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时分。
“你好,这个叫贝贝…如果要给你女儿买的话,可以买这个妮妮,哦,她喜欢大熊猫是吧?那个叫晶晶…”
饮料花生瓜子矿泉水的时代已经过去。
重庆到贵阳火车上的乘务兼销售员也成了几个年轻的小姑娘,现在火车上挣钱的主打产品,是五个福娃的玩偶,钥匙扣。
贵阳,快到了。
“歪。”
“郝班讲,嘎夯银民还好吧?”
“我?我已经到达…贵阳火车站了啦,贵中队的劳西莱西,能不能派出来接一下我啦!”
方淮坐在火车上,身上穿着一身安保服,也不吝当个显眼包。
轻松的语气,也体现着回家的惬意。
中队的舒适小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但,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愣了一下。
“嗯…你等我问一下哈!我过两分钟打给伱!”
电话挂了。
方淮一下有点方头方脑。
丢卡咩,用个车还要汇报?报你个棒棒锤啊!
两分钟,电话并没有回过来。
乘务员来了。
“贵阳的,贵阳的,准备从前面下车哈!…先生,奥运福娃,正品授权,要吗?”
女乘务看方淮拿着个诺基亚的手机,上来问了一句。
方淮呵呵笑着起身,从兜里摸出刚才路上把玩的奖章,递到她面前,晃了晃。
“你那是哪授权的?我这个,奥组委授权的,你要不要?两千,有商量。”
女乘务尴尬地笑了笑,走逑。
方淮乐哉哉下车。
都走到火车站门口了,短信才回过来。
班长:你自己回来吧,现在中队管得紧,晚上不让用车。
方淮看到短信,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想了想,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黄重九…差点给忘了。”
伸手,打了个车。
…
“嗯,嗯,整个行程就是这样,还有些挺好玩的事,等到有空了慢慢跟你说。”
“哪有女孩子,就奥运会有女的,我们去接待的都是国外领导家属,那些王子公主啥的,丑得很,你才是公主。”
“什么保密啊,一个吊…不是,一个小集训,他说保密就保密?对别人保密,对你不保密。”
“没事,好手好脚的,而且有个好消息。”
“嘿,你不是放假了吗?等你啥时候仙女下凡贵阳,我当面跟你说。”
“嗯,先不聊了,我到了。”
方淮对着小倾倾一顿交代,眼看着前面的计程表跳到了55。
电话一挂。
方淮操着贵阳口音道:“也,师傅,你支(这)个价,怕不对哦,火车站过来,55块?”
出租车司机听到他忽然转换的口音,一下坐直了,回头看了看他,随后,犟了一句:
“哥子,起步价都十块咯嘛。”
“起步十块我晓得,啊么刚才红绿灯,你支个表跳哦三回,咋说?”
出租车司机一脸无奈:
“五十,五十!行哦嘛!零头我不要哦!”
方淮笑了笑,掏出三十,递给他。
“今天心情好,二十五勒路程,多给你五块,再扯我要打交管投诉哦哈。”
司机有些无语地接过钱。
“哥子,本地人咩,下回早点讲哦嘛,早晓得我就不拉哦!”
方淮皮笑肉不笑,打开车门。
老子到哪都是本地人。
往前走。
看到中队大门边的值班室里,坐岗的的刘剑锋一只手放桌上,夸张地挡在脑袋前,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桌下的手机。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研究过外面的视角没有,老特么以为别人看不见。
他对着的那个侧窗,从外面看,手机倒影清晰可见,方淮还能看清是个QQ界面,就算只看他那个动作,加上那一脸憨笑,傻子也知道他桌子下面有东西。
防中队干部,不防外人吧属于是。
今天,必须让他知道社会的险恶。
方淮迷彩包一放,轻手轻脚从推拉门的墙边翻进,明明发出了一点声音,却丝毫没有打扰到聚精会神傻笑的刘班长。
轻轻拉开一面窗,就在刘剑锋抬头的那一刻,方淮抄起里面桌上的警棍,迎着他惊恐的眼神,顺手抵在他头上。
随后,目光凶狠道:
“你们干部在哪?不说弄死你!”
“卧槽…你干什么?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穿这个衣服?你改行当保安了?”
刘剑锋看清方淮的脸,这才拍着胸口,有些劫后余生似地道。
方淮却没搭话,继续道:“快说!老子是暴徒!不说,我跟你们指导员举报你站岗玩手机!”
刘剑锋竟然笑了。
“行行行。”
刘剑锋点着头,刚说罢。
“呤……”
一阵刺耳的警铃声响起。
“卧槽。”这次轮到方淮瞪大了眼睛:“你从哪按的警铃?!”
刘剑锋笑嘿嘿指了指脚下:“咱们中队按银行的标准,在地板上加装了一个开关。”
方淮听得嘴抽抽,服了。
也放心了。
至少,这个关键阶段,兄弟们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此刻,安静的楼里,也喧闹起来。
“什么警?”
“啥子警!”
“没派警啊!”
刘剑锋这才把手机揣进兜里,拉开侧窗大喊: “方魔王回来了!”
楼上,顿时响起老曹的声音:“我日,吓老子一跳!方淮,快上来!”
“来了!”方淮吼了一声。
刘剑锋这才转头,对着方淮提醒道:
“上个月来了个副指导员,你别跟他开玩笑啊,跟他妈傻逼似的。”
方淮有些疑惑,正欲发问。
“方淮!方淮!”
韩胖…不是,韩瘦子提着个大扫帚,从侧院冲了出来,眼泪汪汪地跑过来。
方淮眼睛都看直了,上前,拍了拍他的小瘦脸儿。
“我擦,兄弟,我走这个把月,你没吃饭?你的猪板油呢?五花呢?怎么现在只剩里脊和小排了?”
韩总顿时汪汪大嚎:“你再不回来,就见不到我了!我马上就要调走了!”
方淮猜到了什么,问道:“咋了?被副指导员搞了?”
韩勇脸色惊愕:“你怎么知道?”
随即脸又哭丧下来,嚎道:“我以为这辈子的打,在新兵团都挨完了,没想到还有,还有哇!”
方淮的脸色顿时沉了一些,道:
“怎么挨的揍?你跟罗总说了?”
韩勇立马咬牙切齿:“说!必须说!他现在不让我们用手机!我不记得罗叔电话!等到拿到手机,我就打电话!”
方淮脸色松了松:“啥时候拿手机?”
“明年!”韩勇气呼呼道。
“嗤。”
方淮一下没憋住,笑了。
赶紧抬手,用手掌捂着脸上的笑容。
“那…呵呵…你准备明年调走咯?”
“我跟你说!我肯定忍不到明年了!我特么哪天忍不住了,就去厨房拿把刀,我半夜给他嘎…”
韩勇一边义愤填膺地说着,一边还用手比划了个杀鸡的动作。
“诶。”方淮打断,对着上面昂了昂下巴。
“是他吧?在上面看着你呢。”
韩勇骤然回头,看到二楼中队部窗户边,站着个人,正盯着他们。
窗户半开着,距离他们并不远,说话声音大点儿,上面完全听得到。
韩总眼看着怂了。
弯下腰,操着扫把,朝着另一边,越扫越远。
方淮笑了,看着他道:“不嘎了?”
韩勇很是苍凉地强挺起腰,却并未回头,只闻悠悠地声音传来。
“奥运期间…影响不好,再等等。”
方淮憋着笑,让刘剑锋打开门,把门外的两个破烂迷彩包提着往楼上走。
经过岗哨,刘剑锋再次叫住了他,道:
“小胖子挨得最多,几个新兵全挨揍了,不要说他们,郝排请假回来晚了,晚检查集合的时候都被逼着念了篇保证书。”
方淮的脸色顿了顿,半晌,侧脸牙关动了动,但并未表示什么,道:
“我知道了。”
说罢,往楼上走去。
刘剑锋这才坐下,长出一口气:
“MMP…终于回来了。”
…
要当干部了。
要公示了。
不要冲动。
方淮心里不断作着自我约束,径直穿过了特勤班,三,二,一班,走到中队部前。
整个走廊,煞是安静,只有《新闻联播》的声音。
已经到中队部门口时,郝成斌半边身子露出走廊,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方淮却把迷彩包放到走廊边,挥了挥手,示意一会再说。
随后,敲门。
“咚咚。”
“报告!”
方淮喊了一声,然后正了正身子。
“进!”老曹声音传来。
一开门,里面俩干部,正坐沙发上。
老叶从里间出来,穿着件春秋常服的衬衣,一脸惊奇道:
“哎哟,卧槽,我方逼王回来了!…咋个成伪军了?”
方淮抬手敬了个礼:“指导员好!队长好!领导好!”
这个新指导员,明显是个上纲上线的。
就这7点过准时看《新闻联播》的规矩,虽然写在一日生活制度里,但可以说,全省没有任何一个中队执行过。
开什么玩笑,一流中队,7到9点,那是正儿八经的晚训时间,等看完《新闻联播》再集合,差不多7点40了,9点钟就要车辆器材晚检查,个把小时,还练个球。
至于二流三流,也不会做到严要求,更是各干各的事,随时也可能出警。
既然要上纲上线,就没必要给他错处抓。
论标兵,我标你三个都绰绰有余。
曹毅看到方淮很快领悟了情况,也露出笑容,拍了拍沙发,道:
“过来坐。”
叶加洪却像个要把自由进行到底的,不仅没穿常服,还又过来拎了拎方淮的衣服,不甚严肃道:
“哟!卧槽,还有消防胸标和袖标呢!这,培训班发的?”
方淮咧嘴笑了笑:“奥运,消防安保服!”
说罢,又拿出包里的纪念章,递给叶加洪。
“借你耍耍!”
这下,曹毅都惊了,站起来看。
“擦,你们培训班…去奥运了?”
“卧槽!”
“卧槽!你们方家,祖宗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