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盲人与狗(六)

我快速冲下楼, 在最后几个台阶时却慢下来,仿佛回到昨天晚上走在水房的感觉--漆黑就蒙在眼前,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没什么两样, 都不知道下一步将面临什么。

站在楼梯口很久, 才敢拐进大厅。

最先注意的是围了一圈制服的地方。电视前三条沙发围成的小空间里, 地上有一滩血, 顺着血线往棕色的沙发上看, 血迹斑斑,还有凌乱的五道五道血指印,满沙发都是。最醒目的莫过于靠背上用血写成的“7 3”两个数字, 它们之间大约相隔20厘米。

尸体呢?已经抬走了吧。那么死的是谁呢?

耳边传来语调平板的声音,也许它一直都在响, 我只是现在才听见:

“……死者身中两刀, 一在腹部, 一在后背。后者直插心脏,是致命伤……”

我缓慢转头, 贴着柜台站着一群人。我从左往右,依次看他们每个人的脸。看着一个人时,控制余光,绝不扫下一个,生怕一下子看完了。

“……遗留在现场的匕首上带有血迹, 与创口形状基本吻合, 应该就是凶器……”

先是前两天见过的何警官, 旁边站着个照着笔记本念的, 看他嘴唇的蠕动速度, 应该就是作报告的这个。再往下看是老板,皱着眉, 垂头丧气的样子。

“……推定的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1点左右,前后误差在半个小时之内……”

江汨还是那副嚣张样,却有些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味道。他靠着一个人的腿,头顶上放着一只手,顺藤摸瓜上去,看到他父亲,正低头专注于伏在肩上的爱妻。任莉莉半张脸贴在丈夫的衣服上,明知道自己会害怕,还自虐般往血淋淋的沙发上瞟,一眼后立刻缩回来,随后又不由自主瞄过去。

“……根据老板的证词,他就住在一楼,昨天夜里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说明死者没有机会呼救……”

田静站在那儿,表情大致如常,也许略有些不一样吧。我这才知道,一个永远表现得安定祥和的人,你是不可能从外观上窥知她心里在想什么的。

“……综合上面的线索,行凶过程基本推测如下:凶手扑到死者背后,掩住死者的嘴,一刀刺入死者腹部。死者本能地按住伤口,双手沾满鲜血。而后奋力挣脱出凶手钳制,但下一刻被口鼻朝下按在沙发上,依然不能出声。死者跪在地上,挣扎中,抓扒出许多血手印。在背后又挨一刀后,留下了‘7  3’的血字,终于断气。”

齐老头捏着手里的拐杖,瞪着报告人,显得很厌烦。齐老太太的目光在警察们身上逡巡,似乎有些失措。而我看方擎岳时,他也正凝视我,眼睛里流露出怜悯。这是为什么?

等一下,算算旅馆里的人,排除现在还活着的。这么说……是刘湘?

我听说又死人时,就担心死的是她,又在心里否定说“不可能”。现在确定了,却只是错愕,并不觉得难过。

一个不一样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66707595,是谁家的电话呀?”

“我,我家的。”我一楞,看向何警官。

“那这个是你的了?”

他慢条斯理地捏起电话簿,一见那熟悉的淡黄色封皮,我立刻伸手去接,但僵在中途--它是装在透明袋子中的。

“怎么……”

“你知道尸体什么状态吗?死者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沙发上。她的右手紧抓着裤子的口袋,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掰开呢。而那个口袋里只装了一样东西,就是……”

“那……可能是她临死前胡乱抓的。”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我慌忙辩解。

他没有直接驳斥,只是盯着我,对刚才报告的那个说:

“刚才的过程修正一点。她不是留完血书后立刻断气的。字在她右边,所以她是用右手写的。如果刚写完就死,她的右手会自然下滑到沙发上。而她在失去生命前的宝贵时间里,又用右手做了一件事……这件事的重要可想而知。”

“可是我……”

“不光是这个,还有……现场抛着两件东西。一件是血衣,就是齐老先生落下忘了拿走的那件,被凶手穿来作案;另一样是匕首,非常常见的样式就不说了,手柄上有血迹,却没有指纹。下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显然是预谋杀人。死者呢,当然不可能大半夜的跑到大厅来,除非是有人约她来,然后埋伏好了,趁她不备扑到她身后……而那么晚的时间,可以约出一个年轻女孩,凶手和她的关系,只怕不一般吧?”

“我们……不是……我以前是认识她,但是……是普通朋友,没有好到……”

“不用着急嘛,”他冷笑起来,“虽然情况对你这么不利,但我最不怀疑你。因为如果死者想告诉我们凶手是你的话,直接抓电话簿就可以了,何必留血字多此一举呢?但是你也不能完全排除,怎么都是嫌疑人之一。”

说着扫了一遍旁观者们。

他们马上理解“之一”的深刻涵义,当然不肯当俎上肉。任莉莉挣脱丈夫的怀抱,首先发难:

“你又是什么意思呀?上次……”

何警官打断她,对老板说:

“你再把发现尸体的过程说一遍。”

老板不解地眨眨眼,但依言而行:

“今天早上,大概六点多吧,我起来了--我每天都这个点起来--之后来大厅开门。结果就看见一片血,血里还趴着个人。我哪儿见过这架势呀?都吓傻了,也不敢过去瞅一眼。楞了半天,才想起应该打电话报警。然后……我也不敢在这屋呆着了,特想冲到外头上太阳底下站着去,可是门从里面锁着呀,我这手呀,都哆嗦地不能把钥匙插在锁眼里……”

“好了。”老板叙述时,何警官显得很不耐烦,听到最后一句终于眉头舒展,“你们都听见了吧?门是从里面锁住了,我们来这里以后,又调查了各楼层所有的窗户,它们全不适合作机械密室,但都是从里面插死的。这就把整个旅馆隔成了一个密闭空间。虽然不知道凶手为什么不加以破坏,不过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事实就是这样。凶手只能从你们这些人里找了。”

大家哑口无言,好像都明白他说得不错。

“那好。我现在想知道有谁和死者订过约会。”看没人吭声,“如果把你们分开一个个问吧,恐怕都说自己没有,再告诉我一些其他人怎样怎样的蛛丝马迹,这样就第二轮第三轮问个没完没了。来,咱们互相揭发,当场对质,隐瞒按包庇论处。”

说完插着手等待。

依然鸦雀无声。

“害怕就不必了。我绝对会派人监视你们每一个,以防有人逃跑,顺便保护大家不被人报复。不过……”他沉吟一会儿,“偷听到别人定约会确实机会渺茫,那么和她单独说过话也算。”

没有人说话,只是面面相觑。我也觉得这太不现实。刘湘不是热络的人,其他人也不太可能主动去搭讪,和人交谈的机会很渺茫吧。再说,谁整天看着别人在干什么呀?唯一有这个闲工夫的只有……

看看老板,他局促不安,似乎很为难。正在他犹豫间,方擎岳打破沉默:

“我先说吧。我昨天早上和她说过话。”

“说什么?”

“是这样的。我一大早就在屋里赶论文,可是写到‘番木鳖’的时候,那个‘鳖’字,明明会的,可是提笔就别扭,怎么写都看着不对。书里肯定有,但是我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心情挺不好的,就到大厅来透气,看见她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忽然想起那天,听见她和这位齐……老人家在讨论中药,好像很渊博的样子。我就拿着纸过去,让她帮我写一下。她说她也不会。就这么点事,我们没说别的。”

老板证实道:

“是呀,我差不多整天在柜台,看见他拿着张纸在问什么。他走了以后,好像是许飞回来了,和她说什么来着。”

“我们也就是闲聊。”

“闲聊也得有内容。”何警官不放过。

“我们在聊……”我想想,决定隐瞒,“童话,‘狼来了’的故事。”

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老板又说:

“他没坐多一会儿呀,说不了什么。然后,好像过了很长时间,田静坐她旁边看书来着,好像还聊了两句。”

“不是呀。”田静的声音略带焦急,但整体不慌不忙,“那不叫坐在她旁边呀。这张沙发又不小,她坐那边,我坐这边,离得挺远呢。平常我们都不说话的,昨天是因为……我同学忽然给我打手机,一下响起来,老板你肯定也听见了。”见对方点头,“我设定的铃声很尖,当时又正在看书,就吓了一跳,她好像在听随身听,也没防备。我赶紧把它断掉,发个短信过去,说要打打旅馆电话,手机费很贵。后来我看着她,觉得吓到人应该道个歉。可是我以前几乎没和她说过话,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说又过意不去,终于鼓起勇气,说‘对不起呀,刘湘,没打扰你吧’。她冲我笑,说‘没什么的,我只是以为我不小心压到了手表,是它在响呢’。我挺好奇,就问‘你的手表还能当闹钟用?’她点头说‘对呀,响起来很刺耳,还能报时呢’。然后就表演给我看。我听见它叫‘现在时间--16点39分’。她又按了别的钮,又叫‘闹钟设定--5点’。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们也就说了这么多。”

“等等,”何警官表情惊喜,“太好了。也许这是个意外收获……”对旁边的警察伸手,“把死者的表拿来。”

他捧着透明袋到田静面前:

“你还记得报闹钟时,她按的是哪个钮吗?”

田静迟疑半晌,终于隔着袋子捏了一下,听到那沾满血污的表里传出电子化的规范声音:闹钟设定--0点30分。

“哈!”何警官大笑起来,“死亡时间就是0点30到1点30之间,她修改了闹钟,果然是与人有约呀。”

他欣喜地看着田静:

“除了这些以外,你还知道什么吗?”

“还有……好像没有……对了,”她睁大眼睛,“和案子没关系的也可以说吗?我真的觉得很奇怪……”

“有什么,说吧。”

“就是那天--你们来搜查的那天--晚上,我……我失眠来着。生平第一次知道身边有人死掉,心里总是别扭,怎么也睡不着。当时都很晚了,大概11点多吧,我听见楼道里有‘笃’、‘笃’、‘笃’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近。我已经很害怕了,可是……可是……”她五官一皱,都快哭出来了,“那个不知什么东西……它……它推我的门。我胆子本来就小,再加上刚还在想死人的事,立刻把脑袋扎在枕头底下,缩在被子里,根本不敢睁眼。过了好久,我才缓过来,壮胆了半天,小心地开门去看。结果……楼道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低着头,手紧攥着衣服,似乎真的很恐惧。可是……有这种事?想太多的心理作用吧?我正将信将疑,忽然想到来她说的那天,也是我来这儿的第一天晚上,我做梦梦到啄木鸟。难道是我睡着时也听到了‘笃笃’声,反映在梦里的结果?

这时又跳出其他证人,不由得我不信。

“哦,哦,我也听到了。”破锣嗓子的江先生说,“不过不是那天,是第二天。晚上,我用电脑写一份报告,写得很不顺。先是8点多的时候,我儿子冲进来说,有人故意破坏他练字,连字帖什么的都给弄脏了。我劝了他两句,就让他找他妈去。等写到10点多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笃笃笃’响。听了几声之后,心想这是干什么呢,我非去看看不可。好像我开门之前,忽然又不响了。但是我还是出屋了,结果……就看见一个人,站在水房门口的黑影里,但是我认得出。他!就是他!”

他指着方擎岳“他”个不停。

方擎岳点头说“没错,是我”,一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忙摇头说“不,不是我”,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咳嗽两声,捋清思路:

“我的意思是,他看见的人,确实是我,但是声音可不是我弄出来的。那天我是起来方便,在厕所里的时候,就听见墙外边‘笃笃笃’。我还琢磨这是什么声儿呀。后来出来一看,空荡荡没有人呀。正站那儿纳闷,他……”他回指江先生,“他忽然开门冲出来,还吓了我一跳呢。”

“等等。”何警官问,“能具体形容一下,那是怎么样的声音吗?”

田静咬着嘴唇:

“就好像……就好像……什么东西在敲地面!”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齐老头的拐杖上。老头脸一沉,眉毛一拧,事实胜于雄辩地拿拐棍用力顿地三下,大声喝问:

“一样吗?”

“这……”田静皱眉思索,“不太一样。不过上次听见是晚上,当时安静,而且楼道里,有回音,那个……”

“你们听见的时候都10点11点了,那时候我早睡了,不睡也不会跑你们二楼去呀。再说,我走路需要拐棍吗?你们谁看我拄过?”

田静闻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

“所以才奇怪呀。您根本用不着它,干嘛整天拿着?有时候还拎着在地上拖……而我听到的声音里,除了‘笃笃笃’,还穿插着跟地摩擦的响动。”

“我愿意拿着犯法啦?你这姑娘叫什么呀?没准的话别瞎说。”

老头恼怒地要冲上前,被老伴拽住衣襟,替他解释道:

“儿子送的,你就让他拿着吧。”

“跟她说这个呢?哼!”

田静噘起嘴,不屈不挠:

“可是……可是……只有您可能发出这种声音呀。如果不是您,这里就没有人啦。大晚上在楼道里走的,总不可能是外人吧?”

“外人?外人!玄!还真有可能。”老板眼睛一亮,像想起什么,“我知道,刘湘和某个外人见过面。”

“某个?”何警官问,“你没看见是谁吗?”

“没有,但肯定不是旅馆里的人。因为当时大家都在楼上呢。”

“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她打翻东西,弄得很尴尬。所有人都回屋去了,她还呆在大厅,低着头,好像在忏悔自己怎么这么鲁莽。一直坐到10点,固定关门的时间。我先去把楼上楼下的窗户都插好,再回到大厅关灯锁门。我关窗大概走了10分钟,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大门开着一半,她站在门口,还说着‘慢走啊’。我过去了,她还站在那里不动。我说‘姑娘,让开点。我锁门了’。她退开一步,然后就站住,好像在想什么,脸上还带着笑。我锁门前特别往外看了一眼,没瞅见什么人呀。锁上门,还问了她一声‘灯我给你留着了,你想着关’,她说‘不用,您关了吧,我摸黑看就行’。我就关灯,留她一个人看电视,我自己睡觉去了。”

“每个屋子不是都有电视吗?为什么……”

“那些都是老东西了,台不齐,也不算清楚,基本是个摆设。她来这儿的第一天,我要关门的时候,过去跟她说‘姑娘,别坐着了,睡觉去吧’。她说‘这么早呀?我的生物钟还不让我睡,我宁可在这儿坐着,您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理我’。我知道这种人,夜猫子,到晚上精神。以前有这样的,他们睡不着,就在自己屋里折腾,我们这儿墙又薄,净为了这个闹意见。我就说‘要不然你在这儿看电视’,她挺高兴,说她正想这样呢,还说晚上的节目一向比白天好看。我要走的时候,她问我‘您平时都几点起呀’,我顺口回答‘6点’,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第二天起来一看,她坐在电视前头,我还以为她一夜没睡呢,一问才知道不是。我后来干嘛问她留不留灯呀,就是因为当时厅里还有点黑,她就把灯开开了,所以我觉得她乐意亮着看电视。”

老板叹口气:

“现在的孩子呀,仗着年轻就不在意,听说好多爱熬夜的,她来这儿这几天都是这样。唉,自己不注意身体,也不锻炼,往那儿一坐一天一天的,这么晚睡,还起得比我都早,再不好好吃饭,造呀……亏她姐姐还让我多照顾她。”

“她姐姐?”

“对呀,她是和一个比她大的女人一起来的。人家搂着她,两个人腻在一块儿走,先坐在沙发上说了会儿话,然后帮她订房间,填登记簿,叫服务员把行李搬上去,还说‘我表妹身体不好,您一定多关照,几天之后我来接她’。什么都是人家在张罗,她没事人似的坐着,根本不理会。我当时都糊涂了,好像要住店的是人家不是她似的。都弄完了,她姐姐又回到她身边,嘱咐了半天才走的。所以我对她印象不好,这孩子太懒。而且爱支使人,我们这儿服务员擦地擦到她身边,让她抬脚,她就顺便说‘能帮我拿包饼干和一听饮料来吗’。反正是举手之劳,也不能说‘就不行’,拿过去,她正张着手等着呢。吃完以后就放在旁边,等下一次打扫就收走了。她老这样,我就觉得这大小姐脾气真是……可是后来,又觉得她还挺负责任的,自己闯的祸知道自己收拾。昨天早上我起来一看,被她弄掉地下的东西都拾掇到垃圾桶里,连地都擦了,干干净净。我去睡觉前还乱七八糟一片呢,一定是她趁我去睡了,偷偷弄好的。我都说不用她了……”

“好了,”何警官一直若有所思,到现在才阻止他越说越多,“你真是提示了我。我刚才还在想,大厅里熄灯后伸手不见五指,凶手是如何下手呢?总不至于嚣张到明目张胆地开大灯吧?现在知道了,案发地点不正在电视屏幕的前头?一定是死者以为自己早到了,所以想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人,等她打开电视后,还没坐上沙发,就被人背后偷袭……”

“目前的疑点基本清楚了。各位还有没有那种需要和别人对质的猜测或怪事?”

没有搭腔。

“好啊。那么现在咱们开始按顺序单独讨论‘7 3’的问题。”

中午吃饭时间了。

因为警察们也在这里吃,嫌疑人们就被挤到一张桌子上。正在就餐的,有些已经经过调查,有些还在等待。但不管是哪种,似乎没有谁真正吃得下。

我拿一次性筷子戳着米饭,总觉得有人不停地看我。抬眼张望,是对面的任莉莉。一见我回视她,她就低头假装吃饭,等我撇开眼神,她又开始瞪,好像我怎么得罪她了似的。

心情本来极差,加上她眼神的催化,我一拍桌子:

“你看什么看?”

她抖了下,立刻不甘示弱:

“都是你,乱写电话簿。”

“哈哈!可笑!我的电话簿怎么写要你管?”

“你爱怎么写怎么写,可是……为什么第‘7’折第‘3’行偏偏是个姓‘江’的?我老公就这样被怀疑上了!都是你!”

“自己运气不好,还想赖别人?”

“你说什么?!”

她正要扑过来,被旁边的田静用力拉住。看样子,她很害怕我们吵架,当起了和事佬:

“算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得被怀疑呀,都心情不好……”

“‘都’?‘都’在哪儿了?我怎么没看见呀?”任莉莉怒火更盛,改烧田静,“我就知道只有我们家倒霉。那些人说什么?‘7 3’可能是凶手改的,‘7’上边那横是后来加的,本来留的是‘1 3’,我又住‘1-3’号房,开什么玩笑?我杀她干什么?有杀她的工夫我干点儿什么不好?要不是我这孩子这么点大,恐怕也是嫌疑犯了。”

她的样子焦躁而且鄙弃,好像刘湘死了不是什么大事,而因为她死,给自己带来的麻烦本身才是大事。要不是怕这种态度太过冷血,她一定明白地表示出来了。

“别吵了!坐下吃饭。”喧哗终于引起关注,一警察拍案而起,用呵斥犯人的口气维持秩序。

加上田静一再扯她的衣角,她终于坐下,不嚷但尖声尖气:

“你说有这样的吗?也不看清楚了。那个‘7’的竖斜成那样,原来能是‘1’吗?有那么写‘1’的吗?”

田静挤出笑容:

“不光你们两口子呀。我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你?你怎么了?”

“他们硬说‘电话簿’代表电话,所以她想留的可能某个人的电话号码,可是又记不清楚,只记得里面有鲜明的‘7’和‘3’,而且‘7’前‘3’后。两个字中间不是有空白吗?这说明在整个号码里,它们不挨着,中间还有数字。我的手机号就是前面有两个‘7’,隔了个数,后面一串‘3’。当年买这个号还很贵呢,就图个好记,谁知道……”

“我觉得这么解,好像最有道理。”任莉莉立刻转嫁危机。

“有什么道理呀?那个死人要留言,至少她自己得知道吧?可是她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根本谈不上认识,我没告诉过她呀。至于什么‘7折第3行’和‘1 3’哪,她倒是肯定知道。”

直挺挺站起来,不想再听她们互相推搪影射,我要出去给杜公子打电话。

跟警察们请示过,我站在餐厅门口,他们看得见的地方,打通医院的电话(杜公子住院后,他的手机放在我这儿)。

电话打到医院找病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自然也很是磨了番嘴皮子,多亏他与护士们保持的良好关系,终于接到了想找的人。

“喂,是我。”杜公子的声音,很有特点,一听就知道是他。

“我许飞。这里又出事了。”

把今天早上到现在的事,详细叙述一遍。

“……就是这样。现在的情况是,除了齐老夫妇和方擎岳外,其他人都和‘7 3’及电话簿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正说时,看见方擎岳从面前走过,应该是受审去了。

“那些联系……田静的电话号码死者也许不知道,‘1 3’勉强有道理,‘7折第3行’的说法很不可思议。难道她事先知道江源要害他,为了留言特别背了你的电话簿?不然怎么可能知道那么清楚的位置。如果只有‘7 3’的话,我倒觉得最有可能指的是齐老头。”

“他?有关系吗?”

“那时刘湘说起大家的名字,你当笑话给我讲过,还记得吧?他叫齐近礼,没错吧?‘靠近’的‘近’,‘礼貌’的‘礼’?真是这样啊……有个大胆的猜想。他那个年纪的人,取名字这么讲究,就该有家族特征。规矩一般都是--三个字的名字,除了姓,其中一个字代表辈份,另一个代表本人。而这个字通常和兄弟们用一个偏旁,或者引典故。你跟我提过一句,他老伴说他的名字是和其他四个堂兄弟一个系列的?五个一套的这种,最通俗的是‘金木水火土’,而最爱用来取名字的,是‘仁义礼智信’。‘礼’,排行第三。如果姓‘张’的人行‘三’,会被人叫‘张三’……”

“你是说,‘7  3’的含义是‘齐三’的谐音?”我听得不住点头,确实,这个答案比其他猜测更有刘湘的风格。

“应该不是。电话簿是什么意思,完全没有考虑,所以不对。而且,只有一个现场不行,虽然你说得已经不能再仔细了。我现在依然可以说什么都不清楚,对所有人的了解,还停留在名字和你形容过的性格。我想知道,从你住在那里开始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哪怕是没有根据地感觉到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这么说吧,即使是某个人吃饭掉了一根筷子这种事,只要你想得起来,都告诉我。”

虽然我不想全说,但是为了大局……而且,有些事,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听的人就很难听出当时的气氛来。

“没问题。”

我竭力回忆,试图掏空自己的脑子,一点点输出,不再像以往报告那样偷工减料,真正做到巨细无遗。

“是这样呀……我现在有点乱,想法有是有,可是不太切合实际,有一些细节一定得和你当面确认。嗯……我去找大夫,马上办出院。”

“你能行吗?好得怎么样了?”

“刚才烧了一阵,量出来体温39度2。不过感觉好多了,不像前两天,我可以过去,没问题,不至于晕在半路上……”

“那你还是躺着吧,我找你去。”

“你现在是重要嫌疑,怎么过来呀?不过……也好,和他们好好说说,实在不行,还有介绍信呢。”

掐断联系后,我回到餐厅。饭菜已经撤掉,但大家还坐在原地,等候传唤。

上一个的方擎岳回来了,苦笑着,像刚经历了什么荒诞的事情,坐下就哀叹:

“我比窦娥还冤呀。”

“你怎么了?也被怀疑了?”

他点头不断:

“也该着我背,哪年不好出生,非赶‘73’年?”

“你73年生人,那……今年27啦?!”比我还大?

“对呀。”

“我第一次看见你,觉得你20出头,27?根本不像。”

“我们家人都显年轻。”

“你告诉过刘湘你多大?”

“我没事跟她说这个干嘛呀?不相干的人……就是因为没告诉过,所以才说我冤呀。她总不可能凭空就猜出我27了--你也说,根本看不出来--然后2000和27作减法,推导我73年生的,还拿来留言?她最后写的,不会这么没把握,必然是百分之百确定的东西呀。”

“这个当然。”

“小伙子,你都27啦?”灾难使人矛盾激化或团结。旁边的齐老太太主动搭话。

“啊,是呀。”

“哎呦,可不像……年轻呀。”

“您也看不出老呀。”方擎岳与她相对客套,“您……高寿?”

“还不算高哪,75啦。”

“不像不像。”

江汨看来比他母亲冷静很多,靠过来,嘴甜:

“奶奶都这么大年纪啦?我一直以为您50多呢,75……太大了。”

老太太摸着他的头,皱纹笑堆在一块儿:

“也不是真75。我们这辈人哪,没有0岁,落地就是1岁,过了年又长一岁,所以是虚两岁的。”

虚两岁?那么实际年龄……75-2……73!

我膝盖一软,差点没跪地下。

我开始怀疑杜公子那些前俯后仰的过激动作,是被这些见鬼的案情刺激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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