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杨得志来一句国骂很简单容易,不过只骂一句是不能解除心头之恨的,那也不符合自己“研究生副乡长”的形象。
“谁做的决定?谁让我去坡口乡?今年轮到我们东凡去人了吗?”
平安问了三个问题,杨得志回答了一句:“是上面定的。”
“具体点,是哪位领导决定的?”
刘茂林听了看着平安,他有些出乎意料,他根本没想到平安会质问杨得志。
杨得志也有些不适应,虽然他心里知道平安早就和自己不对付了,但是平安当着乡里这两位的面连珠炮的刨根问底,这让杨得志很恼火。
“你别挑肥拣瘦,也不要有想法,让你去哪,是上面的决定,我也只是传达。”
“我没说是你的决定,我就问你传达谁的决定。”
平安依旧的不依不饶。
赵长顺和刘茂林都看出来了,这个小小的、年轻的平安今天摆明了要发飙了。
赵长顺本来想说几句让平安和杨得志都面子上过得去的话,但是想想还是没说——自己毕竟不是平安,自己装聋作哑了这么多年,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看事态怎么发展。
刘茂林却不能不说话:“谁的决定重要吗?让你去你就去吧,啊,都是工作需要。”
平安立即反问:“你知道是谁决定的吗?让你去哪你就去,不问清楚你就去?换成你你是不是连问都不问就去,不打折扣?”
刘茂林答话,平安心说这就对了:一家养了很多狗的话,总有几只狗会叫的特别嘹亮的,不然主人根本注意不到它们。它不卖力的叫,也不能在一群狗中间脱颖而出,怎么能多得一些骨头?
看来平安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杨得志于是说出了王经伦的名字。他以为将王经伦撂出来,这件事就到头了,同时刘茂林也摆出了你难道要去找王经伦问个明白的样子。
但是他们马上就都吃惊了,平安说:“好,我去问个清楚。”
平安果然出门而去,一会外面传出了桑塔纳打火、驶出院子的声音。
杨得志半天没说一句话,刘茂林和赵长顺也沉默着,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安静的有些失真。
过了一会,杨得志咳嗽一声,说赵长顺:“还是你去一下状元村,看看那里到底怎么个情况。”
……
你们以为我不去?
你们以为我不敢?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王经伦也是个人,难道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吃人妖精!
平安到了县里,王经伦正好在,秘书以为平安是汇报什么工作的,但是没想到平安进去拿出了一份文件,说按照原定轮值方案,今年是另一个乡镇抽人到香菇办,东凡乡应当在明年,为什么今年抽他了?还让现在就去?
王经伦眼睛一瞪,沉声反问:“你是真不知道吗?”
平安站着回答:“真不知道。”
“本来还有一个方案,就是将你先免掉,调离东凡,另行考虑安排。我觉得这样不好,打击太大,所以没同意。”
“为什么将我免掉?”
“你这几天在东凡都做了什么?那个女的到底怎么回事?事情搞清楚了没有?”王经伦生气了。
“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情况别人遇到过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来到世上从来就不会让人诬陷遇到栽赃嫁祸被人误解的事情,如果一个人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被不公正的对待,在查明真相之前就被冷藏起来,实际上就是已经给坐实了一种他已经犯了错误的认证。”
王经伦看着平安,往后一靠问:“你说你是被冤枉的,你的意思你在东凡一直很努力?”
“我是被冤枉的。我的确努力。但是我知道我年纪小,没什么经验,自己条件差,要不是您关心我,我也不能被破格使用。东凡的工作不好做,我不敢说兢兢业业也是竭尽全力的,我一心想对得起领导,对得起群众,我努力使自己能更进一步,在您的关怀下能走的远一些、长一些,但是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阴谋的气息,假以时日自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东凡最近的工作很多,任务很重,正是需要我奉献的时刻。这个时候忽然的将我调离,我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王经伦皱了一下眉,他没有想到这个平安叽里咕噜的说了这么多:“你想走多远?”
“您让我走多远,我就走多远。”王经伦不说正题,平安也开始打马虎眼。
“那你就走到香菇办去。”
“我没做错什么。”
王经伦怒了:“你没错是我错了?不让你在东凡你就去坡口。赶紧给我走!”
再争辩已经毫无意义,虽然见了王经伦平安一肚子气还是没有发泄完,他到了这边,直接到了谢乐迪的办公室,进去后说谢乐迪:“李笑梅的事,你要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你要记得要给我作证。一年半载之后,只要我不死,我会回来找你。”
接着平安大步而去,留下谢乐迪一脸的阴晴不定。
这一切的病根子还在高国强那里,还在俞洁那里。
俞洁承受不了,找机会离开,现在就留下了自己。
留县。
留县!
平安没有回东凡,鬼使神差的将车一路开到了坡口乡,他在自己和俞洁曾经去过的那个山坡口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看着物是人非,心里默然慷慨。
夕阳西斜,乌鹊南飞。平安将手机拿出来,给俞洁拨打电话,但是电话里的声音是那边不在服务区。
俞洁到了省里之后,陪着“花木兰”四下考察本省的电力电网,经常的翻山越岭,山区信号不好,电话打不通的情况很多。
月亮早早的升上来了,但是天还没有完全的黑,这情景倒像是所有人间的亮度都是月亮供给的似的。
他妈的!月亮都出来了,这会为什么没有一颗星星?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人在乱蹦跶。
好吧,自己最后的再看这里一眼,明天交接完就离开。
一路上车里放的都是《被遗忘的时光》。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
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
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
不时地回想过去……
回到东凡之后,一进大院就觉得不对劲,往常这会院里早就没人了,但是今天人影绰约,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平安下了车,才知道赵长顺出事了。
平安撂下杨得志刘茂林和赵长顺去了县里找王经伦,杨得志让赵长顺去状元村督促搬迁的事宜,赵长顺坐着吉普到了状元村牌坊那里,车子往下再开,可以停到原来的学校边上,那可以进村少走几步路。
这个旧小学据说已经被村里租给了一家私人办企业,赵长顺的车子还没停稳,坡口顶上落下来无数的石头子,噼里啪啦的像是下雨一样,登时将赵长顺和司机打得头破血流。
幸好只是小石头,石头子再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赵长顺怒了,正要查清是怎么回事,山坡上又是一阵石头雨,彻底的将赵长顺给砸晕了。
司机急忙电话告知给杨得志,杨得志立即派人去调查,结果抓了两个状元村的青年。
这两个青年说,村里这个被废弃的学校租出去后,并没有办什么企业,是有人在这里设赌场,赌场的里的人还出老千,耍诈,他们输了不少冤枉钱,扔石头其实是冲着赌场去的。
这两个青年之所以选择那个时候是因为赌博的人都在晚上,下午那阵子里面没人,他们只是想将房顶给弄漏,就像以前下雨房顶坏掉不能住人的道理一样。
至于砸中了赵长顺,完全是意外。
既然是意外,事情已经搞明白,但是苗刚强却来找到苗书林,又找到了杨得志,说那两个青年说村里的几间房子设赌场是胡扯,人家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私营企业,就是要在状元村搞水产加工的,被人诬陷,这下设备都被砸了,光是关人不行,还要赔偿企业的机器误工等损失,不然,今后谁还敢到状元村去投资?损失可大了去了。
本来简单的事情这会牵扯到了民事赔偿,层面意思不一样了。可是那两个小伙子家里穷的叮当响,哪有钱赔给私营企业?就这样胶着。
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于是这两家的十几个家属怒火中烧,跑到旧学校那里,将房门窗户砸了个稀巴烂,在里面拉出了麻将桌和一些赌博的用具,要全村和乡上的人看看,这个所谓的私营企业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他们还要求赶紧放人,不然决不答应。
事情起了变化。苗江伟呼吸器官一直有问题,这一段更加厉害,在外就医不在村里,杨得志想让苗刚强回去妥善解决,可苗刚强一眨眼的机会却找不到人了,电话也打不通,而挂点的平安已经去找王经伦了,杨得志就让苗书林去状元村。
苗书林本来是状元村人,去了也好,熟人熟脸,但是苗书林犯难,给杨得志说自己去也行,可是自己从村里已经出来十多年了,这会去作用不太大,能不能,再派个人和自己一道去?人多力量大嘛。
于是刘茂林和苗书林一起去了状元村。
苗书林这些年的确就没有回过村里,状元村这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苗书林留恋的,既然出去了,哪还有经常回去看看的心思,再说,这个经常遭灾一贫如洗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看的?
人都说故土难离,那也未必,起码对苗书林而言就不起作用。
苗书林自己是状元村出来的人,但是他看不起状元村的人。刘茂林的工作方法也非常有问题,他们俩到了之后没有息事宁人,反而将那两家人给训斥了一顿,大谈特谈什么法律与责任。
状元村的人本来情绪就不对头,苗书林和刘茂林的高高在上激起了他们的怒火,他们向刘茂林和苗书林质问了许许多多的问题,从状元村几十年前的事情一直说到了如今,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
这些问题说实质也实质,说不着边际也不着边际,鸡毛蒜皮横横竖竖的一时半会根本解释不清,说个几天几夜也是很有可能。
刘茂林和苗书林口干舌燥精神涣散全身无力,他们越是这样越是叫状元村的人生气,觉得这两人就是在糊弄自己,就没打算解决问题,就是在敷衍。
于是事情越扯越远,偏离了原有的方向,言而总之归于一句话:想让状元村挪地方你们好在这里干些什么,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