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时,白凤隐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感觉自己很虚弱,浑身无力,肚子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是着了风寒在生病。
稍稍扭动头颅,就看见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的容定尘。
他没说话,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沉默安静,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守在她身边的雕像。
“怎么了……”白凤隐开口,立刻一阵咳嗽,喉咙沙哑难忍。
以他的细心体贴,这时候应该会快步走到桌边,倒上一杯温热白水送到她手边,甚至调笑着要亲手喂她喝下。
可是,他还是不说不动,就那么无声地看着她。
“定尘?”白凤隐捏着喉咙勉强坐起,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睁着眼睛睡着了吗……”
容定尘没有回答,目光仍旧平直,只是抬手缓缓抚过她脸颊。
那样的感觉让白凤隐没来有一阵心慌:“到底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是不是慕染或者明御出事了?”
白凤隐心头一紧,起身就要跳下床榻。
容定尘一把将她拦下,紧紧拥进怀抱里。
他的举动实在太过反常,这让白凤隐又慌又怕,就怕他突然告诉她,明御自杀了,又或者是林慕染没了。
好在,容定尘很快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他们都没事。洛夫人在照顾明将军,林二也还好。”容定尘抱着白凤隐不放,宽大而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她的背,语气极尽温柔,“先躺下好吗?你现在……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你需要休息。”
白凤隐倔强挣扎:“我没事,就是有些累。我要去看看慕染……”
“凤隐。”容定尘加重口气,微微拉开距离,眸子里那份藏不住的心疼丝丝流露,“听我的话,去休息。”
他的反常,他眼眸里陌生眼神,让白凤隐感到,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慢慢坐到榻上,白凤隐仰头看着容定臣,无力手掌抓住他衣襟。
容定尘心口剧痛。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又何况死胎还在白凤隐腹中,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她,尽快把死胎流下来才行。
“听我说,凤隐。”深吸口气,容定尘用力握住她微凉手掌,一字一顿,“你怀孕了,但是我们的孩子没有保住。我需要你接受这个事实,难过也好,伤心也好,现在你必须保证身体无恙,这样我们才能继续之后的事情。”
白凤隐身子猛地一抖,难以置信地盯着容定尘,想要从他眼中,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半点开玩笑的蛛丝马迹。
然而,容定尘从没有如此认真严肃过。
他说的,都是残酷事实。
紧攥衣领的手无声滑落,白凤隐呆呆低头,看着自己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腹部。
疲惫,无力,吃不下东西……这些症状的确已经出现有一段时间,可是她从没想过是因为自己腹中有了另一个小小生命。她荒唐地以为,自己不过是太累罢了,只要休息休息就好。
她的逞强,最终害得这个孩子失去来到人世的机会。
天,彻底黑了下来。
屋子里听得见心跳声,听得见呼吸声,偏偏听不到有谁哽咽,有谁痛苦的声响。
过于安静的白凤隐让容定尘的心更加疼痛。紧挨着白凤隐坐下后,容定尘用力将她圈在臂弯里,吻着她的额头,耳垂,努力把自己的温柔温暖都传递给她。
“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有的是机会,对吗?我不怪你,也没有人怪你。凤隐,你记着,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你好好的,所有的生活才会有意义。”
白凤隐倚着他肩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能说些什么呢?
说对不起,害死了他的骨肉?
说自己没用,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还是破口大骂自己的不幸,骂老天不开眼,总把痛苦强加给她?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无情现实,无可挽回。
沉默与温柔在这一夜玄妙地交织,白凤隐不哭不闹不说话,保持同一个姿势依偎在容定尘怀里,直至第二天天色大亮。
没有半句责怨的包容,对白凤隐来说终归是种安慰。
一整夜后,她终于哑哑开口:“孩子……埋了吗?大概还没有成形吧?他还那么小……”
“没有。胎死腹中,没有直接小产。”容定尘勉强打起精神,故作淡然道,“外面的大夫束手无策,所以我请了洛夫人过来。洛夫人曾经帮过很多嫔妃诊病、接生,她很有经验。等你身子好些,她会为你开一副药,把死胎打下来你才能慢慢康复。”
白凤隐嗯了一声,侧头在他侧脸轻轻吻了一下。
“对不起。”
容定尘深吸口气,一点一点挤出肺腑,同时五脏六腑仿若刀割。
白凤隐时而昏睡时而轻轻这几天,他烦躁,痛苦,愤怒,却都不如她轻声道歉这一刹那的心疼。
那一声对不起,包含了太多东西,最多的就是自责。
无论别人怎么劝,白凤隐终是不能原谅自己。而他,不肯原谅的是左靖楼。
“你先休息,好吗?我去找洛夫人过来陪你,你也能顺便安慰安慰她,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他明将军身中蛊毒的事情。你心思细又会说话,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见白凤隐平静点头,容定尘才依依不舍离开房间。
给她找点事情做,多少能让她少些胡思乱想。
洛夫人照顾明御也是一夜未眠,容定尘去找她时,她正红着眼圈强忍悲伤与明御闲聊,并很痛快地答应了容定尘的请求,稍作洗漱后去照顾白凤隐。
容定尘破天荒地让沈珏把云疏醉和风南岸请到房中,几个与白凤隐关系密切的男人算是全部到齐。
云疏醉依然对容定尘和沈珏怀有疏离之意,风南岸看上去则有些憔悴,一夜之割,嗓音已经沙哑。
“左靖楼这些卑鄙手段,目的不在于杀人,而是想让凤隐痛苦是吗?如果不是这些压力所累,她也不至于小产。”
容定尘面色麻木,不置可否,随手将一样东西放到桌上。
云疏醉一盘撇去,眉头皱起。
那是九幽堂主的令牌。小小一块看似不起眼,却能搅乱整个中州江湖,令天下撼动。
容定尘眉眼低垂,语气冰冷:“是时候开始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