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他国王子(5)

因为身体弱,我暂且留在花子阁。闲来无事,我挑了几个新来的姑娘,跟我学琴。青楼女子,光有绝色姿容是不够的,更要有文采与气质相互烘托;内外兼具才会掏空男人的腰包。 况且,在青楼女子没有一技之长,是绝对走不出青楼的。  这几个光彩耀眼的姑娘里,我最喜欢紫陌,一个娇弱雅致得令人心怜的美丽女子,从小给人家做童养媳,没成亲丈夫就病死了,公婆说她克夫就把她卖入青楼。紫陌哭过,闹过,甚至上吊自杀过,她说,以前自认为再也没有比在婆家更艰难的生活了,来到这里才知道强颜欢笑,做万人衣履才是最艰难的,如果老天让她做回良家妇女的话,她也愿意去遵守什么三从四德;她也愿意去忍受这些束缚,只要别让她做妓女,再怎么艰苦的日子,她也会含着无限感激来接受。 紫陌喜欢将鬓发绕在指间把玩,我看着她很容易便想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诗句。想起来的时候,指间心上,霎时都萦绕了一股亮烈的缠绵,而整个人却会深深地沉下去。可是,她不过是妙龄少女,虽然天资颖悟,因为入世尚浅的缘故,没有那么多机心,亦不懂得要做些收敛,喜怒哀乐很容易表达在脸上,这是大忌,因为这易使男人累也使男人倦。可也正因此,我才怜惜她,甚至想找个机会与花妈妈商量允许她暂且卖艺不卖身。  有时,我问熏儿希望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她扭扭捏捏,半天才道,“只要对我好,疼我,即使是个穷书生,我都愿意。”  我打趣,“你不怕饿死啊?”  她不以为然:“我有手,可以劳动。”  那般天真烂漫的少女,虽然身世飘零又出身青楼,但她未曾遭人玷污,一直洁身自爱,她是有资格嫁人当正室的。  我一直在等,也暗中为熏儿物色人选,只是经过半个多月后,不免有些失望了。是呀!会上花街柳巷的男人,又有哪一个会是好东西?   雨已歇,却也已近黄昏;雨后的黄昏是橘红中夹着少见的蓝紫色调,将天空妆点出一份少见的缤纷娇媚,映出满庭、满院的绚丽。   我探手接了几滴雨水,暗叹道,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缘,真是个变幻莫测的东西。 熏儿愁容满面进屋,望着我的背影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收回手,“熏儿,出什么事了?”  熏儿张了张嘴,却又想到了什么。  “你不说,我可就亲自去前院看看喽!”我道。  熏儿跪下,嗓子早已哭哑:“求小姐救救熏儿。” 熏儿断断续续说:“下午花妈妈和几个婆子找了小紫,要她学习接客的技术,她不从,他们就强行把带走了她……” 未近柴房就听里面哭声骂声不断,我心里一急,加快了步子,但是走进发现门被从里面锁死了。 熏儿拉我到窗前,一股腥味透过破旧的窗棂传了出来。我忍住恶心,踮起脚尖探头看见,一个婆子对着熏儿饱满的胸就是一脚,“死丫头,你要害死老娘。你们把她绑起来。”  “不要啊,不要。”紫陌嘶喊着,但几个婆子无动于衷,手脚麻利的捆住她的手脚。

夺妃

只愿君心似我心

只愿君心似我心

壹 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 已是孟冬时节的扬州仍未见丝毫寒意,瘦西湖两岸那许多依水而筑的庭院在明镜一般的湖面上投下历历倒影,宛若图画一般。只是没有人的画虽然精巧,却是死的。若想要眼前的美景活起来,就不能缺少美人的点缀。 “子墨,别急着走嘛,今天是青莲阁的素颜姑娘第一次出来见客,你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看看。” 说话的是一个锦袍男子,他一边拉着一位青衣公子的衣袖,一边还张望着不远处的画舫,生怕错过了美女出场的重要时刻。 “不必了,你们看就好,我府里还有些事情。”被叫做子墨的男子长得清俊非常,白皙的脸配上一双爱笑的眼,让人看了就觉得如沐春风。只是他的脾气虽然温和,却不怎么爱与旁人接触,因此他动作轻柔却也坚定地挪开了那锦袍男子放在自己袖子上的手。 那锦袍男子似也清楚子墨的个性,因此对他的动作并不在意,只是仍然尽力挽留他。 “府里的事情重老伯做就好了,我们扬州最出名的就是美人美景,无论如何你也要来见识一下,不然可就白在扬州住了这几年了。我先警告你,你要是害我错过了跟美人相见的机会,我可是会记恨你一辈子的。”他说着说着,两手又拽住了子墨的袖子,将他向画舫的方向拖去,一边还头也不回地吩咐着子墨的书童道:“传茗,你快回府通报一声,就说你家公子今天晚一些再回去。” “德年……”子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回头示意书童照好友所说的办,然后再度将自己的袖子解救出来,“我陪你去就是了,你放手吧。” 那名唤德年的男子见他终于答应,得意地咧嘴一笑,放开了手,“这样才是嘛,我跟你说,那些生意上的事是忙不完也学不完的,你不学会放松的话,很快就会累死的。更何况乘画舫游湖也是做生意的一种手段嘛,你看今天来的人,有多少是大商户?还有青莲阁的姑娘们,你可别小看她们,她们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你多跟她们混混,能多学到不少东西……” 德年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嗦了一点。子墨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跟着好友走回了画舫,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扬州的青莲阁名声在外,他还在汴梁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青莲阁里都是一些才色兼备的美女,任何一个都不会侮辱了“青莲”之名。只可惜,这些美丽的青莲们却并不能出淤泥而不染,总是个个都知书达理宛若大家闺秀,却终究要放下傲骨,屈服于权势的压迫。难道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宿命吗? 虽然有些悲惨,却也与他无涉。子墨抬起眼看向那雕梁结彩的舱门,一向温煦的双眸甚至变得有些清冷起来。不管是这个还未曾见过客人就已经大名鼎鼎的素颜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命运乖舛的女子也罢,这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子墨了。 就在他略有些恍神的时候,画舫的船舱中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丝竹声。伴着欢快的乐曲声,船舱中舞出来一个白衫白裙的女子。他顺着声响看过去,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清澄的明眸。 清澄,倾城。 贰 过午时分的重府大门口,一队华衣彩服的队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这是这个月第五家了吧?”前庭的角落里,负责洒扫的两个仆妇小声地议论着。 “不对不对,前儿夜里还来了一队呢,是城东王家派来的,因为怕丢面子才趁夜里过来,结果也被老爷给回绝了。要不是我们家那位那天夜里正好在门房上夜,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呢。”看来年纪大一些的仆妇答道,脸上还颇有些得意的神色。 “是吗?”年轻的仆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王家小姐可是咱们扬州第一美人儿,王家又那么有钱,这老爷还不满意?” “扬州,扬州算什么?老爷打算年底就回汴梁去,汴梁可是天子脚下,那儿什么样的达官贵人、天仙绝色没有,还用在乎区区一个扬州第一美人儿?”年长仆妇眼一斜,口气倒是不小。 “原来是这样,”年轻仆妇恍然大悟,随即又看了看后院的方向,然后更加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后面随园里住的那个病秧子呢?她也跟着一块儿回去吗?”“她去便去,不去便不去,哪有你我插嘴的余地。”年长仆妇皱眉,口气有些不耐烦了。打从一进重府帮佣开始,管家就不停地耳提面命,随园里的那位小姐是个禁忌,没事不要随便提起她,可她的这个搭档就是记不住。 “谁愿意提起她啊,我只是气不过,要不是因为她,咱们少爷说不定早就娶了哪家的漂亮小姐了。”年轻仆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后院的随园是个禁地,那里面住的病秧子也是个禁忌,她们这些下人不但见不到她的面,甚至连说说她也不行。听说那随园里面伺候的人都是少爷从汴梁带来的,为的就是让那个病秧子住得舒心。哼,也不看看她那副见不得天日的德行,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让少爷这么疼惜她。 “要说也是,咱们少爷长得一表人才,脾气又好,人又聪明。自打来了扬州之后,这城里的小姐们都疯了一样地想嫁给他,可他偏偏就被那个病秧子绊着,都三年了还不上不下地在这里耗着,以后可怎么办好啊。而且老爷也不……” 年长仆妇的话才说到一半,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受惊的两人回头一看,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 “少爷就要回府了,先别扫了。”阴沉着脸的大总管撂下这句话,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总管不会都听见了吧?两个仆妇对看一眼,都心虚地低下了头。可是当书童传茗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们还是忍不住又抬起了头,痴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青色的俊雅身影,一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花厅里为止。 唉,苦命的少爷啊。两人同时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扫地。 “她们说,是我这个病秧子拖累了你。”精致华美的绣榻上,半坐半卧着一位略带病态的佳人。乌黑的长发逶迤在她的身前枕畔,将她毫无血色的雪颊映衬得更加苍白。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任何一丝不悦,反而是笑盈盈的。 “你听见了?”子墨微愕。随园位于重府的最深处,他本来以为她是听不到那些闲言碎语的。 “听到了,当然听到了。他们都这么说,而且每时每刻都在说,我怎么会听不到?”她牵起一绺乌黑的秀发,略微不满地皱起了眉。她全身上下只有这头发显得最健康,乌黑水润,甚至微微泛着光泽,让她觉得碍眼极了。 “我这就叫总管再去找人,明儿就把她们都辞了。”子墨以为她说的“他们”是指他进门之前在前庭碎语的两名仆妇,便回头要唤书童过去传话。 “不必了。”她轻轻按住他的衣袖,漠然地摇了摇头。就是再换两个人来又怎样呢?也不过就是在得知她的存在之后大大惊诧一番,然后四处搜集有关她的小道消息,最后再为他们睿智英武的少爷慨叹一阵罢了。说句心里话,这样的过程她已经厌倦了。 她这个病秧子,无论如何都配不上重家唯一的少爷;而重家这个聪明俊美的少爷竟然会被一个女人绊住脚步,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扬州城里的一大丑闻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评断女人的方式。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而不是一个对等的人。男人对一个女人可以宠却不可以爱,不然就是另一种类型的玩物丧志。拜重府所赐,这一切的一切,她现在都明白了。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也明白这些吗?她看向院子里疏落的缃梅,慢慢地黯了神色。当年的他,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条路?而现在的他,又为什么会愿意陪她走这条路? 转头看进那双温煦的眸子里,她不禁有些怅然。子墨,子墨,是她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可是她此刻却怀念起初见面的他了。 “不提那个了,说说你今天出去都做了些什么吧。”撇去那些遗憾与怅然,她强自笑道。 “今天……今天去铺子里看了看,然后跟德年一起去游湖。”子墨垂下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德年?”她眨眨眼睛,脸上滑过一丝了然的微笑,“跟他出去的话,就不只是游湖这么简单了。你们去青莲阁了?” 她的问题来得直接而又突然,子墨根本来不及准备掩饰的说辞,便当场愣在了那里。 “说吧,你不用瞒我的。怎么,在青莲阁里碰到喜欢的姑娘了?”她大胆地猜测着。子墨不是没有去过青莲阁,只是从来不在那里流连。他每次去不是为了生意,就是被那个德年强行拉去,但是从来不会在那里待很长时间,更不会错过回府吃饭。可是今日午膳,他却并不在桌上。 “说不上喜欢,只是看着她我会觉得很舒服。”子墨吐实。其实直到现在,那双清澄的眸子依然映在他的脑海里,他不必特意回想,就已经忘不了那个名唤素颜的女孩子。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她好奇地问道。 子墨沉默了半晌,始终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她,最后只能低低地说了一句:“很纯净的女子。” “一个很纯净的花娘?”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些讽刺意味,“那她到底有多纯净呢?是不是跟当年的紫陌一样?” “紫陌……”子墨轻唤着她,她却倔强地别过脸去,子墨只能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他跟紫陌,名字念起来相同的两个人,是不是命运也不可分割地纠缠在了一起?而他们两个,又究竟是走在怎样的一条路上? 叁 子墨第一次见到紫陌,是在一条开满不知名紫色小花的路上。 那时的紫陌还小,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啃着石榴,对路上擦肩而过的子墨一个劲儿地傻笑。那时的她还不明白,她坐的那辆马车是人牙子的马车,而她要前往的目的地,是青楼。其实那时候的紫陌也还不叫紫陌,她那时的名字一如一般的乡下姑娘,至于具体是什么,子墨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个时候的紫陌,眼神干净得吓人,甚至纯洁得让人憎恶。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口,跟爹说要买下紫陌,然后给了她这个名字。他想通过紫陌抓住什么,或者是想留下什么?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从那一天之后,他的生命就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些他无法控制的变化。他跟紫陌都在变,他们都长大了。 上午重老爷拜访一位富商,不可避免地又被问到独子的婚姻大事。虽然他依然以“犬子已有未婚妻”为由而搪塞了过去,但是这到底还是触痛了他的心事。于是用过午膳之后,他派人将子墨唤到自己面前。 “父亲。”子墨恭敬地站在堂下,对坐在太师椅上的重老爷施了一礼。 重老爷挥了挥手,大总管便带着所有的下人退了出去。 “子墨,这里没有外人,我希望你用自己的身份听我说说话。”重老爷特别强调了“自己”两个字。 子墨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恭顺地垂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老爷。” 是的,她不是子墨。而园里的那个病秧子才是重家真正的独子重霄,字子墨。而她的真实身份则是紫陌,十年前被子墨买下来的那个小女孩。当她渐渐长大以后,她才慢慢明白了当年子墨带她逃离的是怎样的命运。她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么多小女孩中,子墨偏偏看上她,还救了她。但是不论子墨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对他由衷感激。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激,她愿意帮子墨做很多事情,甚至包括跟他交换身份。 假扮男人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她需要注意每一个细节,以免自己露出破绽。她还要咬着牙学习很多本该是子墨学习的事情,努力让自己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般,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地。这所有一切的辛苦,只要是为了子墨,她愿意。况且比起那些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可怜女子来,她实在是幸运太多了。 重老爷深深地看了恭恭敬敬的紫陌一眼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紫陌,你不必这么拘礼。你是霄儿的未婚妻,将来就是我的儿媳妇,直接叫我爹就可以了。” “这……”紫陌有点犹豫了。虽然老爷一早就说她会是子墨未来的娘子,但是子墨却从未开口说要娶她,她怎么可以随便逾矩? 看出紫陌的为难,重老爷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强求了,我们父子把你弄成现在这样,真是很对不住你。” “老爷……”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对现在的自己有任何不满!紫陌想解释,但是重老爷打断了她的话。 “虽然对不住你,但是我没有后悔。”他看着紫陌,慈爱地笑着,就像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紫陌,咱们今天不说这个,你听我说说我的心事,好吗?” 老爷的心事,那自然就是子墨了。紫陌沉默下来,听话地点了点头。 重老爷轻啜一口香茗,忽然叹起气来。 “紫陌,你别看我表面风光,日进斗金,但是我过得并不好。我的两个孩子,都跟我不亲。” 两个孩子?紫陌悄悄吃了一惊,她从未听说老爷还有别的孩子啊。 “霄儿原本有个哥哥,那孩子出生在冬天,所以叫做重雪。”想起自己的长子,重老爷眉间的抑郁更重了,“霄儿跟他哥哥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是感情很好。不过十一年前,雪儿病逝了。” 说到这里,重老爷眸中透出了一些自责。 “不,不应该说病逝,他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而那些带着毒的核桃羹,是霄儿亲手端给他的。” 肆 十一年前,子墨只有八岁。而这个八岁的孩子,却背负了杀死亲哥哥的罪名。 紫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藏在她心底的很多谜团都在今天一一得到解答,但是她却开始觉得,她承受不起这些真实。 一个长期汲汲营营于荣华富贵,甚至不惜利用亲生儿子来害人的母亲,一个到死都猜忌不信任他的大妈,一个整日忙着做生意,无暇理会家庭“琐事”的父亲,以及唯一一个爱护他、信任他,最后却被他母亲害死的哥哥,这就是子墨所有的家人。刚才面对着伤心的重老爷,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他也只是个伤心人罢了。弄清楚事情之后,他把子墨的母亲送进一所尼姑庵,自己带着被罪恶感吞噬的子墨来到了扬州。在来扬州的路上,子墨要求买下她。重老爷本来满心希望地以为,她会是子墨走出阴霾的契机。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有了她做外面的“子墨”,真正的子墨更加沉溺于自我惩罚中。 重雪身体不好,子墨就强迫自己身体不好,每天喝很多很苦的汤药。 重雪从小男扮女装,因为大夫人希望他会因此而变得“命贱好养活”,但是子墨八岁开始的男扮女装,却是为了体会哥哥那种不得自由的痛苦。 重雪一辈子都没有踏出过重府的大门,子墨就把自己关在随园里,不曾踏出一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惩罚他自己。 那么她呢?她的出现,究竟是子墨的救赎,还是他的另一个折磨?每当子墨听她诉说外面的世界有多繁华、多精彩的时候,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自己亲身去看看? 她不相信。 紫陌捏紧拳头,心中暗暗立誓。十年前,子墨救她;十年后,她要救子墨。 重霄在想心事。 紫陌在府里的时候,会过来陪他,跟他说说外面的事情,或者是生意上的事情。他知道,紫陌从没放弃过让他走出随园,紫陌一直期待着他可以继承家业,回归正常的生活。 她就是这么简单明了,固执得可爱,像是以前跟在哥哥身边的那个小姐姐沁芳。 只不过紫陌聪明,沁芳迷糊。 其实刚见面的时候,紫陌也迷糊得很可爱。可是跟着他久了,紫陌的话就慢慢少了,人却愈加精明起来。 可能是他太阴沉了。他苦笑,他对不起哥哥,他什么事情都跟哥哥学,而越是体会哥哥的心情,他就越自责。可是唯独这一件事,唯独喜欢紫陌这件事,跟哥哥无关。虽然他将要作出跟哥哥一样的选择,可是他喜欢紫陌的心情,跟哥哥喜欢沁芳的心情不一样。 紫陌最近总是提到一个叫德年的男子,这让他心痛,却也让他放心。因为他知道,有那个男子存在,他就可以安心地放手。 让紫陌陪他阴郁了这么长时间,够了。他这个杀害了自己亲哥哥的人,永远只能躲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而紫陌,不该陪他受苦。 伍 利用做生意的机会,紫陌去了浦江好几趟,为的是寻找重雪以前的贴身侍女流香。 据说重雪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便是流香。紫陌不相信重雪会一直怪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重霄,如果他真的像传说中一样,是一个聪明睿智且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他不会到死都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安慰重霄的话,就匆匆离开了人世?是他太忙来不及,还是另有什么别的原因?她相信,所有的答案都在流香身上。 只是人们关于流香知道得太少了,府里的人只知道她被重雪许嫁给一个姓董的读书人,后来跟着丈夫去了浦江。那年她虽然回去看望重雪,但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就离开了,甚至没有去见一见自己的亲生妹妹,同为重雪贴身侍女的沁芳。 紫陌可以理解流香的匆匆离去,重雪必然是怕她遭到二夫人的毒手,才急急忙忙打发她走的。不是重雪太过小心,实在是他看人不差。因为重雪身故之后,二夫人为了遮掩自己害死重雪的事实,把伺候他的仆人全都远卖外地。 那些不知内情的下人尚且被如此对待,如果对一切都知根知底的流香落入二夫人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老爷说后来找人秘密捎信给他,告诉他这一切实情的人,就是流香。这更加坚定了紫陌的信心,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打开重霄的心结,必须从重雪身上下手。 可是人海茫茫,浦江虽然不大,住家却也不少。她又不是官府查案,要想在那里找到流香,谈何容易。而且,恐怕流香早已经不在浦江了。如果重府的老仆都知道她嫁到了浦江,那么为了躲避二夫人的陷害,她必然会另投他处。 那么流香,究竟在哪里呢? “公子!公子!”紫陌正在出神,传茗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进账房,把一封私信递给她,“京城的回信来了!” 紫陌听到这个,眼前一亮。她急忙接过信件,迫不及待地打开读了起来。信是京城向家三公子发出来的,当年重雪的另一个贴身侍女,也就是流香的妹妹沁芳,便是嫁给了向三公子。遍寻不到流香的她在十几天前给沁芳写了一封信,说了重霄现在的状况,也表明自己的意图,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帮助。只是她没想到,回信会来得这么快。 看完了信之后,紫陌不由得叹了口气。传茗奇怪地问道:“公子,信上怎么说,你为什么叹气?” 紫陌笑着摇摇头,“没事,信上说的,都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原来流香就在扬州,跟重府隔了三条街的水月楼老板娘,就是流香。 紫陌去水月楼找流香,过程意外地顺利。回重府的路上,她欢喜得几乎要像小女孩儿一般跳起来。子墨终于有救了,虽然事隔这么多年,虽然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但是一切都还有转机,这就足以让她感激上苍。 她是这么高兴,却没有细想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她真的仅仅是为了报答重霄的恩情吗? 可是当紫陌没有想到,迎接她回重府的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重府大门的匾额上结着红绸彩缎,沿着洞开的大门一路向内室行去,到处都是艳红似火的双喜字。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些的……她怔在院子里,好像忽然猜到什么,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紫陌姑娘,少爷请你过去呢。” 打破她的怔愣的,是贴身伺候重霄的一个婶子。他们都是从汴梁跟到扬州来的老仆,对她和重霄的事情知根知底。但是他们从不在人前叫她“姑娘”的!紫陌心上一沉,脸上的喜悦也都消失殆尽了。 “是吗?”她冷冷地说道,身体也慢慢冷起来。 到底是十月了啊,她抱住双臂,忽然看不清楚前面的随园大门了。 重霄还在老位置,只是今天阴天,所以他的脸也隐进了黑暗里,让紫陌看不清楚。 “紫陌。”他开口,声音一如紫陌印象中的温淳好听。 可是现在的紫陌却在发抖,不是因为他的声音,而是因为他即将出口的话。 “你陪我几年了?”重霄摩挲着一个有些破旧的香囊,这是哥哥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而他只有靠着这个小小的东西,才能有足够的勇气把话说完。 “十年。”紫陌用力把指甲掐进手心里,才能让自己的声音比较平稳。 “十年了啊……”重霄看向窗外,幽幽地低叹道,“这也够了。紫陌,我放你自由。” 紫陌差点跌坐在地上,这不是她想要的。在子墨身边,她并没有觉得不自由;而离开子墨,她也不认为自己会觉得自由。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地体悟到,原来当子墨给了她这个同音的名字时,她就已经同子墨再也拆解不开了。 或许一开始是感恩,后来是怜惜,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她对子墨的感情,已经是爱。在子墨说要她离开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 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一团火在烧,她几次张口,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半晌之后,她才困难地问道:“那么门上的那些喜字,又是怎么回事?” 重霄的声音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感情:“你不是说青莲阁里的素颜姑娘很纯净吗?” 紫陌哑然,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那一段对话。 她是什么样的女子? 很纯净的女子。 一个很纯净的花娘?那她到底有多纯净呢?是不是跟当年的紫陌一样?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便若有所思地看向重霄。他身上的阴影依然厚重,但是那没什么,因为她正在看的,是他的心。他如此执着于一个“纯净”的人,是不是想抓住原本那个纯净的霄儿? 紫陌忽然笑了,柔柔地问着他:“只有我不够吗?子墨,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 重霄撇过头去,虽然明知紫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躲。 “紫陌,你太像我了,我要的不是一个像我的女人。”他硬着心肠说道。天知道他有多想要紫陌,但是如此阴暗的他,配不上紫陌。 “是吗?”紫陌轻轻点头,上前两步将一张纸条塞进重霄手里。 “这是流香的地址,你跟她谈过之后,再来跟我说这句话。”说完,她在重霄颊边留下一吻,然后默默地走出房间。 房门外,重老爷正在焦虑地踱步。霄儿想娶一个青楼女子,他可以容忍,但是他要放弃他唯一的救赎,他不同意! 看到紫陌走出房间,重老爷难掩惊惶地看向她,“紫陌,你真的不管霄儿了?” 紫陌垂下眼帘,淡淡地笑了,“老爷,我不会放弃子墨。只是有些时候,他必须自己站起来。” 陆 搬到扬州之后,重霄第一次踏出随园。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说服他走出来的,是紫陌的那一个吻。 他的颊边到现在都还留有紫陌的余温,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温暖。 所以他走进水月楼,他告诉自己,他只是需要一个让紫陌放弃的理由。虽然他明知道流香姐姐会有多恨他,但是为了紫陌,他愿意走这一遭。他必须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龌龊污秽,才能心甘情愿地放弃紫陌。 可是见到流香之后,她却并没有骂他。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最后说了一句:“傻瓜。” 重霄愕然,谁傻? 流香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便淡淡地笑道:“都是傻瓜。”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近他的身边,好像他还是小孩子那样轻轻摸着他的头说道:“真是个傻孩子,跟你哥哥一样傻。” 重霄在一瞬间哽咽了。最开始跟着哥哥的人是流香姐姐,在他年幼时哄着他睡觉的人,也是流香姐姐。他朦朦胧胧地记得,当他问了什么傻问题之后,哥哥和流香姐姐总是一起微笑,一起叫他傻孩子。 这样带着宠溺的一声“傻孩子”,他睽违了十年。 看到泪珠滑下那张跟重雪十分肖似的脸庞,流香也哽咽了。 “不知不觉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她的手停在他乌黑的鬓边,却不忍落下。这苍白似雪的面孔,多像十年前的重雪。乍看之下,仿佛时光倒流。 这都是因为她,没有把公子交代的事情办好。流香闭了闭眼睛,强自将泪意忍了回去。 “都怪我没有把事情跟你说清楚,傻孩子,你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呢?”她拉着重霄坐下,给他斟上一盏香茗,为他细细诉说,“当年,公子并没有怪你。” “可是我不能原谅自己。”重霄低下头,亲手害死最疼他的哥哥,是他一辈子也没有办法被宽恕的罪孽。 “公子知道你会自责,所以才要老爷带你离开汴梁。他也不让我们再去见你,为的就是让你早一点忘记这件事情。他觉得小孩子是很容易遗忘的,却没想到你会如此固执。”说到这里,流香牵起他腰带上系着的破旧香囊,柔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公子会让我把这个香囊送给你?” 为了提醒他他的罪孽。他一直是这么相信的,但是从流香姐姐的口气听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沁芳亲手绣给他的,连里面的香料也是沁芳亲手配的,是他最珍爱的一件东西。可是他没有把它带走,而是留给了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说到这里,流香顿了一下,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的公子就是这样,在他短短的一生里,他放心不下这个,放心不下那个,却独独忘了替自己盘算。最喜欢的女孩子,他拱手让人;最宝贝的弟弟,他也情愿他将自己遗忘。 重霄捏紧了拳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难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误会了哥哥的意思? “霄儿,你要替公子好好活下去。公子的一生太短暂,留下了太多太多遗憾,他一直期待你帮他弥补这些遗憾,你明白吗?” 不,他不明白!重霄有些眩晕。哥哥不怪他,哥哥没有要他自我惩罚,哥哥希望他能过得好,哥哥要他连自己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那么他这些年来的作为,不是完全跟哥哥的希望背道而驰?不,他不相信,为什么哥哥不恨他?他自己都快要恨死自己了啊。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抗拒,他心底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着他。流香姐姐口中的那个才是哥哥,他那个只会替别人着想的哥哥。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以后该怎么办,还是要看你自己。如果你觉得你现在这样的人生对得起公子,那你尽管继续下去。”流香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最后一个忠告。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重霄看着随园里那间阴暗的屋子,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那里生活了将近十年。 十年一梦,他躲在悲伤的记忆中不肯醒来。而这样的他,又给父亲、给紫陌造成了多少伤害?他不敢想象。哥哥离开后的这些年里,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垂下头,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仿佛要把这些年来的压抑和痛苦都通过笑声发泄掉,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畅快,终于笑得府里的下人们都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没过多少工夫,重老爷也闻讯赶来了。 “霄儿……”重老爷老泪纵横地看着自己仅存的爱子,他有多久没有听过霄儿笑了? “爹,我回来了。”重霄回头,眉目间满是清朗,已经不见了往日的阴霾。 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重老爷拉住他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时隔这么多年,他那个乖巧贴心、活泼爱笑的小儿子终于回来了。 重霄也有很多话要跟父亲说,可是此刻,他的心上还牵挂着另外一个人。 “爹,紫陌呢?”他的眸子里散发着热切的光芒,迫不及待地问着。可是重老爷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却又放开老人家,笑着说道,“你不用说,我知道她在哪里。”说着,他匆匆向重老爷道别,人已经跑出了好远。 重老爷看着他矫健的身姿,又想哭又想笑。紫陌把霄儿照顾得很好,这十年幽禁的日子,并没有搞垮他的身体。 重霄却无暇想到这些,他只想快一点见到紫陌。他跑到账房门口,霍地推开大门,就看见紫陌坐在桌子后面看着他笑。 “你来,是要告诉我那句话吗?”看到他脸上明亮的笑容,紫陌其实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了,可是她还是明知故问。 重霄几个大步上前,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确定自己不会失去她之后,才摇头笑道:“不是的,紫陌,我来是要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个家了。” “为什么?”紫陌也搂住他,任由温情在两人之间流转。 “因为你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一辈子都做不完。” “什么事情?” “你要陪我去给哥哥扫墓,他一个人在汴梁,很寂寞的。” “嗯。” “你要教我做生意,爹老了,该让他享享清福了。” “嗯。” “你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慢慢长大,免得他们变成像我这样的傻瓜。” “嗯。” “还有……”

作者有话说: 明净

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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