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个冷眸,嗔了宁蝾一眼,“本宫忠诚皇上,绝无二心,没有什么人事已去还放不下之说!”
宁蝾却无谓一笑,“反正你不想活了,还这么谨慎做什么?”
皇后依旧是恼,“不管本宫活不活,你都不能有事,宁族更不能有事!”
大庭广众地议论别人的事,宁蝾也算谨慎,怎么突然随便起来了?
皇后不明白,冷沐真却明白宁蝾的心思。反正皇帝不会对他怎么样,他怎么闹都没事。
这么说话,只为叫皇后明白,她不仅是她一人,背后还有整个宁族。
她若自己轻生,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去死,视宁族的为何物、视自己的父母为何物?
一生为了一个男人,几乎耗尽精力,最后空虚一人,不知该往哪里走。
这样真的值得么?
这些话,宁蝾从来没有说出口,心里却一直明白。
他也清楚,皇后心里跟他一样明白。
只是当局者迷,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空虚是什么滋味。
如今试过了,再后悔却也没用了!
听出了侄孙的意思,皇后不由自嘲,“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宫很没用?”
“行了,回去再说吧!”宁蝾适可而止,提醒了一句,左右一睨。
宫婢们皆是怯怯地一个点头,她们都是宁府拨来的家养侍婢,以前也是伺候皇后的,宁蝾还是信得过的。
见宁蝾没有处置她们,冷沐真便也没有多话。
只是想着,宁蝾的激将法虽然管用,但于皇后的心结无用。
与其让他一直这么激着,还不如让皇后静一静。
礼佛大殿那边也不能少了人,不然出了突发状况,只怕老太君一人应付不过来。冷伯谕也不好说话,冷沐真遂劝道,“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你?”宁蝾微微一愣,又看了看皇后,“你并不知情.......”
冷沐真却不以为然,“以前不知情,如今看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你还是回去吧,我劝好了皇后咱们再一起出宫!”
宁蝾思量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那好,我回去等着。你俩说好了话,先来礼佛大殿找我!”
说罢,转身回了礼佛大殿。
天气炎热,冷沐真自然不可能这么晒着,转去也坐上了凉竹辇轿,与皇后一起向凤金宫而去。
这时,凤金宫门口已经站了几排宫人。
收到消息称,皇后娘娘已经到了凤金宫附近,连忙出宫迎接而行礼,“恭迎皇后娘娘金安!”
原是无上的荣耀,皇后却没有心思理会,靠在凉竹辇轿上,一脸漠然地看着蓝天。
辇轿一直抬到寝殿门口,才将两位主子放了下来。
宫人原想跟进去伺候,却被冷沐真一拦,“本小姐与皇后娘娘叙话,你们外头伺候吧!”
“是!”见皇后没有回应,宫人们只当默认了,应了一声便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看到了没有?皇后娘娘明明晋封了,却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咱们被分来伺候皇后娘娘,不会是个坏差事吧?”
“礼佛大殿那边传言来说,皇后娘娘问了左族人的处置,之后便一直不高兴,难道皇后娘娘与左族人有关联?”
“不管有没有关联,反正皇上重视娘娘,咱们能伺候娘娘亦是荣耀!”
“那可不一定,没见皇后娘娘被赶回来了么?连六月十五的大日子,都不能留着看戏,皇上真的在乎娘娘?”
“是啊,刚刚册封怎么就被赶回来了呢?”
........
之后比这些难听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冷沐真留了心,尽收耳中。
听来听去都没有什么好话,就是个打酱油的路人,都为皇后生气。冷沐真更是恼怒,一掌下去,拍飞了寝殿门口的两道门,“你们都无事可做么?把门修好!”
见冷沐真发怒,宫人们具是怯然,连忙应声上前,作势要修门,却被冷沐真一推,“混账东西,修门不用工具么?你们都会修门么?还不找几个会修的来!”
说罢,很快有几个宫人退去,借着修门的由头,实则是逃之夭夭。
剩下的宫人后知后觉,正想逃跑,却被冷沐真叫住,“你们会不会做事?叫人修个门,需要这么多人一起去么?一堆破铜烂铁,怪不得不好好伺候,竟在背后议论主子?宫里的刑房不管你们么?由着你们猖狂么?!”
“奴才(奴婢)不敢!”宫人们连忙跪下。
冷沐真却怒不可遏,“不敢?本小姐看你们简直胆大包天!皇后娘娘揭发反贼有功,所以累了;而后册封有喜,娘娘不懂表达,所以一脸沉郁。一群饭桶不懂娘娘的欣悦,凭什么在这胡说八道?娘娘何时被赶出礼佛大殿了?明明是累了,自请离开的!伺候娘娘这么好的差事,你们既然不喜欢,就都给本小姐滚,叫内务府换一批新的来!”
宫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他们笨笨呆呆的样子,冷沐真更是气恼不已,“都给本小姐滚,没长耳朵么?!”说着,睨向一旁的宫婢,那都是宁族的家养侍婢,“找内务府的人来,本小姐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挑人伺候娘娘的!”
“是!”宫婢应了一声,也忙向内务府而去。
冷沐真则冷冷一哼,这才走进了寝殿。
这时,皇后已经躺在了软榻上,几位宫人也运了冰块过来,寝殿很快有了凉意。
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皇后才微微睁开凤眸,睨了一眼坐下的冷沐真,笑不像笑地一扯嘴角,“何必浪费自己的口舌教训他们?随他们去吧!”
冷沐真平和一笑,亦是不多情绪,“初见娘娘时,娘娘亦不积极上进,却不是一个消极的人。如今大仇已报,更不必消极了!”
“初见?”皇后一怔一笑,“你初见我时,不过怀中婴儿,如何知晓我消极不消极?”
差点忘了这具身体,早就认识她。
只是她这个灵魂,真正与皇后相见,是在她还是德妃时。
冷沐真无奈笑笑,“我说的初见,是指三年后的初见。那时娘娘脸上还有笑意,与宁蝾的比武亦是开怀释然,是不是因为........当时他还在的缘故?”
他........皇后目光有一刻的飘移,像是忆起了往事,不过一瞬便恢复了常色,“你也看得出来本宫与他!”
冷沐真点点头,“娘娘被情牵绊,情绪尽显于色,谁都能看得出来!”
“是吗?”皇后问也不像问,依旧自嘲一笑,“岁月如梭,连本宫的谨慎都带走了!”
看到她消极的样子,冷沐真只在心里叹气,“我也被背叛过,虽不是爱情,却也明白娘娘心里的痛。世上有很多人都被背叛过,却鲜少有人像娘娘一般,记着二十余年不忘!”
皇后一笑,“本宫确实小肚鸡肠!”
冷沐真却摇头,“娘娘并非小肚鸡肠,有仇必报才是真君子,只是不要被仇恨左右了。娘娘确实爱他,也确实恨他,但这些都过去了,自己的生活不能靠别人进行下去。二十多年前,他背叛娘娘,想与淑妃比翼双飞。奈何命运捉弄人,淑妃入宫,与他再无缘分。
其实上天已经帮娘娘教训过他了,心结不心结,只有娘娘自己才能打开。娘娘打不开,所以筹谋算计、选秀入宫,为了刺激淑妃,还请皇上给他赐婚。那人是娘娘的线人,也是娘娘的利用工具,由她怀孕、做为淑妃的儿子生下来,连夜送进淑合宫。
那一夜,其实淑妃没有产子,只是用了腹痛的药,给了她一种错觉。腹痛的药、怀孕腹胀的药,都是娘娘准备的,整个淑妃的有喜过程,都是娘娘的算计。装作好心,亲自安排太医,为的就是不让怀孕的事穿帮。
如果我没有猜错,产婆亦是娘娘安排的吧?假装替淑妃接生,实则偷偷抱了他的儿子进宫,做为淑妃的儿子公之于众。娘娘不肯依从皇上,那时的皇上还对娘娘耐心,所以给了娘娘‘照顾’淑妃的机会。
而娘娘那枚棋子,她的孕事一直保密,孕后就被娘娘杀死了。一干产婆、太医都没能逃过一死,就为了掩饰皇嗣一事。再后,就有了七皇子刘霆、顺王刘霆,更有了宠眷不衰的淑妃!
娘娘忍辱负重,过了这么多年才爆发,只为让别人淡忘当年的事。忘记了,娘娘才好下手。其实方才,皇上只要验一验淑妃与刘霆的血,就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了。可惜皇上也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竟就傻傻地判决了!”
“你很聪明。”皇后平声一句,语气却比方才舒缓了一分。
冷沐真一笑,“跟着宁蝾久了,学着他推理了一番,娘娘谬赞!娘娘亦是聪明人,应该知晓皇上为何册封娘娘,娘娘越难过,仇人越开心!”
“仇人?”皇后一惑。
冷沐真郑重点头,“是啊,仇人。之前,娘娘视淑妃与奸人为仇,人生有目标所以活得释然。如今他们死了,娘娘却不得解脱,仇人自然就是皇上。娘娘既喜欢有目标地过日子,不如就把皇上当做目标,不管能不能报仇,起码不能叫他得意忘形!”
听着她老气横秋的语气,幽深像是极有城府般,再看她的面目,又是一个十六岁的单纯女子。
皇后不由一笑,“你倒很会开解人!”
冷沐真亦是一笑,“娘娘想清楚就好,为了那种人搞垮了自己,实在不值得。娘娘已经嫁给了皇上,今后是爱是恨都好,只要把自己活好!”
小小年纪,道理倒是一堆一堆的,皇后点头笑着,“本宫知道了,他喜欢本宫难过,本宫偏偏不随他的心愿。本宫这就换上凤袍,重回礼佛大殿,今晚还有蝾儿的及冠大礼,本宫绝不会叫他失望!”
见她会心一笑,冷沐真才放心下来,“娘娘雄心壮志,一定要做好这个皇后,就由臣女讨个头彩,替娘娘梳妆打扮吧!”
“不必了!”皇后心疼地睨向她,“你不是说,还要与蝾儿出宫么?对了,你们出宫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