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脸上的肿消了下去,便不好意思再躲懒。花房毁了,她暂时不用帮萧婉容看花,也就抢着去帮锦书领早膳。
锦书要伺候萧婉容起身并洗漱,也没推辞笑嘻嘻的将红箩小食盒递给了她道:“快去快回,你手巧不拘是垂云髻还是百花髻都挽得好看,小姐梳妆上没有人,你该接手过来才是。”
小桃养病的这些时间,眼睁睁看着豆蔻从陌生丫头变成萧婉容的左右手,看着五小姐交给豆蔻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要紧,自己却越来越清闲。
她心里原本发了谎,以为上一次犯了错就彻底失去了小姐的信任,心里正失落得很。猝然听见锦书这一席话,她眼眶都湿润起来:“姐姐没有骗我?小姐当真愿意让我在她身边伺候?”
锦书就将红箩小食盒塞进小桃手里,温和的笑道:“咱们小姐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她哪咱们当了自己人,自然是格外的宽容。可咱们毕竟是奴婢,不能因为主子宽厚就一味的不把主子的话放在心上。
你知道错了并愿意改,小姐自然要给你机会。快去领早膳吧,别让小姐饿着了。”
小桃又是内疚又是欢喜,两种情绪一冲撞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紧紧的拉着锦书的手,指天发誓的保证到:“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赶了。我先去领早膳,一会儿再去给小姐磕头谢恩。”
说完这一席话,小桃就抹着眼泪飞也似的跑了。
已经起身站在屏风后面的萧婉容看着,唇角就翘了起来:小桃性情淳朴,心眼也少,只要不走歪路,她还真的舍不得就此冷落了她。
锦书转过屏风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萧婉容,唇角也挂了笑意:“如今好了,豆蔻和小桃都知道改错谢恩,咱们往后的日子定然会越来越顺遂。”
萧婉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由锦书伺候着洗了脸。
豆蔻端了淡盐水进来让萧婉容漱口,谁知一口水喊在嘴里还没吐出来,红肿着眼睛的小桃竟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她匆忙的将红箩小食盒往边上的紫檀雕花小矮几上一放,笑得一脸灿烂迫不及待的对大家说道:“桂姨娘姨娘一夜之间被剃光了头发眉毛,嘴唇上方却不知道被人用什么贴上了胡子,清漪阁的丫鬟用尽了法子都拔不下来。”
满屋的人先是一愣,随即脑补着五官扭曲,表情狰狞,头顶铮亮眉毛光秃还长着长长八字胡的桂姨娘,然后,满屋都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萧婉容也觉得好笑,可她是小姐,便是笑着也比豆蔻等人矜持。绕是如此,听着豆蔻和小桃各种俏皮又匪夷所思的脑补场面,她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等大家都笑够了,萧婉容才用绢帕轻轻揩干拉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看着小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仔细说数清楚。”
小桃人善,心眼又少,和府中好多下人关系都不错。她知道这件事小姐肯定感兴趣,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见萧婉容问起,却不吱声,只拿眼睛不听的瞄拿着象牙梳立在一旁的豆蔻。
这个眼色虽没含着戒备,可到底是因为豆蔻在很难启齿的意思。
豆蔻拿着象牙梳,正要帮萧婉容梳头,看着小桃投过来的尴尬眼神,心里多少不舒服。便是这样,她还是自觉的将梳子放在了妆台上,朝萧婉容道:“奴婢突然想起来火上还坐着药,你们先说,奴婢去去就来。”
萧婉容拿不准小桃会说什么,也不好留豆蔻,只拉了她的手紧捏了一下
道:“去吧,还是身子要紧。”
豆蔻出去了,却是转过屏风就站定了身子。倒不是对萧婉容还有二心,而是直觉这件事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果然,她才一走,小桃就将萧婉容按在了妆台前的花梨木雕如意云纹妆凳上,一边娴熟的帮萧婉容挽着发髻,一边仔仔细细的道:“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连桂姨娘的值夜丫头都没弄清楚状况。
现在府里的人都在传,说当初桂姨娘害死了秋娘,现在又折磨人家的独女豆蔻,所以,秋娘昨晚上是回来替豆蔻报仇来了。
这次不过是头发、眉毛,下次若再敢欺负豆蔻,说不定剃去的就是脑袋了。桂姨娘原本不信,可整个清漪阁值守的丫鬟就五个,护院更是三十好几。
中间就没有一个人听到点响动,更没察觉到有可疑人员出入。尤其桂姨娘本人,头发眉毛让人剃了个精光竟然半点感觉都没有。
再加上昨晚凄风惨雨,一副冤魂索命的阴寒气,桂姨娘打了几个下人的板子,嘴上虽然说不信,可却又让紫槐拿了银子去请和她相熟的尼姑,说是要在清漪阁做法事,好收了秋娘的魂魄。”
萧婉容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做法事事小,一般的居家太太一年也要摆一次水陆道场,可秋娘是陪着老祖母去的,一举一动受着老祖宗指派。
她现在做法事,便是收了秋娘惹恼的还不是老祖宗,侯爷当初纠结着没人陪葬就是怕老祖宗在下面没人伺候。好容易秋娘跟着去了,桂姨娘却要收,她这样做侯爷和大夫人能依?”
小桃手上的动作不停,挑起萧婉容两边的头发往中间一扣一挽,活生生的百花髻就成了。她替萧婉容固定好发髻,又从首饰匣子里挑着珠钗,眉头都没抬的叹道——
“桂姨娘最会桃侯爷欢心,收了秋娘会惹得侯爷不快的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可想到了还要做,这中间还说不定有什么幺蛾子。
小姐这些天远着桂姨娘些,也让豆蔻呆在院子里少去外面走动。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母亲被人害死,现在还要被人收魂魄,这要让她知道了,心里还不知道要怎样难过。”
看小桃挑挑拣拣,不是嫌这支钗太小巧,就是嫌那支簪不够精致,萧婉容便自己从小妆龛里捡了支玳瑁制成的菊花簪插进发间,又拿了几多精致又不惹眼的绢花戴了才道:“你想得很周到,我这些时日也多捡些屋里的事情给豆蔻做。桂姨娘那边你盯着点,别让她有盘算出幺蛾子。”
小桃赶紧答了声是,看萧婉容收拾停当了,又屈膝行礼道:“那奴婢先去摆早膳。”
等小桃出去,萧婉容一双凤目又看向了锦书:“小桃心善,总想不出太大奸大恶的事情。你经历的事情多,又看惯了深宅大院的争斗,桂姨娘打着什么主意,你且说说看。”
在自家小姐面前,锦书也不藏拙,见萧婉容问她便直言不讳的道:“奴婢虽然不知道中间有什么阴谋,可桂姨娘设法坛定然不会是为了收秋娘,说不定一切都是冲着小姐来的。”
“怎么说?”萧婉容带了五分兴趣,认真的看着锦书,有心看她能想到什么地步。
锦书神色也更肃然,谨慎的环顾了四周,又转过屏风去看有没有人躲在后面,确定了没人偷听之后,她才一本正经的道:“小姐可还记得那个用匕首打落桂圆莲子粥的那位壮士?”
萧婉容点了点头,端了豆蔻新沏的茶水在手里,捏着碗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茶上面的浮沫。
锦书吞了口口水,便又接着道:“他既然是徐公子派来的人,功夫又高深到在咱们眼皮子低下都能无声无息的消失,那要剃桂姨娘的头发眉毛还不轻松?
咱们能猜到是人为,桂姨娘难道真就认准了是秋娘?若秋娘当真能回来报仇,怎么十多年了都没有动静?
她设法坛不过是要拿鬼神做文章,一是挽回自己的在侯爷面前的宠爱,二是顺便给她的眼中钉下绊子。
她现在最容不下的就是小姐您,这次设法坛就算不拿你开刀,也一定会想办法除去你身边的豆蔻。”
锦书一口气说完,萧婉容便‘吧嗒’一声将杯盖顿在了茶盏上面,满意的笑道:“能想到这么多也算不错了。可她要对付的绝对不是豆蔻,豆蔻作为秋娘的女儿,她也绝对动不了。
她给我下毒,她自己折损了一个青竹,我却活得好好的;她还没来得及为青竹报仇,脸又被豆蔻划了那么长一道,会不会留疤都是两说。所以,她现在最恨的是我,一定会想着办法置我于死地,就算要不了我的命,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侯爷将我赶出府去。”
锦书眉头一皱,脱口道:“可一个法坛能做什么?小姐您好好的在倾樱阁中,不和她接触,她难道还有本事将剃头的事情赖在你身上?”
萧婉容笑了笑,起身要往外走:“剃了头发眉毛算什么,便真的安在了我身上也不过是打一顿板子扣半年月钱的事。说到底我现在是嫡小姐,她不过是半主半奴的姨娘。”
锦书上前扶了萧婉容的手往饭厅走,疑惑了一双眼睛看着萧婉容道:“那她能有什么法子冤枉了小姐?”
一个丫鬟能想到这些已经算是不简单,萧婉容也就不再为难她,红唇轻启问道:“前朝宋皇后是怎么没了的?”
锦书想了半晌,突然就停下步子,惊恐的看着萧婉容道:“您是说巫蛊,桂姨娘竟要用那么阴狠的法子对付你!”
萧婉容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确定,可大家都小心着些,你仔细盯着出入倾樱阁的人。也要让小福子多注意着尚篱轩和秋水阁那边的动静。
但凡是巫蛊,总要有寄托物。你们最近都打起精神注意着,万不能让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流了进来。”
锦书马上一副肃然表情,认真的点头道:“小姐放心。”
想着桂姨娘,萧婉容便又想起了那个打翻她粥碗的壮士,进而那么清晰的想起了徐庄。他风流倜傥的躺在贵妃榻上风情万种的吐梅子核的样子;他拿奸作怪涎着脸在她面前调笑的样子;他霸气外露,心急火燎将她按在树干上强吻的样子……
想着想着,她的脸红了,然后青了,白了……
算算日子,徐庄已经有十八天没有来了,十八天!
十八天吗?萧婉容一惊,她竟然将徐庄没来的日子记得那么清楚,那么明白,难道她其实根本就不想和徐庄断得那么干净,那么决绝?
她又想起了徐庄的话:“何处不江湖,你以为贫寒人家的嫡女庶妹就能和平相处,主母小妾就互谦互让?”
是呀,便是离了侯府,难道就能平静顺遂,既然到处都是争斗,那我萧婉容便放开了手脚斗,等有一天身经百遇见皇后、贵妃那样的宫斗人物也不心虚,她便能信心十足的站在徐庄身侧,和他比肩齐行共沐风雨。
来吧桂姨娘,你若真敢用巫蛊之术害我,看我怎样将这些加倍的还给你。这次若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可别怪我萧婉容无情无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