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和谁抱团,不过也没有转身就走,我挺想看看这一堆散人里最后究竟会产生多少个小团体,因为其中有些人,给我的感觉十分危险……今天晚上,注定不会太平。过了没一会,大部分人都找到了看着顺眼的人搭伴走到了一起,我是属于小部分人之中的,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

“意料之中。”我轻轻的说,然后选了一个方向往新竹花园的深处走去。

虽然我只来过新竹花园两次,而且上一次还是心急火燎的找人,但是我对这里的印象还是挺深的,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去我第一次遇到林逸仙的那栋楼。那栋楼地处新竹花园的深处,我没走多远就被周围浓重的鬼雾包裹住了,肉眼可视距离不足十米。

近百人就这样在小区里分开了,好像一小杯水倒进了一个浴缸之中,瞬息之间踪影全无,好像最开始进这个小区的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而已。

因为这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我不得不放慢脚步全神戒备,偶尔能听到鬼雾的深处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不知道是术者们发出的,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在叫唤。常走夜路终遇鬼,可是我现在就走在鬼的世界里,却只能听到鬼叫声而没见到任何鬼物,这事有点诡异。

又走出一百多米,我的左眼看到不远处的路面上有一样很恶心的东西——那是一只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的人脚。那只破碎的脚掌没有穿鞋,还连带着小半截同样破碎的小腿,血已经流干了,在地上留下一小滩黑红色,惨白的小腿中依稀可见森白的骨碴子。我凑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它,是真实的残肢,不是鬼物幻化出来的。看来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人遇害了,我站在原地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因为阴气的侵蚀作用,那只断脚慢慢变得萎缩焦黑,像一小块腐败的木炭。

深入这个小区内部之后,我一直十分依赖的精神感知力受到了周围阴气的限制,感知范围大不如从前,无处不在的阴气好像一大团厚重的棉花,阻止一切东西向周围发散,就连之前那些遥遥传来的声音也越发模糊。好在我的鬼眼看穿阴气还是很轻松的,但是也仅限于能看见东西,却不能辨识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很快,这种只能看不能辨的限制就让我陷入了尴尬且危险的境地。在我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忽然发现前边远远的有五个人,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其他四个围着躺着的人站了一圈。周围的阴气实在太厚重了,我根本无法用感知能力辨认这五个是人是鬼,但是躺在地上的那个估计已经死了,动也不动一下,只是不知道那四个人在干什么。

如果继续往前走,就会不可避免的遇到这五个人,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左边是阴森逼仄的居民楼,右边则是一片小树林。那些楼里是鬼物盘踞的地方,而树林给我的感觉就更危险了,我迟疑了一会,还是向前走去。

前边的人显然也没发现我,即使对方是鬼物,也会一定程度上忽视几乎和阴气同为一体的我。我故意咳嗽了两声,那四个人吓了一跳齐齐看向我。其中一个手腕一转,手指间就出现一张符咒,那符咒呼的窜出一杆子明亮火焰,不过火焰很快就被周围的阴气压得很低很低,随时都会摇曳着熄灭。

对方这是在对我表面身份,接下来就该我表面身份了。这下子我可有点尴尬了,我不会那种用符纸点火的把戏,也不会什么爆发强大阳气的术法,好像唯一能证明自己是活人之身的就是阳诀了吧,可是那种小玩意在现在的环境之中估计射不出半米就会消散。

“你是什么人?”对方见我没什么反应,便大声询问。

“小点张嘴,小心泄了阳气。”我觉得这家伙是个愣头青,先前他引燃符咒生出明火就是不太明智的举动,现在喊这么大声出来,很容易导致体内阳火浮动,被周围的阴气找到空子侵入体内。

“呵呵,你懂的还不少,自己一个人?”那愣头青笑着问我。

“嗯,就我自己,你们干什么呢?”我问,我想知道他们四个围着的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是死是活,要是死的又是什么东西下的手。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新竹花园中伤人的不仅是盘踞在这里的鬼物,同行的术者之中恐怕也有一些包藏祸心的主儿,为了利益所有人都可以不择手段。

“别提了,这个是我师弟,刚才我俩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看都没看清他就受了重伤,我已经发了信号,一会我们师尊就会赶到。”愣头青指着躺在地上的人说。

原来他们俩是同门师兄弟,一会他们的师尊就会赶到,敢自居师尊的肯定是大术者啊……我的思维忽然被打断了,紧接着就冒了一身冷汗,我又仔细看了一眼面前这五个人。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一个正在和我说话,他们是一对师兄弟,而剩下的那那三个,始终一言不发的站在那,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愣头青。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看到那三个站在愣头青周围的东西其中一个忽然蹲下了,轻轻对着愣头青手中还在冒着火焰的符纸轻轻一吹,火焰灭了……

“哎,你是哪个部分的?”愣头青丝毫没发现自己手中的符火已经灭了,竟然还有闲心问我。

我摇了摇头,一声不响的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往左拐,走进楼区,前边的路是行不通了。走了没一会,愣头青和他躺在地上的师弟就消失在氤氲的鬼雾之中,又过了一会,一声若有若无的惨叫似乎从他们所在的方向传来,不过那已经与我无关了。

术者们还是太低估新竹花园之中的危险程度了。在他们的认知之中,鬼物这种东西再厉害也是可以收拾掉的,毕竟制约纯阴鬼物的东西太多了。加上这一次进入新竹花园的术者们人多势众,更有神院和通玄一脉的超豪华阵容,使得他们连老鬼林逸仙都不放在心上了。

的确,近百人的术者规模可以说是十分罕见的,虽然其中有少数滥竽充数之徒,但是有自信敢走进来的人,哪一个没有点保命的本钱?可是!故事真的会以他们的剧本发展么?显然不是,虽然这近百的术者聚集在一起,哪怕是鬼皇现身也会被秒杀,但是现在所有人已经分散开来了,而且我现在深刻的认识到,新竹花园的危险之处不在于鬼物有多厉害,而是在于现在笼罩在这里的阴气对术者们术法的削弱太厉害。彼长我消,这样的后果就是无论多么犀利霸道的术法都无法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杀伤力,恐怕连百分之七十都难。

然而事已至此,绝无退路。

我走在破旧阴森的楼群之间,行进的速度更慢了,比起刚才那条小区内部的宽大通道,楼群之间的小路要危险的多,路两边都是齐人高的荒草,老一批的荒草憔悴枯黄,像垂死的人一样倒伏下来,新一批的荒草则吸收着它们尸体的营养,越发茂盛。

最危险的还是废弃的居民楼内部,我已经不止一次发现有些脸色苍白的人形东西站在楼里肮脏的玻璃之后注视着我了。它们之所以没有攻击我是因为我的身体不会向外散发一丝阳气,加上走丧所散发出的巨大不详气息,多半鬼物都会以为我是同类。

很快,我就又遇到了几个身陷险境的术者。荒草深处树立着一根没有连接电线的电线杆子,那几个术者被勒着脖子吊在上边不住挣扎。一个悬浮在半空拿着一根哭丧棒的烂脸男人正把哭丧棒上的白色纸条一根一根扯下来,然后贴在那些术者的脸上,随后轻轻往下一拉,纸条上就沾了一层皮肉下来。

我只能继续往前走,或许以我的能力可以救下他们,但是带着一屁股伤号的后果就是我自己会被他们拖累死。估计进入新竹花园的近百术者已经折损了不少,但是一旦有人找到阴空间的入口,就会想办法通知其他术者,大部队聚集在一起之中我们的安全系数就会大大提高,所以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和鬼物拼个你死我活,而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不声不响的找到阴空间的入口。

遇到第三批被鬼物索命的术者的时候我已经熟视无睹了,他们那绝望中夹杂着仇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放佛也被残龙纹吸收了一般,我甚至捡起一个已经死掉的术者随身携带的行术方子,是一个木制的淡黄色罗盘,经过长久的把玩温养已经像一个玉盘一样温润了。

他人的死活我不会在乎,即使这近百人全都折在了这里又怎样?我知道十二点的时候,会有第二批术者继续进入新竹花园,是神院的后续部队和晚一步赶过来的术者。

如果我继续这么明哲保身的走下去,肯定会毫发无损的找到阴空间入口或者等别人找到阴空间入口,但是当我遇到第四批被鬼物纠缠的人的时候,我竟然停下脚步来,有一种想帮助他们的冲动。

不远处,一个恶心的大头侏儒(参见《新竹旧梦》)拿着一把染血的尖刀欢呼跳跃着,它身边跟着一大串奇形怪状的鬼物,把三个受伤的术者逼到一个死角。

三人之中竟然有两个我认识,我不知道自己此时停下脚步是因为想帮助她们还是想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我只觉得体内有一种力量逼着我视而不见然后走开,那是走丧的意志,但是另外一种更模糊更朦胧的东西却让我站在了这里。

“童遄,救我!”韩紫嫣喊着,在她身边是因为行术过度而摇摇欲坠的心蛊术者安歌。

安歌,又遇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