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转眼快到2008年年底了,每年年底都是厂里大力抓安全稳定的时候,以免在春节期间发生安全稳定事故,今年也不例外。
这一天,我正在安全保卫处处长陈全安的陪同下在车间检查安全。突然接到党群工作处张政良的电话说厂大门被工厂周边的农民围堵了,现在不但进出送货的货车不能进出,连人都没有办法出入。
几乎同时,陈全安也接到了厂大门口保安相同的电话,我赶紧让陈全安调集保卫人员到大门维持秩序,以免局势失控。接着赶紧给张政良打了个电话让他到我办公室来问清事情的情况。
经过张政良情况的介绍,我才大体摸清了情况。原来是工厂周边的几户农民之前有多次找厂里说工厂污染,导致他们的庄稼死了不少,还有鱼塘的鱼也死了,说是都是工厂污染引起的,要求厂里给予赔偿。厂里一直坚持这些事情跟厂里没有关系,后面就平息了,虽然后面也有反复,但是也没有掀起多大波澜。至于这次为什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而且闹得这么厉害,目前还不清楚具体原因。
听完情况我找到石厂长,向他做了紧急汇报,石厂长听了后还是很镇定,让我出面接待这些围堵大门的农民,他对我说:“周边的农民闹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但现在情况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务必重视啊,现在国家对环保问题也越来越重视了,化工行业就是在全国环保工作中处于风口浪尖的存在,今年全国因为环保问题已经关停了几百家化工厂,在这个时候出了这个事,一旦处理不好,赔偿是小事,怕就怕一旦认定为环保事故,不说关闭,让停产整改都对厂里影响太大了,所以这个事情一定要处理好,要把这件事情当作影响厂里生死存亡的大事来抓。”
听石厂长这样说,我心里沉甸甸的,石厂长估计是也感到了我的压力,又接着对我说:“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我们目前要是处理得好,应该还不至于落到这个局面。我们目前一是要争取化解事态,尽量缩小影响,二是要争取政府的支持。现在国家是越来越重视环保了,但是环保和经济发展之间冲突仍然存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这个平衡点不好找,毕竟我们对地方经济还是做了很大贡献的,政府也应该不想看到我们被关停的,毕竟华江省也好,江南区也好,我们对GDP是有贡献的,特别是江南区,如果我们关停了,GDP的影响更大一点,相信区里是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发生的。而且前期我们有政府补贴,在环保方面,特别是污水处理方面是有很大投入的,这是我们的有利条件。这件事情呢,如果处理得好呢,也可能把这些村民闹事的隐患给彻底消除了,从这方面来说呢,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接着石厂长略微思考了下,具体跟我交代了几点:
一、要先把这些围堵大门的群众安抚好,注意态度要柔和,不要粗暴和激烈,以免引发更大的矛盾;
二、不要随便就责任和赔偿问题表态,但可以给个承诺,甚至给个期限说查清楚情况后肯定会给个明确答复;如果确定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坚决不推诿;
三、尽快向环保部门申请进行环保检查,争取有个明确的结论,以免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四、要同时向省国资委和辖区范围的江南区政府报告此事,由我先找省国资委郑主任和区政府分管副区长林区长争取支持,必要时他亲自出面找下市国资余国正主任和龙区长。
五、要注意舆论的影响,对外尽量不要有负面的影响传出去,对内要给厂里干部职工一个说法,以免人心惶惶,担心厂里会因这次的事件导致工厂被关停,进而引发稳定问题。
不得不说石厂长作为一把手,有着一把手应有的沉着镇定,在处理复杂问题时也有丰富的经验和应对能力,考虑问题很全面,而我感到我在这些方面和石厂长有较大的差距。
作为厂里分管安全稳定的厂领导,遇到这类事情我肯定是责无旁贷,只有勇敢地把这副担子挑起来。好在有石厂长作为后盾,石厂长又对处理问题有具体的交代,我心里的压力才减轻了一些。
从石厂长那里出来,我赶紧往厂大门口赶,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一大群人在那里围着。走过去一看,见一群村民正围着张政良和陈全安在那里叫着嚷着。为首的是一个约摸30多岁的男子,留着寸头,穿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正激烈地朝着张政良叫嚷着要赔偿,要见厂长,其他还有好几个人也在跟着叫嚷。一群人中,还有部分老人和小孩。最突兀的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
张政良和陈全安看见我来了,连忙侧身把我让到中间,我向他们点了点头,张政良指着我大声地对围着的人群说:“你们不是要见厂长吗,这是我们厂里的厂领导汪书记,你们有什么诉求可以跟他说。”
“皮夹克”盯着我说:“你说话能算得了数吗?”
“我说话绝对算话,如果我今天说的后面不兑现的话,你们尽管来找我好了。”我不慌不忙,也盯着“皮夹克”的眼睛说。
“父老乡亲们,”接着我不再只看“皮夹克”,而是对围着的一大群人大声说:“我是东方化工厂党委副书记汪东山,受我们石厂长的委托,来接待大家和处理问题的。大家的诉求我们也基本了解了,我承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我们不要这么含含糊糊地说法,我们就要明确答复给我们赔偿。”
“皮夹克”在下面尖叫着,人群中有好几个人也跟着叫嚷起来。
“如果经过调查,你们的损失确实是我们造成的,我们一定会赔偿,但是请给我们一定的时间,我们需要把事情调查清楚。”我仍然平静地说道。
“这都是你们推托的说法,还调查,调查个屁,事实就摆在面前,这么多庄稼死了,鱼死了,你看看,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皮夹克”身边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吼道,走到坐轮椅的男人前面说:
“这么严重的肺病,连走路都不敢走,怕喘不过气来,都是你们造成的,还需要调查吗?!”
那个男人这时真的不断咳嗽起来,真好像喘不过气来了一样。
“调查是肯定需要的。”我冷静地说:“你让谁来当这个厂长,也不可能不经过调查就给赔偿,我们换位思考下,假设是你们邻居家出了事情,就来找你们赔偿,你们会不经过调查就给赔偿吗?”
听了我的话,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我看见有些人在和旁边的人在耳语的时候在点头。我趁热打铁地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我们承诺调查,并且承诺如果调查大家的损失是我们造成的,我们一定给予赔偿,是对大家都负责任的态度。”
我又看了看人群,发现大家的情绪已经缓和了很多,包括“皮夹克”和中年妇女都没有再说话。于是我继续说:
“这样吧,天气这么冷,就不要大家都呆在这里了,大家可以留几个代表,我们一起到会议室去商量。”
又对着陈全安说:“陈处长,你安排人给大家倒点热水喝,这么冷的天,在这大门口吹着冷风谁也受不了啊。”
围着的人群相互商量了下,觉得只有这样了,再加上确实有些人特别是老人和小孩冷得有点受不了。商量之后他们选了包括“皮夹克”和中年胖妇女在内的几个人作为代表到会议室继续商谈,这时候陈全安已经让几个保安提了几瓶开水拿了些纸杯,给大家倒了开水,一群人喝了开水,觉得身上暖和了,情绪也舒缓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除了几个代表外,其余的人就散去了,厂大门又恢复了正常的车辆和行人的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