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走丧”这个词,我的心猛地抽出了一下,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陌生,但是却又隐隐觉得有那么点熟悉。等全身上下每一寸骨头和肌肉甚至连同血液都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剧痛之后,我忽然想起了这个词的意思。

“通玄探异十八音,冥司降灵纵兽禽。控心赶尸摸骨术,走丧天猜斗魔人。”这首我很久很久以前听到过的小诗,似乎还是长春的那个狼师傅讲给我的。小诗的前三句包含了斗魔界之中绝大部分已知术者学习和修炼的东西。通玄和探异是两种术法路子,以我本人来说我是属于探异一派的术者,而思佳就属于正宗的通玄一脉。接下来是十八音,也就是诸多术法种类之首的窥天之道,修行此类术法不仅需要天分,更需要后天的机遇,总而言之是难上加难。小诗的第二句和第三句不用多解释,就是各种术法流派之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类术法。而最后一句,分别说了天猜和走丧,以及最后的归纳以上拥有这些术法、命格、能力的人都是斗魔之人。

那一刻,仿佛身处于无间地狱受尽磨难的我,脑海中清晰记忆起了“走丧”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能与天猜齐名的东西,也是一个万中无一的诡异奇命,是的,这是一个命格。如果说天猜代表的是重生创造和智慧,那么走丧代表的就是绝望溃败和毁灭。如果一个人真的拥有了这种不详的命运之格,那么巨大的不幸和恐怖就会变成他的影子,跟随着他走向永恒的孤独,走到哪里,都会留下一片没有希望的死寂。而对其他事物的诅咒和毁灭,会使走丧命格和宿主的力量不断壮大,当这种逆天的力量引发了大规模的世界失衡之后,所造成的的后果绝对是毁灭性的。

这一刻,阴阳皇竟要把这种象征着永恒的不幸与毁灭的东西,放进我的身体!那一刻我明白了,梁逸轩脑袋里那所谓的广泛培养重点选拔究竟是什么意思。豢影协会早就预见了他们势力的大崩盘和神院的血腥逼迫,所以从很早开始就开始做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从某个时间开始,全国各地开始出现很多身上纹着莫名其妙诡异纹身的人,他们大多数是被骗的,也有少数是自愿献身的豢影势力术者。但是这些人中绝大部分因为无法承受诡异纹身带来的可怕东西死掉了,少数存活的人也不一定拥有什么特殊的潜力。然而特例总是有的,被纹上了最可怕的纹身之一残龙纹的我,不仅活了下来,更把残龙纹的力量和体内羊刃之血的力量完美融合,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载体。

我所经历的一切,可以说都是豢影协会安排好的!从躲藏在四化学院中的炼尸术者开始,我被诱上了踏往延吉的火车,遇到了猫算先生梁逸轩,同时又和被神院控制的罗辰扯上了关系。之后身陷诡异的侣画旅店、无辜入住进精神病院、再到暂莲诞生的邪炼公寓……期间我一度认为自己脱离了豢影协会或者神院势力的影子,但是那些步步惊心的巧妙设计始终围绕着我展开,让我随意的一步都能走进无法回头的深渊。新竹花园中无意知晓归阴的秘密,林通奇的弟子又怎会是无目的性的把我们引进去?韩紫嫣叔叔所在的诡异大学城,最后也牵引着我陷入了卯木先生的阴空间,再到去怀光寺做结缘者,表面上看是我无意招惹了卯木先生,但是别忘了是谁领着我去的怀光寺,是梁逸轩!再下一步,为了报答梁逸轩,我傻叉一样的只身前往神秘的阴空间灰域,以营救王透的幌子破坏了阴阳拘神术,再一次证明了残龙纹与我身体的完美契合。终于我的一系列行为引起了神院的高度重视,派出了绮罗一族的术者追杀我,步步大凶却是有惊无险,我成为了豢影协会和神院博弈之局里的棋子。先是罗辰,然后又是雷暮雨,身为故事主角的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被这个世界欺骗的有多苦。

现在好了,一切终于拨云见日了,很久以前种在我身上的恐怖种子终于绽放出了最绝望的花朵。

思佳还没有放弃与假皇的战斗,身体以诡异的姿势扭曲抖动了几下,她竟然摆脱了假皇的控制,然后往后退了几步,伸出电火闪烁的另一只手,忽然做爪状伸向了房间角落的雷暮雨。

“行术!禁术,神鬼尽灭,冲灵!”思佳已经把自己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呼吸之间就行了一道禁术!只见雷暮雨哇的吐了一大口血,身体表面瞬间浮现出大股大股的黑色气体,随着猫老太太的惨叫声,那些黑色气体凝为一缕被吸到了思佳的手爪之中,黑色气体成形之后,赫然是猫老太太的鬼体!

但是凶名赫赫纵横一时的猫老太太再也凶恶不起来了,在思佳的手里它只是一团高浓度的阴气,连连惨叫之中它思佳的术法之力打得身形俱灭,化为一团穷凶极恶的阴怨之气,刷的射向假皇。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假皇很低调,神院的高层势力中,知道豢影协会有这么一号人的不超过三成,甚至专门有人质疑过他是否存在。今天,豢影协会雪藏多年的巅峰术者赫然出山,没有人知道这个迄今为止还没有行术的皇者级术者究竟有着怎样的能力和实力。

当思佳的冲灵禁术射向假皇的时候,我面前那个灰黑色的小球已经从我的鼻子的位置移动到了我的脑门,边缘的部分已经融进了我的皮肉之中。

“阴阳皇,我助你一臂之力。”假皇笑吟吟地说。

假皇站在原地没动,任凭冲灵之术那强大的力量击中他的身体。噗嗤一声,假皇也吐了一口血,但是身体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冲击力,没有晃动半分。但是在他吐血的同时,一阴一阳两股纯粹的力量从他的背后透出,纠结融合成了一股浩大的混沌之力飞向阴阳皇!阴阳皇瞬间吸收了这股力量,身体的负荷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原来,假皇竟然有这么一种诡异的能力,在承受对手的打击之后,原封不动的把对手术法的力量熔炼成最原始的力量传播出去!那一股阴之力,恐怕就是来自猫老太太的,而那阳之力,应该就是思佳透支自己生命力行禁术所发出的代价,竟然被假皇原封不动的打包送给了阴阳皇!

连怒带气,加上本身的伤势和刚才禁术的反噬,思佳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身负天猜奇命、掌握着神奇占卜术法十八音的她,终于还是因为本身实力的不足和战斗经验的缺失,败给了能力未知出身神秘的豢影假皇。

在思佳跌倒在地的时候,我感觉到她和雷暮雨的眼睛中同时射出绝望的光,不过我很快就知道了,那些绝望原本都是属于我的。因为假皇那神奇的术法,阴阳皇体内近乎枯竭的力量又复苏了,那个灰黑色的小球几乎是一瞬间就彻底融合进了我的脑袋里,我能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异物出现在我的脑壳里,游走了一段距离最后停留在我枯萎坏死的左眼球之后。与此同时,我体内那好像被拆骨扒皮的痛苦渐渐散去,甚至连原本断臂处的断骨之痛也消失了。我能感觉到,左眼处的异物开始与我的身体连为一体,进而它的力量渗透进了我的灵魂之中,名为走丧的巨大恐怖怪物,在这一刻与我的命运牢牢捆绑在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走丧!走丧!行走的丧神。

万念俱灰的我,死人一样瘫坐在地上,没有一点感觉了……走丧的力量不仅无限危害我身边的一切,同时也会把那些巨大的不幸转化为保护我的力量。从此以后,我会是一个没有快乐、没有痛苦、没有喜悦、没有悲伤的麻木怪物。我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却感受到不整个世界存在的重量。我行走在这个世界之上,却被剥夺了名为存在意义的东西。

我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不喜不悲不苦不痛的冰冷丧神。

豢影协会酝酿已久的巨大阴谋终于成功,当大琴先生和暂莲同时感受到我身上忽然散发出的巨大不详的时候,都傻眼了,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豢影协会创造出来的东西,竟然是命格走丧!如果一开始他们发现半点端倪,恐怕就是拼上性命也会阻止阴阳皇吧,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却又有那么一丝庆幸,没有和我发生什么瓜葛,现在就逃命,还不会被走丧的阴影所诅咒。

屋子里的大部分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夺门而出!是的,最先逃跑的就是大琴先生和莲煞先生暂莲,走在前边的大琴先生甚至一路撞翻了刚刚出现在烤肉店门口的神院支援人员。鬼皇早已不知道踪影,假皇身形晃动消失在阴阳皇的身上,而诡异的女人阴阳皇也数秒之内溜之大吉。

当走丧真的出现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四个鬼疯子都停止了对当面目标的攻击,这四个被恐惧力量支配的可怜东西,一起把目光转向了我。它们怕我怕到了极点,同时也恨我恨到了极点,这个世界上最矛盾的危险怪物,不约而同的扑向了我。可是就在它们快要接近我的时候,我头顶的天花板忽然无故碎裂,大块的水泥钢筋砸了下来,瞬间把四个鬼疯子压在了下边,其中冲的最靠前的那个鬼疯子被锋利的断片拦腰切断,它依旧怪叫着想要扑向我,可是随后的有一块掉落的水泥块把它的脑袋砸成了烂泥。

它们的恐惧情绪和死亡的气息,被我的身体瞬间吸收干净。

我忽然麻木地听到,有人在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