和你同生共死,这难道不比给你洒一把米、洒两把糠强一些嘛?
袁皙儿和鲍陋等人一边说话,一边徒步往城内走去,此时城内的百姓似乎也得到了大军得胜的消息,遂夹道欢迎起来。
最令他们兴奋的,当然是铠甲鲜明的黎民军,还有带领黎民军前来的袁崧之女袁皙儿了!
袁皙儿的风华他们早就知晓,她作为袁崧的独生女而被派来海盐,又怎么能不令他们人心大定呢?
听着他们的一声声欢呼,范二若有所思地对袁皙儿道,“人心可用!”
袁皙儿遂对鲍陋和刘裕道,“米贼来攻打海盐,是策划已久的事,咱们现在连胜两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他们的抢劫的目的没有达到,又怎能善罢甘休?对于他可能发起的第二次进攻,二位打算如何应付?”
她口中所谓的连胜两场,指的是此前刘裕摆空城计杀了姚盛的一场,那一场可以说是孙恩大意失荆州;而刚刚打退的这一场,则是米贼没有考虑到吴郡方向会来人,这也算是猝不及防了。
这两场胜仗都是侥幸,可要是孙恩下回不那么大意呢?
对于袁皙儿提出的问题,鲍陋是深感忧虑的,可他对军事根本就七窍只通六窍啊,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将征询的目光转向了刘裕。
刘裕皱了皱眉,略一思索,便说道,“正如袁家娘子所言,咱们这两场仗打得实在是太侥幸了,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若是孙恩带着攻城器械而来,海盐城的城墙只有两丈余高,而且除了几个城门之外全是夯土。只要孙恩多备梯子和撞木,咱们守不了多久的......”
刘裕这话,顿时得到了鲍陋和袁皙儿的响应,他们都同时沉默了下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众人终于到达了县衙门口,百姓们的喧嚣也早已被他们抛在了而后。
几个人立定了脚步,袁皙儿转身看了看远处的夹道欢迎的人群,终于说道,“咱们想要守城,能够选择的办法倒是有好几个:一是将城墙加高加固,这一点在短时间内可操作性似乎并不太大;二是以攻为守,比如说出城去与米贼决战,这一点我已经在考虑了;三嘛,就是就地招募民兵,让百姓来帮助守城,刚才有路上群情激涌,我相信这个办法应该可以一试.......”
袁皙儿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出声应和起来,“袁家娘子此言大善,与我之前所想不谋而合啊,真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
这个汉子身形稍显肥胖,面容倒与鲍陋有几分相像,但派头看起来似乎比鲍陋还大;他手拿麈尾,倒有几分名士的气派。
他之所以能出现在此,显然与鲍陋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果然,鲍陋听了他的话后,已经是苦笑起来,忙向袁皙儿引荐道,“这是犬子鲍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