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萧婉容料想的严重,至少香姨娘这次动的胎气非比寻常,京中有些名气的大夫全请了过来,把完脉之后却都摇着头道:“月份不算太大,要保大人不算困难,孩子却……”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无一不是沉重,无一不是顿在这里然后转了话题:“好在姨娘还年轻,往后有得是机会。”
几番诊断下来,所有大夫都只开了保大人的药方,然后摇着头叹着气背着药箱要走人。
王府位高权重,他们没能保住姨娘的孩子,怕被怪罪,所以开了些可能没用但绝对找不到错处的药方就匆匆告退了。
老太妃气得头顶冒烟,心里却又着急得很。
即便不和规矩,可香姨娘肚子里的也是徐庄第一个孩子,要争世子之位就和争储君之位是一样的,子嗣不是关键可却是加分项。
张王妃的亲儿子徐恪去年就成了亲,听说四夫人这个月的小日子都过了五天了还没有来。
王爷本来就不满意徐庄的风流性子,更对他的不学无术厌恶至极,若是没有老太妃和宫里的皇后娘娘护着,只怕世子之位早就落在了徐恪手里。
老太妃越想越着急,最后只得放下脸面,拿出自己的腰牌让锦心进宫请太医:“要最精通千金一科的郑太医。”
锦心不敢耽搁,领命坐了最快的马车进宫。
她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的萧婉容被司刑处的人押送进来,因为萧婉容都还没来得及和徐庄圆房,所以司刑处的下人对她可没有半点留情。
绑手绑脚不说,难听的话也已经说了一箩筐。
进了香姨娘卧室,玉嬷嬷一把将萧婉容推倒在香姨娘面前,然后趾高气扬的道:“王妃许你和香姨娘说说知心话,若是你能让她保住了胎,说不定还能对你从轻发落。”
萧婉容被推了一踉跄,却用尽力气保持了自己的风度,努力稳住脚步之后,温柔平静的出声问她:“嬷嬷说的是哪里话?我既不是大夫也不懂医理更不会稳胎接生,香姨娘成了这番样子,我看着也是心疼。
可若说什么都什么要我帮她稳胎的话,却实在做不到,母亲又是为了什么要罚我,我心里更是糊涂。”
躺在床上疼得哇哇大叫的香姨娘一看见萧婉容,叫声就更惨淡起来。
她用手捂住肚子,那么珍惜那么害怕的姿势。可看向萧婉容的眼神却复杂得令人心惊。
那双弥漫着极端害怕的眼睛,极致愤恨中夹杂着无限哀求,她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臂,颤巍巍朝萧婉容身上抓来,发着抖的声音更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妄想将孩子养在我身边,不该妄想有一天能听孩子叫我一声母亲。姐姐,我真的错了,我求你,求你饶过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才刚成型。便是我再有错,也怪罪不到孩子身上。
姐姐,我求你了,你饶他一命吧。我保证生下他来就将他送到你屋里去,我保证不让他叫我半声母亲。
只要你饶了他,妾身愿意进家庙修行,一生为姐姐和三爷祈福,再不出庙门半步,再不见三爷一面。”
越说
到后面,她态度越是卑微,语气却是真诚,眼泪越是汹涌,等到了最后,那副充满希望又无限绝望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
躲在隔壁等着看笑话的张王妃以为萧婉容会彻底愤怒,因为但凡是个正常人,不明不白受了这么大的冤枉也是要怒发冲冠的。
更何况香姨娘的孩子本来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她不去找香姨娘的麻烦都会觉得委屈,现在被人倒打一耙,愤怒和委屈可想而知。
张王妃盼着萧婉容乱,不管多精明的人,只要阵脚一乱,败局基本就已经成型。
现在的局面也是,萧婉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情绪激动的训斥香姨娘几句,那香姨娘最后落胎,就能将责任推在萧婉容身上。
若不是你在关键时候吓得心绪不宁,心智崩溃,那孩子就不会死!
如果萧婉容再激动几分,说了过分的话,或者做了不恰当的动作,那罪名就更能坐实。到那时,只怕提前准备好的要栽赃在萧婉容身上的证据,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她们等啊等,等啊等,等得都不耐烦了,也没等来萧婉容半分不妥当的反应。
萧婉容非但没有激动的冲到香姨娘旁边,还戒备的推到了老太妃身侧,然后脸色温和,语调平和的问她:“姨娘说的是哪里话,我不曾对你和你孩子做半分不恰当的事情,你让我如何饶你的孩子?
你现在要做的是平复心情,好生保胎。若是担心大夫不好,岐黄大夫还住在侯府,你若是信得过,可以去请他过来帮着安胎。
至于孩子以后有谁来养,叫谁母亲,那都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三爷决定。而你,为三爷生了孩子是功臣,断不会住家庙不说,位份也该升一升。
所以,别胡思乱想,你若是觉得是我伤了你的孩子,那等你身子好了,禀明了王妃娘娘,由她牵头好生查证就是,若真有铁证证明是我所为,我由着姨娘责罚就是。”
一番话说下来,仅仅有条,轻重明晰,让在边上旁观的老太妃都觉得有理。她几乎立刻就转身抓住了萧婉容的手,很激动的问道:“岐黄神医真的在侯府上?”
萧婉容刚一点头,老太妃就双手合十感激的唱了佛号:“阿弥陀佛,上天庇佑”。
然后又立马派丫鬟过去相请:“神医是三夫人的故交,若是请不来,你们便提三夫人,就说若是救了香姨娘的孩子,便是三夫人欠他一个人情,往后,怎么还都成。”
萧婉容嘴角一抽,到底也忍下了没有反对。
丫鬟领命,着急的转身要走,可还没有抬起脚,香姨娘凄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不要他看,他和三夫人是一伙的,他来了也是要害我的孩子。
这些日子以来,我时时注意饮食衣裳一应都没出差错,自打有了孩子,我连熏香都不曾再用。
今天去给姐姐请完安,孩子却就要保不住了,不是你在我饮食里下了药是什么?三夫人,若你还有半点良心,我求你告诉我你下在糕点里的药究竟是什么,大夫知道我究竟是中了什么的毒,帮我把毒解了,我的孩儿也就能保住了。”
因为情绪激动,这些话她几乎
是咆哮出来的。
萧婉容冷淡瞥了她一眼,而后才淡淡的回了句:“你若当真是想救你孩子,又怎么会放任自己情绪如此激动不稳?你就不怕肚子起伏震动了胎儿?
况且,你连我推荐的神医都信不过,怎么就能相信我说的毒药是真的?姨娘,还是那句话,你怀疑是我,等你好了可以慢慢来查,现在却别着急着攀诬别人,应当以身子为重。”
香姨娘的表情又凝滞起来,她眼神中闪现过很多情绪,有不知所措,有担心害怕,有深以为然……
萧婉容注意到老太妃已经将香姨娘的挣扎看在了眼里,心中也安定下来,转头对老太妃道:“香姨娘对我有很深的误会,只怕我在这里会让她情绪失控,对保胎无益,祖母要是恩准,婉容这就出去,等香姨娘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再甘心接受老祖宗和母亲对我的审问、盘查。”
打从锦心调查了萧婉容之后,老太妃对萧婉容就有了种超然的信任,她别有深意的扫了玉嬷嬷一眼,然后才铿锵有力的道:“扶了三夫人去偏听好生等着,三夫人若是受了半分委屈,老身唯你是问。”
说话的时候,眼神往捆在萧婉容身上的麻绳上一扫,冷哼一声,没在说话。
玉嬷嬷却被吓得不轻,她虽然是张王妃的人,可却也没胆量去得罪老太妃。于是,心肝一震,当着老太妃的面就为萧婉容松了绑,然后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将萧婉容请了出去。
最后,老祖宗还是做主去请了岐黄过来。
可岐黄来了,香姨娘却依旧不肯让他看,一口咬定萧婉容给她下的毒就是岐黄配的,让他看就等于是要抱着她和孩子一起去死。
岐黄听罢冷笑一声,转身就走:“那就等着你孩子死吧,本神医种的毒,还没听说这天下能有除了本神医之外的第二个人能解。”
他说的不过是句气话,香姨娘却要准了不撒口,转头对着老太妃又哭又闹:“他承认了,妾身中的毒就是他配的,就是他给三夫人的,老祖宗,求你为妾身做主,为您的曾孙子做主。”
“气得我真想给你下点药了,这世上敢冤枉本神医又还能活得好好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话音未落,袖口一挥,刚才还叫嚣着香姨娘就晕了过去,死人一般连呼吸都微弱起来。
张王妃看着这个场面,几乎都快哈哈哈笑出声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萧婉容推出岐黄想救那母子二人性命,却不没想到为自己挖好了坟墓。
有可岐黄这一手,无论香姨娘的孩子最后能不能保住,她给香姨娘下毒,想要谋害香姨娘肚中孩子的罪名也已经坐实。
一会儿,老祖宗千金圣手郑太医也该到了,区区御医绝没有能耐解了神医种下的毒,可他回去向圣上复命,却能将萧婉容和岐黄联手谋害王府后嗣的消息带回去。
皇帝亲自赐婚的女人竟然如此恶毒,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被狠狠打了这一记耳光之后会是怎么样的雷霆震怒!
张王妃越想心里越是高兴,透过菱花窗看着萧婉容的依旧恬静的身影,眉头高高的挑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