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萧敬娴这出苦肉计闹得挺有水平,没像以往般见到侯爷就又哭又闹的发大小姐脾气,而是穿着一身湿衣直愣愣的躺在床上,等侯爷奔到床边再万念俱灰的喊了声:“父亲。”
她衣服在荷花池中带了一身冰碴子,如今被火一烤化成水,落雨一般滴滴答答往下落。此时苍白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向侯爷的可怜眼神,就跟芒刺般直刺侯爷的心窝。
侯爷原本就焦急的脸立马青紫起来,甩手先扇了立在床边的伺候的丫鬟:“没眼色的东西,瞧不见大小姐一身的湿衣?”
那丫鬟虽说也经过些风浪,却从没见过侯爷这么大的阵仗,吓得腿抖的同时又忙那拿丫鬟送过来的干衣裳,想着刚才萧敬娴发狂不让换衣服的泼辣样,心里一苦一委屈,两行泪就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侯爷看见了,没来由的觉得晦气,皱着眉头又是一通臭骂:“谁挑的没眼色的奴才,什么货色都敢往大小姐面前凑?说你两句,跟这儿替谁哭丧?”
这罪名大了,丫鬟受不住屈膝要往地上跪,弓腰的时候屁股碰到了多宝阁,顶上一尊白玉雕成的观音像摇落下来,‘碰’的砸了个稀碎。
已经走到萧敬娴床边侯爷听见声响,原本就发青的脸刹时黑了个透:“没用的东西,拉出去发卖了。”
丫鬟吓得直哭,一个接着一个的磕响头。
萧敬娴却是目光都没往这边转一下,她唇角一扯,笑得讽刺凄凉:“父亲倒是会拿丫鬟做筏子。卖到哪里去,府上撵出去的丫鬟找不到下家,也就窑子妓馆能是归属。
我是个不中用的,护不住姨娘,保不住自个儿,如今连身边的丫鬟也做不得主了。罢了,罢了,谁沾上我谁活该倒霉,只怪那丫头命苦跟不上个好主子。”
瞟眼看见萧婉容跟在侯爷身后,眉头又是一挑,原本沉寂黯淡的眸子一下子迸出来凶光,伸出食指颤巍巍的指着她鼻尖,可也不过一瞬,手又放了下来,眸中凶光更是散了个干净。
她突然中邪一样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好好好,父亲初一进来,我心里还温暖得很,以为我的好爹爹终究还是舍不下了的。谁知道……”
她看向那丫鬟刚才跪的位置,声音越发的无力悲怆:“我的好父亲,竟然是带着人来看我死透了没有的。你瞧,你睁大了眼睛瞧,我活不成了,早晚也是死在你手里。”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候爷的心不住的淌血,他想伸手去拉萧敬娴的手,你那苍白纤细的手却在他碰到之前避鬼一般缩了回去。
侯爷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想解释解释无从出口,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到最后也不过长而痛的叹出口气,无奈的劝道:“爹爹知道你心里难受,来,先换了衣裳暖着身子,爱惜好了自个儿这才能为自己讨了公道。”
萧敬娴长长的嗤了一声,不屑的偏过头去。
萧婉容赶忙遣人出去将那被拖出去的丫鬟唤了进来,又低声在侯爷耳边道:“大姐受了刺激心情不好,又什么事什么要求您先顺着她。前两天的传言父亲是入了父亲耳的,不用猜也知道府上要出什么事,你只管赌咒发誓要还她清白,严惩凶手,大姐心里自然松快。”
侯爷沉重的点了点头,摆摆手让她出去:“先下去吧,你大姐对你有误会,不愿意见你。”
萧婉容又看了躺在床上的萧敬娴一眼,去突然变了强调高声道:“我还真就是来看你死透了没有的,要加五皇子的人原本才这么点出息,什么德行?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桂姨
娘也真够可怜,睁不开眼心里不跟明镜儿似的?眼巴巴想等女儿出息了给她大脸面,这价儿,等吧,差点就等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侯爷恶狠狠的朝她瞪来,萧婉容眼神一闪不管她,针尖对麦芒的死瞪着恨得一身火气的萧敬娴道:“瞪我做什么?敢情你那眼神儿能化作柳叶刀欻欻的将我射成筛子?没那本事就消停点。
要死要活的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提了精神气和我斗啊,不是说我逼得你连活路都没有了吗?那你拿出证据来告我啊,爹爹偏帮我不是还有衙门,衙门护着我不是还有皇帝,这天下就没有能讲理的地方了,你得一头扎进荷花池子里去。
还不肯换衣裳,我瞧着不换也好,冻上几个时辰,冷得浑身打摆子病在床上起不来,那才真是好叫人拿捏。”
“萧婉容!”萧敬娴咬牙切齿的发飙:“你想我死,我偏生就不如你的意。你想嫁五皇子,门都没有。”
她翻身从床上下来,也不管有没有丫鬟伺候捞起干衣裳就去了内室,死里逃生的丫鬟小翠赶紧跟了上去。
侯爷转头看她,萧婉容俏皮的吐了舌头:“爹爹别骂我了,一会儿还不知道又什么幺蛾子呢,板子、鞭子、夹棍指不定早就替女儿备下了你别忙在这一时。”
说着脸上一苦,装模作样的朝侯爷一福身子,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她站在廊下没有走远,不一会儿就听见的萧敬娴换了衣裳出来,一头扑进侯爷怀里哭得上不来气,嘴上更是喊着:“女儿委屈阿爹爹,你今儿若不给女儿做主,女儿也只剩下抱着姨娘一起死的路子了。
皇城根的侯门世家,哪里就有脸去找衙门寻青天大老爷。五妹妹不要脸面不顾家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女儿可不敢那么没良心。在爹爹这里求不来公正,女儿便也没有了活头。”
侯爷知道萧婉容说那些话不过是刺激得她有了斗志不作贱自己,可也明白现在在她面前不能为萧婉容开脱半句,只得叹气道:“都是我的女儿,谁磕着碰着了我不心疼?你又什么委屈只管说,当真是你五妹妹欺负你,我定饶不了她。”
萧敬娴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哭,哭够了也不说究竟为了什么事寻死,一个劲的拉着侯爷回忆桂姨娘得宠时,他们三之间的温馨甜蜜,说道好笑处笑出了泪,说到委屈处又哭得断肠。
侯爷听着看着,心肝肺都挤到一处拧成了麻花,满心是说不出的难受苦楚。
萧敬娴明白侯爷是念着往事伤了心,话锋一转说到了桂姨娘被冤枉做魇胜之术上,哭天哭地的道:“父亲向着五妹妹我忍,可真想到父亲为了保她能将那脏水往我姨娘身上泼。”
看侯爷皱着眉头要狡辩,萧敬娴赶忙抢声打断:“您别不承认,我在这府上长了十五年,总有几个相熟的奴才几条来消息的路子。熏兰她们最后改了口,根本就是爹爹半路拦截了她们的家人,那她们的命威胁他们家人将脏水往我姨娘身上泼。
父亲若敢指天发誓说我在这事上冤枉了你,我死后魂魄就直接让阎王爷推进油锅一天八遍的在油锅里炸。”
萧婉容听到这里听不下去,带着追上来的锦书往院子里去。
看来萧敬娴和大夫人还不是一路子,这时候和侯爷扯魇胜之术的真凶,不就是让侯爷更心疼萧敬娴更恨萧婉容么?可她料错了路子,那真凶根本就是大夫人。
大夫人明白中间的猫腻,断不会傻到让萧敬娴在侯爷面前提这茬。不是同盟军,又是个傻棋子儿……
萧婉容不住的摇头,对大夫人恨得牙根发痒。敢情这满府的小姐姨娘都是她的棋子
,要用的时候不管是扒皮还是剔骨她根本连眼都不带眨一下!
料想着一会儿不知道又是怎样个激烈的场面,萧婉容原想找个清净的地儿呆着养精蓄锐。
可才刚转了个弯,迎头就撞上了哭肿了眼眶子的小桃,锦书心里‘咯噔’一声响,也顾不上旁的,迎上去拉住她胳膊就问:“这是怎么了?豆蔻呢,大夫人怎么说?”
但凡不是半丧事,主子院子里就容不下奴才们哭,便是要哭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小桃眼眶子里汪了一兜水,心肝肺更一股脑泡在黄连水里头。可她明白这一嗓子哭出来,十成十要给小姐找来大麻烦,她不敢这节骨眼上添乱,只得喘着粗气调匀了气,而后才蹲下一礼,捏着控制不住的嗓口颤抖着道:“人没了,这会子正着人在莲花池子里捞。”
锦书胸口咚咚的跳,一口气吐出来一半另一半梗在嗓口出不来,扶着小桃的手忽的收紧,只掐得小桃扎心窝子的疼。
“小姐,元宝盯着的啊,奴婢吩咐过,亲自吩咐的啊……”
锦书眼眶泛红,萧婉容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小心肝七上八下的跳,嗓子眼更是堵了团发水棉花,让人结结实实喘不过气,可她到底是主子,关键时刻得稳住了场面。
她将捂着心口的手缓缓放下,硬展了眉头问小桃:“哪里得来的消息,当不当得真?”
小桃被锦书捏得泪珠子外涌,盘被人看见,赶忙背了身子用袖子揩,原本都快揩干净了,听五小姐这样一问,那泪腺儿跟泉眼是的又活络开。
“守园子的丫婆子来报的,说是救起大小姐之后在蒿草上捞起个女人家袜子,起先没在意,往回游的时候竟又捞起件马面裙子,这才吓得慌了神,过来回禀大夫人。
那婆子来回禀的时候奴婢就在跟前,物件看得真真的,就是豆蔻的,她名里有个豆字,哪件绣活上都要绣根小豆角做记。”
萧婉容脚下一浮险些站不稳,还好锦书眼疾手快拖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到地上去丢丑。
“若真是半夜里就落了荷花池,只怕……”锦书不敢说后面的话,却揩干泪打起了精神:“元宝不像是没本事的人,更不会放着小姐的命令不管。豆蔻如今这样,只怕的元宝也……”
她忍着心里的痛去拉萧婉容袖子,无助的看着她的眼睛问:“他俩人成了这样,咱们的计划也不知成没成,大夫人不知周全,小姐您的赶紧想法子。”
萧婉容心里却熊熊燃烧着火,一双眼睛更是冷得像天山上冻了几千年的冰棱子:“慌什么,计划该怎么还就怎么来,若是当真从荷花池打捞出了豆蔻的尸首,我豁出条命去为她讨个公道。”
话音未落,红着眼眶就往大夫人的议事厅闯,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看就入了魔怔。
“这可怎么是好?”锦书急得跺脚,拉了小桃紧着去追萧婉容,好容易追上了,刚忙压低了声音劝:“小姐你冷静些,心急脑子就转不过来,不正好落了人算计?”
她气得头顶冒青烟,心肝肺更是窝满了火,大夫人听着探子报回来萧婉容这边的反应消息,却是唇角一扬,满心的熨帖:“生气了?生气了好啊,怒达心口就不择言。一会儿围房开衙审人,你们都可了劲的给我撺火,不惹得她上蹿下跳亲手扇你们嘴巴子,就是你们无能。”
肖嬷嬷领头称是,一屋子的奴才就都摩拳擦掌。大夫人端了青花茶盏惬意的抿了一口,满心里昂扬着斗志,她看着萧婉容怒气冲冲朝这边走来的身影,不屑的翻了白眼:一脚都踏进阎王殿了走路还这么急,这是上赶着讨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