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样，那我不能再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长公主说完就要起身下床，淳于妩倾身制止道，“娘，你身子尚虚，不能下地。”
“阿妩……”
长公主凝视淳于妩，正要说什么，楼下院里突然传来管事姑姑惊呼声。
“太医，太医，我家郡主咳血了！”
长公主的身子登时一僵，眼底一丝仓惶飞速闪过，与淳于妩互望了一眼，不再顾她的阻拦，下床披衣，“阿妩，如今你平安归来，凤仪那里便万万不能出事。是我急糊涂了！你爹不在府上，我得去看看。”
“我陪您去。”淳于妩不再阻拦，取了围屏上的薄披风替长公主披上，扶着她快速往楼下走去。
楚凤仪可以死在任何地方，但不能死在将军府娘的院子里面。
而现在更不是让她死的时候！
所有谜团刚有眉目，她是关键的线索，一旦死了，线索就又断了。
二人下了楼梯，还未走进偏房，管事姑姑声音便再度传来。
“太医，我家郡主明明只是受了风寒发热，怎么会咳血呢？地上这么多血，郡主她会不会有什么事？”
一道凝重的声音叹息道，“凤仪郡主的身子看似和普通人没两样，实则早已是外强中干。”
“这怎么可能？”
长公主行至房门处，正巧将太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挣开淳于妩的搀扶便奔进房中，斥道，“凤仪过继到将军府这些年，本宫从没有亏待过她。她的吃穿用度和阿妩并无二致，身子怎么可能这么虚弱！”
太医被斥得一愣，见长公主满目厉色，立时跪下道，“回禀殿下，微臣纵使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拿郡主的身体开玩笑。方才微臣替郡主探脉，探得她脉搏滞涩，斗胆翻看郡主眼皮发现她眼白泛黄，瞳仁周边有一层淡淡的灰色，这才知郡主是肝气郁结。”
“影响一个人健康的因素，不单单是膳食问题，有无心病也很关键。殿下不妨仔细观望凤仪郡主此刻的面色，睡梦中亦眉头紧蹙，满脸惴惴不安，说明郡主常年处在焦虑里，寥落寡欢。久而久之的心情低沉，很容易便让人郁结在心，导致气血不畅。郡主受寒发热拖到现在，病情已是棘手，加之这一场病将郡主体内潜藏的其他病症全都牵带了出来，旧疾新病交杂一起，来势汹汹，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太医一口气说完，战战兢兢看向长公主，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上沟壑横流，他却不敢抬手擦去。
淳于妩见状，扶了长公主坐到一旁，让管事姑姑取了巾帕递给太医。
“太医不必过于惊惶，我娘只是太担心凤仪妹妹的身子。依你刚刚所言，凤仪妹妹的病情颇重，不知可有良方让她尽快好转起来？你起来回话。”
“谢嘉仪郡主。”
太医站起身，朝淳于妩垂首恭敬道，“凤仪郡主受寒发热，服几贴驱寒退热的药便无甚大碍。只是这心中郁结，一时半刻恐怕难以排解。心病还须心药医，除非找到凤仪郡主的心结所在，对症下药。”
“我知道了。”淳于妩看向地上的血迹，“那凤仪妹妹这咳血之症又是怎么回事？”
“风寒引起咳嗽很正常，让人咳血却是罕见。”太医若有所思片刻，接着道，“不过，如若凤仪郡主病重受到强烈刺激，倒也不无咳血的可能。”
淳于妩瞟过躺在榻上面色惨白的楚凤仪，看来这次她不是装的，是真的被自己刺激到了。
可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活着，楚凤仪就这么不痛快？
非要置她于死地，楚凤仪才称心如意？
她究竟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
必须要查清楚！
淳于妩收了思绪，对太医道，“劳烦太医先开几贴驱寒退热的药，将凤仪妹妹的风寒之症压下。她心结之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是，微臣这就去写方子。”太医深望向淳于妩，眸色微惊。传言嘉仪郡主蛮横无理，可眼下她分明待人谦和，与流言所说相去甚远啊！
但撞上长公主依稀带着怒意的目光，太医立刻便别开了头，迅速收拾好药箱往外走去。
管事姑姑见状向淳于妩长公主行礼道，“奴婢随太医前去抓药。”
“等等。”
长公主唤住管事姑姑，“先前本宫听凤仪咳得厉害，你再给她炖一盅冰糖梨汁。多用梨，少放糖，她不喜吃甜。”
“奴婢记下了。”
管事姑姑退出房间，待她与太医的身影远了，长公主脸上的疲惫之色再难掩住。
淳于妩担忧轻声唤道，“娘……”
“我没事。”长公主拍拍淳于妩的手，揉了揉额角，起身走向床榻。
长公主坐到楚凤仪身边，掖好被角，背对着淳于妩，缓缓道，“当年我决定将凤仪过继到膝下抚养，她才只有几岁。阿妩，你还记得吗，进府那日，她满眼都是惶恐不安，全不似一个郡主该有风范。那表情深深刺痛了我，我当时就在想，该怎样做将她自卑的性子纠正过来？因为作为我的女儿，她不能怯弱！”
“这些年，所有人都觉得我没把她放在心上，似乎对她漠不关心，谁知我何尝不想像疼你一样疼她？可她太敏感了，我不敢宠她太过，一是怕她会以为我是在怜悯她，二是你和她年纪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你被我宠得骄纵任性，我若对她太好，你会觉得受伤。索性她日渐知书达理，温婉可人，我以为她幼时心里残留的阴影已经散去，没想到却是被藏得更深。”
“娘……”
“阿妩，娘是不是错了？”
长公主抬手扶额，浓浓的自责溢出眸底，“如果凤仪进府后，我顾忌不那么多，她是不是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就不会嫉妒你，一再对你使绊子，甚至险些酿成大错！”
“娘，你……你都知道？”淳于妩惊住。
“我就一个女儿，我若都不关心，还能关心谁？阴谋诡计娘见的多了，凤仪这点伎俩又怎能瞒得过娘的眼睛？”
长公主叹气，拢了拢披风道，“娘一直以为她不会做得太过分，毕竟你们是姐妹。可昨日你失踪的消息传来，她突兀的举动，再加上影卫回来告知娘，你们在城门外的冲突，娘便猜到你坠河与她有关。”
“不是有关，坠河的整件事，就是凤仪所为。”淳于妩淡淡道，事到如今娘已经洞悉一切，她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坠河只是表象，她后面设计招呼我的阴招，才是真正的杀招。”
“凤仪心思玲珑，既是杀招，你如何躲得过去？”
淳于妩垂眸，“我也不知道，我在河里闻到踯躅花的香味后就困得晕了过去，再醒来已在一辆回府的马车上。我询问驾车的车夫，他说天蒙蒙亮时有人雇了他的车，让他将我送来将军府。”
“有没有问车夫，是否看清那人长相？”
淳于妩点头，又摇头道，“问了，车夫说救我的人很神秘，没看清。”
不是她刻意隐瞒宫翊和莫寻踪的存在，而是娘若知道二人的存在，势必会刨根究底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她和他们又为什么会认识。
娘的洞察力，她已经见识了，完全不敢保证自己能招架得住。
莫寻踪这边还稍微好些，再坏也就是被娘刨出古冰清的存在。可宫翊那边她就不敢想了，要是一不小心能抖出她和他的关系，将军府还不得翻天？
淳于妩满脸挂满沮丧之色，不避不闪迎上长公主探究的目光。
长公主审视她许久，从楚凤仪榻边起身，“阿妩，你大了，凡事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愿说的，娘不勉强你。但有一件事，娘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凤仪设计你害你坠河，按轻的罚，也该接受家法处置。可她现在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娘怕再这么一罚，会要了她的命。她身份始终特殊了些，有三长两短，你爹那里我还能勉强交代过去，太后那里只怕就难以交代了。”
“娘不必因为我为难，这一次我原就没想和她计较。况且我如今安然无恙站在这里，她却躺在这里，究竟是谁吃亏？倒是有另一件事，我想征求娘的意见。太后娘娘对凤仪妹妹寄予厚望，等爹回来，您和爹选个吉日，让凤仪妹妹改姓上族谱？”
长公主蹙眉，“阿妩，你不是不同意？”
淳于妩朝她狡黠一笑，“当时你们提出来我只是觉得太突兀，一时无法接受。现在我想通了，凤仪妹妹改了姓，很快就会嫁出去，成为太子妃。到时候她总不可能从太子府特地过来找我的麻烦吧。”
长公主凝思，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凤仪出嫁了，你们反而相安无事。等你爹回来，我就和他提这件事。”
“娘，那既然坠河这件事芷曦郡主与我都是受害者，可否让水韵凝碧备些薄礼，明日我带着去敦王府探望芷曦郡主，看看她是否也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