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方便单独谈谈吗？”
在史莱克的第一堂“史莱克精神”课程结束后，笑红尘等其他人离开后，单独叫住了正在收拾教案的王言。
“哦？笑红尘，刚才是有什么地方我没讲明白吗？”
王言推了推眼镜，将教案收拾进公文包里，放在怀中。
笑红尘摇摇头：“不，您刚才讲的不管我是否认同，但至少听明白了。”
王言对笑红尘这明显是在绕个弯子表达对史莱克的否定态度的话语不以为意，宽容地笑笑。
而笑红尘继续道：“我有一些对史莱克的历史和特质感到好奇的地方，以前在日月帝国收集到的资料多有偏颇之处，且都是一家之言。来到史莱克后便希望能在您口中得到一些站在史莱克视角上的观点。”
“哦？”王言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这么一说，其实我倒也有些好奇日月帝国是怎么看我们史莱克的。至于史莱克的历史和一些情况……后面的课程我会和你们讲一些。”
已经换上了史莱克内院校服的笑红尘摇摇头：“我不太想等那么久，而且到时候您的课程也未必能讲到我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还有啊，你跟我说这些已经有点越界了啊，你是红尘堂主的孙子可以随便放炮，但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我只是个在外院搞理论研究的小老师，到现在都不过是魂王修为而已，有的东西哪是我能乱评论的？你要是对那些学院的大政方针有意见，去找言院长，去找玄老，他们能说得上话。”
“不用多想，这个房间只是已经离校毕业的内院学员腾出来的而已，只不过你来了便恰好分配给你，你的同伴们同样会有类似布局的房间。”
王言说着摇了摇头，这是他没有和其他老师交流过的想法，今天难得遇到笑红尘主动开启话头，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倒了出来。
“多的我不敢保证，但日月帝国的金属资源足够丰富，以至于足以给初窥魂导师门径的人充足的试错机会，只要表现出一定的天赋，在任何正规的势力中都会得到相应的培养，至少支撑其成为四级魂导师——这是魂导师中坚力量的门槛，且成本相对可以接受。”
这下可真是骑虎难下了，史莱克给自己的条件比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时还要优越得多，除了没有那么多方便的魂导器暂时有点不习惯，林夕承认自己难免有一点小小的心动。
房间内的装饰虽然看起来并不奢华，但搞过收藏和装修的都知道，真正顶级的室内装修显然并不一定意味着金碧辉煌，甚至有点品味的看腻了金黄银白的客户往往更偏向庄重典雅的那一类……
“有这么着急吗……那就问吧，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尽量回答。不过关于史莱克的一些问题，或许你去问宿老们更好，他们年纪大见识广。”
笑红尘说完这些，扭头看向王言。
“哦，你以后会直接进入内院学习所以不认识她，有兴趣的话问问别人‘霸王花老师’就知道了。”
“林夕学长，也不知道这次你去史莱克交流，他们会不会给你提供内部设施有别于一般学生的留学生宿舍？”
“周老师？”
“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虽然不需要推荐信，但你们同样也对入学的学生有着魂力上的基本要求和魂导器天赋多轮测试与淘汰，跟史莱克彼此彼此而已。你们不也是集中了日月帝国绝大部分的优质学员和最优渥的资源么？”
王言脚步微顿，扶了下镜框：“是的，但这些都只是‘如果’而已，但事实究竟如何呢？只要有魂导师天赋就能得到充分的培养，这样的情况太过理想化了，稀有金属的价格如何你我都明白，把展现天赋的机会惠及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但在本质上，依然跳不脱天赋、师资、资源的三重桎梏，而且我们刚才的讨论要在资源供应基本充足的前提下才成立。你说魂师的上限被武魂和魂环几乎锁死，然而魂力是随时随地取之不竭的，万年魂环搞不到，千年魂环也能凑合着用，哪怕没人教导，一名魂师只要闷头修炼，迟早能摸到自己的上限。”
“这么多学员先后入住，自然也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对宿舍进行相应的布置，家具内饰有所区别再正常不过了，完全一样反倒根本不可能。所以不必多虑，给你分配这间宿舍只是恰好因为上一位主人毕业，给你们这些交流生分配宿舍时恰好抽签给你抽到了这间而已。”
“至于你好奇的史莱克最初是如何兴起的……我就当你是在问万年前唐三先祖成神后的那段时间吧。其实很简单，日月帝国没有经历过万年前武魂殿处于鼎盛时期的那个时代，或许对于那个曾经的大陆第一势力的强大缺乏认知。只靠想象很难体会初代史莱克七怪飞升成神、唐三先祖力战武魂殿双神、在大陆局势危如累卵之际力挽狂澜对于那个时代人心的震慑力。”
见林夕仍有顾虑的样子，言少哲笑道：“都说了不必多想，区别当然有，但这只是海神岛上比较好的宿舍而已，远远称不上最好，有些内院学员使用的家具比这价值还要高上不少，只不过史莱克的内院弟子常年在外，你以后有机会和大家多交流交流，熟悉后去看看别人的宿舍就不会这么瞎猜了。”
“凡事总有个过程，史莱克的名头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哦，这个好像还真是，但究竟为什么三国的权贵都争抢着把自家的孩子往史莱克塞呢？万年前史莱克刚刚兴起的时候，似乎那时两大帝国也有很多办学水平非常高的，起码不比史莱克差太多的学院吧？”
“林夕，这里以后便是你接下来三年的住处了，”
想到这，林夕壮着胆子问道：“可是，总不至于其他人的家具都像这个房间里一样……珍贵吧？”
王言耸耸肩：“这我不否认，不过史莱克学院就在这里，是搬不走的，三大帝国的感受我们也必须适当照顾，毕竟史莱克虽然没有祖国，但学员们是有的，史莱克的宗旨向来都是为各个国家培养最好的人才。有些适当的妥协是难免的，对不对？毕竟没人能生活在真空里。”
听到言少哲这么说，林夕当即反应过来——霍雨浩猜的估计还真没错……
言少哲拍拍林夕的肩，继续劝道：
“好了，林夕同学，不要想那么多，以后如果你有机会搬到海神阁去住，你便知道这种宿舍的布置是很稀疏平常的，不要小看了史莱克万年积淀的底蕴啊。”
“其实这有什么意思呢？星冠、天鹅、雪莲……皇室的传承武魂一亮出来谁都知道是他们什么来路，这算什么隐姓埋名，自欺欺人而已。”
听完王言的论述，笑红尘却又笑了起来，将手中的石子扔向湖面，打出了一串水漂：
“并不，王老师，既然三国和史莱克不允许任何有着强大武魂的魂师流落在外浪费天赋，那么您又凭什么认为日月帝国会容许青年们的魂导器天赋被浪费？”
当然够珍惜，比如房间中的那张宽阔的木床，虽然不至于像原著中拿黄金树树枝给霍挂打磨轮椅那么奢侈，床的木料消耗也远比轮椅大，但史莱克也是真的拿出了极大的诚意精心准备的，星斗大森林核心区的某片珍惜树木林区就遭了殃。
“没有学院不希望自己掌握最好的生源，凭什么要求史莱克为了证明自己的教学能力故意浪费宝贵的资源去培养天赋欠佳的学生呢？只要他的天赋达到了史莱克最低的入学要求，史莱克从来都愿意给他一个用后天努力来证明自己的机会。”
史莱克固然和帝天等凶兽有着协议，禁止对魂兽滥捕滥杀，也不能主动对十万年魂兽下手，但史莱克的宿老只是去砍两棵树而已，如果连这都不接受的话就太过分了啊！
星斗大森林固然是魂兽的，但也是史莱克的。
“言院长，这……这不行，太铺张浪费了，我受之有愧，根本不敢住啊！”
王言把公文包夹紧：“总之，史莱克的一举一动虽然影响着整个大陆的局势，但因为工作内容和日常活动范围的原因，教师们的眼界一般都局限在了史莱克城内，身处这个交际圈，我也不能免俗。不过今天和你交流了这么些，倒是让我颇有些收获，有些东西确实是我以前枯坐在史莱克城内所欠缺了解的。”
“果真？”
海神湖边，王言听着一旁随自己漫步的笑红尘的提问，忍不住笑了声：
“但在日月帝国，比较常见和低级的稀有金属虽然受到管制但价格并不算昂贵，社会对于魂导师同样有着极大的需求，现有的魂导师存量远不足以满足，所以对低级魂导师也更加宽容一些，毕竟成为魂导师的前提是首先成为一名魂师，魂导师可是比魂师更加稀少的存在。”
“刚才我们是从修炼提升的角度出发，那么现在我们再来谈谈潜力。武魂本身就基本决定了一名魂师的上限，几乎不需要任何鉴别和试错成本，一眼可知其未来的潜力。但魂导师不同，鉴别一个人在魂导器上天赋的过程中难免要消耗大量的金属，能有多少人承受得住这样的开支？能有多少势力和组织有足够的耐心让新人在消耗巨量开支后慢慢展现潜力？”
“那我们边走边说？”
眼见着自己似乎没有拒绝的权力，林夕最终还是在言少哲的劝导下收下了钥匙入住这间宿舍，他决定晚上赶紧去看看其他交流生的宿舍情况如何。
“当然！”
“这话就没意思了哦，教育归根到底，除了学生本身的努力以外，主要看的就是三点：学生的天赋、学院的师资，还有你所说的资源的堆砌。”
“然而你有没有考虑过，这在魂导师上根本就不适用，魂导师要提升自己的能力必须用大量的金属进行练习，魂力至少是免费的，金属却必须要出钱购买，稀有金属的价格更是极其昂贵，普通人家的孩子不靠学院或各种势力的支持绝无再进一步的机会。从资源垄断的角度来讲，同样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难道魂导师的世界不比魂师的更加看不到希望？”
王言缓缓摇头：
“那时，初代史莱克七怪并未在战胜武魂殿后立即飞升神界，而是在大陆上暂留了一些时日，史莱克原本匮乏的资源在他们的照拂和不断涌入的学费与捐赠之下迅速丰盈了起来。虽然顶尖的那几个武魂几乎被大贵族们把持着，但中小贵族的基数远比他们庞大，偶尔出现一两个天赋惊人且兼具后天努力的再正常不过了。”
“不是史莱克城成就了那些拥有强大武魂的魂师，而是他们的选择反过来成就了史莱克的声誉！他们愿意去哪所学院就读，哪所学院便会是大陆第一学院，哪怕这所学院连一名教师都没有！”
反正海神岛上的宿舍这么多，绝大部分人一年在学院都待不了三个月，哪来那么多宿舍可以让你考察……
笑红尘将目光投向已经成长为参天巨木的黄金树，默默倾听着，而王言则继续讲解道：
“也好。”
“可我觉得，史莱克的成功根本上就是学员本身的顶级天赋配上用金钱堆砌的资源？哪怕换一个学院来培养，他们本身的成就也未必会差，但给世人的感觉，好像他们的修为主要都是史莱克的功劳一样？”
“史莱克，用自己那时还很匮乏的资源实打实地教育出了七位真神级的绝世强者！这比任何广告和吹捧都有用，一些大贵族或许还因为历史传承的原因保持着在本国皇家学院学习的惯性，但有无数底下的中小贵族已经按捺不住对于强大势力的渴望，几乎争先恐后地把继承人送往史莱克学院。”
“我就不提那些自带传承的宗门了，就说依靠国家的爵位传承的那些家族，白虎公爵府应该算是其中地位最高者，戴华斌你也认识，其实他还有另一位兄长早已进入内院，连白虎公爵都把他的两个儿子送来史莱克，在魂师培养上，没有任何一所学院的战绩能和史莱克相比。其实，连星罗皇帝都曾隐姓埋名在史莱克就读，三国皇室有多少成员为了面子换个名字和身份在史莱克学习，真是个很难说的数字。”
这也是幸好当时身为那片林区主宰的十万年魂兽外出狩猎没在家，否则要是不长眼跳出来阻止宿老砍树的话说不定史莱克会顺路多出一块十万年魂骨……
“或许您对于‘日月帝国不可能给予所有魂导师充足试错机会’的判断是建立在史莱克城的稀有金属价格上的，但您或许忘了——绝大部分稀有金属矿脉都分布于日月帝国，能出现在史莱克城的稀有金属基本都是走私而来，经过了层层提价，价格翻五倍都算保守的。”
林夕看着里面崭新的家具，其用到的材料哪怕以他的眼力不能辨别具体来源，至少也能看出绝对是极其昂贵且珍惜的。
…………
…………
“王老师，我想请教您，史莱克最初到底是如何奠定‘大陆第一学院’的名声的？如今的史莱克是三国名流权贵争抢着把自家后人送来进修的独一档的学院，虽然我们那边没有具体的数据，不过估测史莱克至少垄断了三国七成的权贵之家的天赋优越的继承人。”
“日月帝国在魂师培养上比不了史莱克，但在魂导师的培养上一向很舍得拨款，这并非偶然，而是国家意志和各方组织现实需求共同作用的结果。”
而眼前这抬眼就能看到海神湖的顶级湖景房，甚至都已经超出林夕此前的想象力了。
笑红尘忍不住笑了几声，搞得王言也忍俊不禁，不过笑完后，笑红尘又继续说道：
“你是红尘堂主的孙子，含着金钥匙出生，所以在你眼里‘保证资源的充足供应’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但实际上，如果没有其他势力提供资源支持，纯粹野生放养，一名魂师的上限基本钉死在四环，魂导师可能靠自学成为四级魂导师么？恐怕二级都很难吧，低级的魂导器根本卖不上价钱，如何收集足够的金属让自己练习这一关就卡死了太多的人。”
“这……谬赞了。”
笑红尘的脸上带上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王老师，之前在赛场上见到作为带队老师的伱后，我们托人收集了些许关于您的信息，知道您在史莱克学院中也是在理论研究上很有造诣的老师。史莱克那些老生常谈的说法我会自己去翻找文献查看，我最感兴趣的是您个人的一些独到见解。”
笑红尘蹲下身，在湖边捡起一颗石子，放在手里掂了掂，想了一小会王言刚才的话，缓缓摇了摇头：
“但您自己也相当于承认了，在资源有基本保障的前提下，魂导师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的机会是要比魂师大得多的。”
海神湖畔，海神岛的宿舍区中，林夕从言少哲手中接过一串钥匙，听到后者接下来的讲述后不由得喉结微动，愈发感到自己好像低估了此行的挑战性。
笑红尘轻声道了一声“这样啊”，原本有些出神的视线重新浮现出一抹精光，转头对王言问道：
“刚才的课堂上您说没有废物的武魂，只有废物的魂师……可是史莱克的招生标准好像是十二岁前达到十五级，而且还需要至少三大帝国主城城主的推荐信才能就读，这就已经注定了入学史莱克的学生不可能是什么废物，史莱克自己好像并不是这句话的践行者？”
可惜，他明知自己那扯淡的极致之冰压根就是假的，在史莱克留得越久危险越大，他恨不得明天就结束交流活动跑回明都，多留一天都多一分玩脱后丢掉小命的风险。
“随着一名名在史莱克学习过的学员成为封号斗罗，挟七怪成神的余威，更进一步坐实了史莱克‘大陆第一学院’的名声，后面的故事我便不赘述了，这样的良性循环一旦运行起来便很难被打断。时至今日，连曾经自矜身份不愿意就读史莱克学院的大贵族们也早已放下了身段。”
“王老师，魂导器和武魂修炼本质上区别还是挺大的，武魂修炼过于看重血脉传承，魂导器虽然也很需要先天的天赋，但后天的努力同样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是能够大大提高在魂导师造诣的上限的！与之相比，魂师的上限基本被武魂和魂环给锁死了，您不觉得相比多少还存在着一些逆天改命机会的魂导师，魂师的世界是要绝望许多的吗？”
“但你们的推荐信制度从根本上就是没必要的！哪怕学生的天赋达到了史莱克的要求，也可能会在这一环被卡住，遑论所谓‘用后天努力来证明自己的机会’！”
言少哲笑呵呵地道，而林夕的脑海中却瞬间想起了之前跟霍雨浩闲聊时对方无意之间提到的一句话。
言少哲面色不变，继续声音平缓地解释：“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史莱克也不可能存在一模一样的宿舍。经历万年传承，哪怕是最新建设的外院宿舍至少也经历过几十位主人，更何况海神岛上的宿舍区代表着内院的传承，历史更为悠久，一百位主人都算少的。”
王言怔了怔，旋即笑道：“这倒的确是我以前没怎么注意的盲点，是我想当然了。毕竟史莱克的教师基本不会离开史莱克城，我已经算是出差比较频繁的了，周老师那样的基本当上教师后就没离开过史莱克一步……”
“嗯……正如你所说，‘从天上掉下来’是史莱克万年盛名的根本，无可争议的事实是史莱克曾教导出了七位真正的神明，而万年来大陆上其他学院加起来都没有培养出哪怕任何一位真神。哪怕再过万年，估计这一金字招牌也依然无可撼动，这就是史莱克最大的吸引力。”
王言饶有兴致地看了眼笑红尘：“你这话算是部分正确，虽然我对魂导师同样了解不深，但个人的努力在魂导师的进步上能起到的作用比魂师更加明显算是史莱克也承认的事实。”
笑红尘思索片刻，争辩道：
笑红尘随即道：“和您交流也让我开拓了些眼界，出发之前有人向我推荐过您，说您是史莱克学院中数得着的有眼界和见识的教师，之前在赛场上还没看出来，今天虽然只是和您浅谈了一番，但我确定您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外院的理论教师而已，如果有你吹捧得那么厉害，现在我应该在海神阁才对。今天和你聊了这些颇为有趣，也让我涨了些见识，不过我还得回家做晚饭，有的食材过了今天就该放坏了，就先不跟你多聊了。以后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再来找我。”
“王老师，您不会永远局限于区区一名史莱克的外院教师的！”
“哈哈，那便承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