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白忽然意识到自己陷进了一个不知道有多少重的梦中梦,如同被困在浓稠的深渊里。但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这个怪圈。
大概是太累了,她漠然躺在一个土堆前,反正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出去,不如在梦里也休息一下。
“小夏!”
她刚躺下,耳边忽然多了一个声音。
温暖又明亮 ,很熟悉,却忘了是谁。像是在无助的黑夜里忽然看见老朋友提着灯笼在前方等着自己。
“随我走出这幻境。”
声音虚幻又缥缈,似是从心底又像来自四面八方。那只夜面蝶扇动着翅膀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忽而又翩跹的向丛林深处飞去。
她忽然意识到那只夜面蝶是在引着自己走出这梦境。
夏白以为那黑暗背后会是更加浓稠茂密的灌木丛,却不料走过几道迂回的小路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
很安静,湖面安静的如同是一幅水墨画。湖水中央如同星河斗转,无尽破碎的星光在中心旋转着,深陷着。
一眨眼而已,那只夜面蝶便栽进湖水之中,随着那群星光堕入不知底细的漩涡里。
这是……梦境的出口?
夏白有些犹豫,她踌躇着步伐不知道该不该跟随着它跳进去。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在梦境中挣扎几番,坠进更深的梦境,如此反复。她没有别的选择。
夏白咬了咬牙,迈动双脚,闭着眼睛走了进去。冰凉的湖水不断地涌进她的口鼻,周围像是被滑腻的毒蛇缠绕,脚下似是柔软的云端,她不知深浅的沉了进去。
“小夏!”
还是那个声音,熟悉又温暖。
她神情恍惚的睁开眼,身边却是寻北,他在黑暗中带着口罩。
错了吗?她想,否则怎么会看见寻北在自己眼前。在她以为自己又进入了另一重梦境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开了口。
“小夏,不要多管闲事。”
没头没尾,夏白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是周轻扬事件。
她的职责是保护好顾典,可如今却是自己把他卷入一件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做中来。她答应了寻北的事情,如今自己却偏离了轨道。
夏白抬了抬眼,额头有微风拂过的感觉,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声应付他。“可是,既然我们能看见他们,为什么要冷漠的看着他们忍受这煎熬?漠视他们 的求助?那我还要这双眼睛用来做什么?”
屋里的光线不怎么好,寻北坐在她的身边,像座沉默的雕塑。
“如果你所谓的责任不过是在逆天而为,伤害自己呢?”他开口,声音里似乎多了些苍老。“不要为了任何人做伤害自己的事。”他似乎顿了一下,“哪怕这个人是顾典。”
夏白把右手背覆盖在自己眼前,她明白如果不是寻北把夜面蝶放进梦里,她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那时的她只顾得满心的仁义道德与责任,却忘了寻北为何会这么快知道所有的事情。
门外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寻北一个闪身便躲进了黑夜里。
夏白看见顾典端着一碗汤推门而入,他嘟囔了一声怎么没开灯,便小心翼翼的准备把碗先暂时放到桌子上去开灯。
顾典扭头看见她睁着眼睛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一样默然的躺在床上,吓得手中的碗抖了一抖,“醒了怎么不开灯?”他心里虽然有无数头羊驼飞驰踏过,但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不及夏白出声回答,他又兀自的走到窗户边上,看着被风吹得四处摆动的窗帘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之前没管窗户吗?”
夏白无声躺在床上,把覆在额头上的手拿开,“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她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顾典先是一愣,而后耸了耸肩,很反常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所谓的对错不过是一小部分人制定出来的框架,你跳出框架,他们就觉得你是异类。却忘了自己是被那小部分人洗脑接受了他们规定的设定。”
她起身斜靠在床头,避开他高大的背影,有些空洞的望着窗外没有月亮的黑夜:“你好像在答非所问啊。”
“我是说……”顾典伸手将窗户轻轻关好,转头望着身后郁郁不得的人,难得正经一次:“这世界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值不值得。”
值不值呢?夏白问自己,她好像从来不敢想这种问题。那个男鬼在阳间耗留十多年,到底值不值得呢?或许让他执念之神的那个人早就已经忘了他呢?自己因为这种事差点死掉,值不值呢?
她忽然意识到值不值得这种问题,旁人是无法揣摩与回答的。
若是不值得,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的让自己死了十年也不得安宁?若是不值得,她自己又怎么会忍受那么大的痛苦想要去帮他。
人本来就是思想复杂的动物,若是连感情都要受到教条的桎梏,那他们和智能机器还有什么区别?
“喝汤吧。”顾典忽然开口,“我熬的。”
像是突然解开了一团乱糟糟的死结,夏白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其实她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她需要有人来证实自己,认同自己,告诉自己:你的做法是对的。
而这个人,居然是顾典。
她端起精致的碗,看着那碗甚至有些油腻的鸡汤,却也是笑着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的手艺不错吧。”
“很好。”夏白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本来呢看你吐血晕倒我是想叫救护车的,但是蒙大爷硬是不让,他说去了医院也没用,如果明天还没醒就要找高人了。”
“蒙大爷?”她疑惑,他怎么知道这些?
“还好你醒了,不然我去哪找高人啊?”他用手比了比自己的个头,又开始没了正形,“我倒是挺高的。”
夏白站在他面前,被他的一只胳膊压着一边的肩膀,觉得一点也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