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何府,何良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家宅院里面。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心中念着何二院子那边的那个风骚娘们儿,可是最近,他真的是兴趣寥寥,每过一天他都觉得异常的煎熬。
顾家大爷那边已经不止一次的给他作了保证,让他稳住六合的局面,只要六合的局面何良工能够稳住,顾家那边顾生江便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何良工却感觉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六合河谷码头现在就像是别人嘴边的一块肉,别人想吃就能吃,这种感觉让何良工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可终日。
“三叔,您回来了么?”
何辉慢慢的进到院子里,他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何良工和他一照面,豁然道:
“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让你近期先别回来,给我……”
“三叔,官道被封了,东门码头的一万多兵丁已经占据了整个官道,通往河谷码头的陆路被全部堵死。您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何辉道。
“啊?”何良工浑身剧震,他睁大的眼睛道:“这……这……怎么可能?河谷真要垮了,那……那他们自己的损失怎么弥补?”
何良工额头上的汗一下就冒出来了,河谷码头就是他的命根子,现在有人要将他的命根子给连根除掉,可以想象此时此刻他的心情。
这样的事情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因为在他的认识中,当今世界除了皇上老爷子之外,谁敢在江南和顾家过不去?
然而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想错了,南府军那一万多官兵个个都如狼似虎,他们可不怕顾家呢!
顾家本来是拿着南府军的给养和朝廷博弈,现在南府军自己直接动手抢了,这个官司要打起来,估计打到御前皇上也难以有明确的公断。
而对于何良工这样的小角色来说,上面的神仙打架不是他能够把握的,不管怎么样,只要河谷码头完蛋,他也完蛋,六合的何家估计也撑不下去,也要完蛋了。
何辉自然对这一切也心知肚明,他急匆匆的赶回来就是要何良工拿主意呢,眼看何良工懵掉了,他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道:
“三叔,您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事情到了这一步,您得亲自拿主意啊!”
何良工豁然站起身来道:“现在怎么拿主意?这个时候去顾家找大爷已经迟了,他肯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了。
四爷那边我说不上话,河谷码头的生意没了,我们的银子也没了,现在除了等和熬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何辉沉吟了一下,道:“三叔,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想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得给自己留点后路。扬州来的顾老板我看不一般,这个时候您还是出面再和他见一面,当面谈谈,您以为呢?”
他顿了顿,道:“三叔,据我所知,顾至伦在东门码头附近可以买了几万亩地啊。您想想,这几万亩地将来能值多少钱?
很显然,顾老板背后有人,他早就得到了高人的指点了!您和顾老板关系匪浅,是从小光屁股玩儿到大的朋友,您又何苦这般?”
何良工眉头深皱,道:“阿辉,问题就在这里,我疑惑的地方恰恰也在这里。顾至伦拿着从我们这里换到的十八个铺子,在三孔桥干得是热火朝天,这等手笔怎么可能是让河谷码头彻底衰败的打算?
所以我能不能这么想,这是顾至伦背后的高人施展的手段,其根本目的是逼着顾家妥协,最后河谷码头还是以前的河谷码头,毕竟那些当兵的在经营码头方面是外行,而且河谷码头跟东门码头相比,优势也十分的明显,你说是不是?”
何辉道:“三叔,您这些话我早就听过了,可是我却想可能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对方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三孔桥毕竟只有十几个铺子而已,可是人家在东门可是几万亩地,这中间孰轻孰重可以轻松的掂量。
而且不排除顾老板这么做也是分摊风险,扬州不止一个顾老板,目前我们看到的事情可能都只是冰山一角,他们还有更多的后招。
目前我们看到的人都只是少数几个冒头的,他们可能还有更多的人藏在暗处呢!”
何辉想了想,又道:“三叔您想,顾家的大爷和四爷这一次斗得这么凶,我总觉得其背后一定有人在推动。
如果我是四爷,既然顾家迟早要妥协,那我还不如先和詹天启这边接触。詹天启拉四爷一把,回头四爷投桃报李,这样双方都皆大欢喜,顾家在面子上也过得去,而这个过程中牺牲的不过是大爷的利益而已。
这样的好事谁都不会拒绝,而三叔是紧跟大爷的人,大爷落入了别人的暗算,三叔您想想以后您的遭遇会如何?”
何良工脸色大变,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何辉说的事情听上去匪夷所思,可是仔细思忖却让人细思极恐,的确,何辉所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顾家老四最擅长谋算,而且杀伐决断丝毫不逊于大爷,大爷这些年管的事儿太多,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在六合的事情上被四爷逮着空子的可能性极大。
顾四爷只要按照何辉所说的做,大爷就完蛋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何良工也在劫难逃。
对顾生江来说,他毕竟是顾家的老大,丢到了一个小小的六合根本伤不了根本,可是对何良工来说,六合丢了他就完蛋了,甚至可以说是家破人亡!
内心恐惧,何良工手都忍不住发抖,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阿辉,你跟我一起,我们去会一会顾至伦。对了,这一次去要带礼物去,把上次从京城买回来的那几个稀罕的玩意儿都带上,这个顾至伦啊,是个能人。
他去了扬州遇到了贵人,行事作风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我之前有些忽略了,好在没有公然和他撕破脸,现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何良工带着何辉,两人十分低调的连夜直奔三孔桥福运酒楼。
福运酒楼的后院,专门修了几幢宅子,靠最里面僻静的宅院便是顾至伦的住宅。
住宅并不算大,可是内内外外奢华之极,夜晚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这么一幢宅子丫鬟、奴仆、家丁足足有两百人之多。
何良工投了帖子进去,管家禀报之后带着他一路去见顾至伦,他可算见识顾至伦的排场了。
顾至伦两次在碧云楼和他见面排场就十分了得,当时顾至伦还可能是装的,可现在何良工都来顾至伦家里来了,这排场能装得了么?
如果不是宅子太小,何良工甚至都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这里不是顾至伦的家,而是应天府顾氏的府邸。
顾至伦真的今非昔比了,攀上大人物发达了,何良工心中这个念头一起,不由得便觉得自己矮了顾至伦一头。
院子里,正厅外面,顾至伦笑吟吟的站在那里,见到了何良工,他哈哈一笑道:“我道今天我这院子里的气象为何不同以往,原来是良工你要来啊,快请,快请,都这个时间了,良工过来肯定是有事儿吧?”
何良工道:“至伦哥,你就没听说消息么?河谷码头要完了,三孔桥要完蛋了!至伦哥,你在三孔桥的生意刚刚经营起来,遇到了这等事情,我心中实在是担心,这不连夜便过来瞧瞧,看看哥哥是否还安好!”
“哈哈!”顾至伦哈哈大笑,道:“良工,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大事儿要找我,就为了南府军的这点事儿么?
实话跟你讲,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不过,三孔桥这边就算没有河谷码头,将来也是进出金陵的门户之一,码头没了,我们的生意难做一些,但是不至于完全做不下去。
在这个问题上我想得明白,兵者国之大事,朝廷要干大事,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稍稍作一点牺牲有什么干系呢?
良工,你也不要太担心,顾家家大业大,一个小小的河谷码头根本伤不了他们的筋骨,你是大爷的心腹之人,回头大爷肯定还会用你,河谷这边的事不可为了,换个地方说不定你还能拥有更大的舞台,你说是不是?”
顾至伦语重心长的安慰何良工,何良工似乎十分感动,哽咽的道:“至伦兄,我对不起你啊!你在三孔桥干这么大的事儿我都没能帮到你,有时候想想真的觉得没脸见人。
至伦兄,我何良工撂句话在这里,以后三孔桥谁倘若再给您使绊子,我何良工第一个不答应!”
顾至伦眼睛一眯,心头冷笑,这才几天功夫呢,何良工态度相比之前就有了这么大的转折,铮哥儿的手段的确是厉害!
他一念及此,面上却道:“良工,你说这些话干什么?我早就说过了,你我是兄弟,你这般待我,我顾至伦也撂句话在这里,良工,你无论什么时候来找我,只要我顾至伦有一口饭吃,就绝对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