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森月饶至她身后,宛若欣赏艺术品一般,她抬起玉臂,纤长白腻的藕臂在空中扬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玉指托着下颌,轻笑着道:“沦为刀俎的鱼肉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这一番明显含着蔑视与嘲讽的言辞险些叫穆雪柔难堪的晕厥。
宁森月见她垂头不语,也不再与她多费唇舌,她笑意盈盈,身姿婀娜立于太监身侧,莞尔笑道:“穆小姐乃是皇上钦点惩治的罪犯,公公执杖之时可切莫失神了……”说着,她又回头望了一眼冷凝着面孔的李公公,笑着道:“李公公可都在一旁瞧着呢。”
二人闻言,皆是胆颤由心而生,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可手下的力道却是越发重了。
景王妃何尝听不出宁森月那言外之意,她狰狞着面孔,此时此刻更是恨不得将宁森月拨皮拆骨,“贱人,若有一日你落入我们母女手中,我定是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先迈步离去的宁森月步伐一滞,她微侧过身,旭光缓缓撒在她娇俏的侧颜,白腻如玉的面容仿若染上一层金光闪闪的鳞片,她轻轻勾唇,潋滟清眸却渗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笑道:“从儿媳嫁入王府那一刻起,母妃便精心筹谋着要我的性命,母妃,莫要怪儿媳。”
言罢,她便再也不理会身后被侍卫禁锢着的景王妃。
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一切不过是深宅的生存法则罢了,若是昨日金銮殿中,她稍有一步走错,今日被太监杖责示众的便不是穆雪柔而是她宁森月。
她不会有任何庆幸,因为她赢得仅仅只是第一步棋,而接下来,她所要迎接的是景王妃的全力一击。
宁森月踱步离开围观的人群,远远地,她仿若瞧见那芝兰玉树的身影,那人一袭绛紫色衣袍华贵清华,他一现身,仿佛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宁森月亦是下意识朝他看去,却见那人缓缓朝她走来。
景云晟如刀裁般的剑眉微微蹙起,他来至宁森月身侧,迟疑片刻后才道:“我接到消息,京墨已于暗牢自尽。”
他清冽如冰泉的声音传入耳畔,竟是险些叫宁森月腿软栽倒,幸亏青莜眼角手快扶住了她。
“你说,京墨自尽?”他死了?宁森月难以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答案,如花儿般娇媚的容颜更是骤然煞白。
京墨虽是她的暗卫,可对于背叛者宁森月却也从不怜惜,她之所以希望京墨活着,无非是因为青筠罢了。
青筠本就因着京墨的事对她怀有怨怼,现下京墨一死……宁森月真真是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青筠。
景云晟又何尝不知宁森月心中所想,他剑眉紧蹙,黑曜石般的长眸渗出一丝不忍。
三人谁也未曾率先开口打破这僵硬尴尬的气氛,直到一盏茶时辰过去,才见宁森月缓缓说道:“将消息封锁,决不能泄露入王府。”说话间,她已是紧握着粉拳,指甲嵌入皮肉。
景云晟显然有些不赞同宁森月的做法,他迟疑片刻后终归是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青筠她终究得知道事实。”
宁森月缓缓阖上眸子,
眉心透露出倦色,她低声叹道:“瞒得住一时,便是一时吧。”
望着宁森月疲倦的面容,景云晟不再劝阻,蓦地他好似又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从绣着麒麟纹样的胸口中掏出一封薄薄的信件,凝着宁森月那满是失落神色的眸子一深,景云晟低声说道:“这是京墨死前,留下的一封信件。”
宁森月将其接过,握在手中端详,土黄色的信封上,赫然以墨汁写着‘青筠亲启’四字!
被施以三十杖后穆雪柔最终昏厥了去,痛心疾首的景王妃以金银贿赂宫人寻了担架将穆雪柔抬回王府,而宁森月与景云晟早在得知京墨自尽后便赶回府中处理后事。
许是因着穆雪柔重伤卧床的缘故,景王府接连几日皆是风平浪静,掌握着王府掌家大权的宁森月倒是未曾叫人失望,即便是刚刚上手的她亦是将王府打理得井然有序。
青筠也曾试图从宁森月口中打探消息,结果却是无功而返,自从那一日她与宁森月闹了不愉后,宁森月便不再接见她。
忧心忡忡的青筠亦是闷闷不乐,整日困在房中左右思虑,原先清秀可人的娇颜已是憔悴许多。
‘扣扣’
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唤回了青筠又一次飘远的思绪,她已不是第一日这般,最近几日不曾知晓京墨消息的她,多次在干活的时候走神,好在因着她是宁森月贴身婢女的缘故,王府上下皆是知晓宁森月待她极为宽厚,却也无人敢有半点闲言碎语。
青筠缓过神,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勉为其难的笑,她冲着门扉道:“进来吧。”
闻言,来人便轻轻推开门扉走入屋内,来人一袭青色衣裳,梳着丫鬟的双髻,模样俏丽动人,白皙可人的脸蛋因着年龄的缘故几乎能掐出水来,她笑颜明媚,楚楚动人,正是花般的年华。
“采娟见过青筠姐姐,青筠姐姐,这是您要的糕点。”自称采娟的女子对着青筠福了福身,随后将自己藕臂上挂着的食盒放置在青筠面前的桃花木桌上。
青筠微微颔首,莞尔笑道:“多谢采娟妹妹一片心意,我本也是随口说了一句罢了,怎想采娟妹妹这般有心,竟是亲自为我送来这藕粉菊花糖糕。”
采娟本是名扬京城的糕点铺老板的女儿,先前她帮着爹娘在店铺中打理,与青筠也算是有几面之缘,后来她因兄长豪赌之事家道中落,爹娘染病而死,情非得已之下便卖身入府为奴,入府后不久,一次偶然她见着了青筠,因着府外那段缘分,青筠对于这瞧上去稚嫩且身世可怜的女子亦是有些同情,便多加照拂了些。
前几日,青筠偶然在采娟房中小坐,见她房中的藕粉菊花糖糕尤为美味,随口便赞了一声,不想这丫头却是极为殷勤的表示改日亲手做上一些为她送过来,青筠本非多事之人,自是连连拒绝,却不想这丫头今日还是亲自为她送了过来。
跟随在宁森月身边多时,深谙后院勾心斗角的青筠自是知晓青筠心中藏着的心思,只是现下既然对方未曾点破,她自然也不必挑明。
“你实在是有心了,这藕粉桂花糖糕定是花了你不少心思与时间……”青筠一脸愧色,显然并不愿接下采娟这一番心意。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青筠自是知晓。
采娟笑得一脸亲和,好似将青筠当成自家姐妹一般,亲自为她打开食盒,拈起一块糕点亲自递给她,青筠无法拒绝,只得尴尬着将糕点吞下。
采娟忙又赔笑着道:“采娟出身卑微,好在传承了家父制作糕点这等好手艺,今日能够以此糕点博得姐姐欢心,也不枉采娟当年那般苦练。”
青筠笑得越深了,可眸中却毫无笑意,她道:“采娟妹妹着实客气,只是你这一番心意,青筠实在是受不起,还请你将这份糕点收回吧。”采娟这般殷勤讨好,即便青筠再如何愚钝却也能瞧出她藏在心里头那点心思。
采娟闻言,顿时面露惊慌,她又是道:“青筠姐姐可莫要这般说,采娟今后还亏得你多加照拂才是……”
青筠眸色深深,故作不明其意,“采娟妹妹这是说的哪里好,青筠何德何能能照拂妹妹你?妹妹莫要说笑了,你我皆是侍奉主子的奴婢,皆是府中下人。”
采娟闻言,那清秀可人的小脸蛋顷刻间惨白不已,她迟疑片刻后起身跪倒在青筠身前,一脸哀愁之色,泪珠更是齐刷刷顺着脸颊滚落,她低眉垂首道:“若非走投无路,采娟亦是不敢上前来打搅姐姐,只求姐姐可怜采娟年幼,给采娟一条出路吧。”
青筠一脸困惑。
采娟见此,便忙撩起碧青色的衣袖,纤长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肿痕,以及一块块触目惊心的青紫乌块。
这一幕简直让青筠倒抽一口凉气,她忙蹲下身将采娟搀扶起来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面露担忧询问道:“采娟妹妹,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虽说采娟身为下人,平日少不了遭受主子的责骂打罚,可这般严重的情况下,可不仅仅是责骂打罚便能造成的,瞧采娟手臂上的痕迹,这已是足以构成滥用私刑的罪名。
采娟又是抽抽噎噎地低声抽泣,等平复了心情后才缓缓解释道:“王妃娘娘自从穆雪柔小姐受了杖打,又被剥夺府中掌家大权之后,性情大变,时不时拿我们这些作为下人打骂出气,而我作为新入府的丫鬟,更是被推出去当做挡箭牌,这些,还有这些……”说着,她还撩起了自己肩胛骨处的血痕,显然是被藤条所伤,那白皙若雪的肌肤上印上这一道道狰狞的伤口,着实叫人心生不忍。
“并非采娟娇气,采娟也知道,作为奴婢,平日任由主子们出气也是理所当然,采娟不敢有所抱怨,可王妃娘娘的性子着实古怪,只怕再这样下去,采娟真是要被活活打死了。”说着,她又是拭了拭眼角的泪花,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仿佛她已瞧见了自己被活活打死的那一幕。
青筠重重叹息,低声问了一句,“王妃性子暴躁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阵子接连发生了这么多对她不利之事……可王府终归是有王法之处,王妃总不会真要了你的性命,你且忍着,处事尽量谨小慎微,说不准能少挨些罚。”
她又岂会猜不出采娟来寻自己多半是为着请求自己将此事透露给宁森月,将她调离景王妃院落,可今下正是多事之秋,景王妃与世子妃更是势如水火,这一档口,她更是不能够为世子妃寻任何麻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