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似有微小的动静, 霜晚困倦地睁眸，见他已在更衣。
清晨的薄雾未退，天空依然蒙蒙亮。她揉了揉眼睛, 撑起身子下床。
“好早, 王爷要出门了吗？”
掀开床帘, 习惯地接过外衣替他换上, 然后低头为他整理腰带。眼角瞄到桌上横放的剑, 霜晚猜想他要去练兵。北靖军最近招募到几百名新兵，都还太过生嫩。他这些日子亲自操练，总是忙碌些。
他只是去练兵而已, 霜晚是这样想的。
可是近来有些时候，尤其在特别晚归的日子里, 他身上会有不属于她的香味。思及此, 霜晚故意挨近, 企图用身上的花香迷乱他的心绪。
“是昨天刚采的玫瑰所制的香包，好不好闻？”她嫣然一笑, 露出浅浅的梨涡。
霜晚知道他并非不为所动，因为视线相对时，她总会被炽烈的目光缠上。那道凝视着她的炙热目光，停留了太久，久到她以为他一定会吻她。可是没有。
“继续睡吧。”他转身, 毫不留恋地离开。
“……王爷早去早回。”
最近总是这样, 自从回到阳州城, 他便很少碰她。但他的态度又不是全然冷漠的, 有好几次霜晚都发现他用要将她生吞入腹的眼神看着她, 就差动手了……所以霜晚也分不清，顾无极跟她, 到底有没有在闹别扭……
不小心叹了气。这人，怎么就突然成君子了呢？
她爬回床，又继续睡了一会儿。快到中午的时候吩咐锦绣做些小菜，便提了颇有分量的四层红木食盒，到练兵场去找他。
“王妃！”远远就看见杨未然大力挥着手，眼里亮晶晶地，盯着她手中的食盒。
到了练兵场，马上有新兵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带她进去。
“好香，定是锦绣姑娘的手艺！”
“大老远就喊香，你这狗鼻子怎么就这么灵呢？”一旁，朱梓泼他冷水，“又不是给你吃的，馋什么！伙房快喊开饭了，走！”
“等等，让我尝一块，就一块！慢着，别拉我，我要尝尝锦绣姑娘的手艺啦！”杨未然的声音越来越远，终是被朱梓拽着走了。
霜晚不自觉地笑了出声，然后发现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风。
春末，夏未至，依然有着些许凉意。霜晚裹着还留有他体温的披风，加深了笑意。
这到底算感情好，还是不好呢？
“怎么过来了？”顾无极打开红木食盒，顿时菜香四溢。
霜晚在他旁边坐下：“我想和王爷一起用膳。最近王爷与我，都没有一起用过膳……”
这段时间他早出晚归，别说一起用膳，连见一面都难。
听不出她的语气是否幽怨，他看向她，发现她正淡然回视自己。
“我以后尽量早点回去。”他回避了她的目光，却给出了这样的承诺。
“谢谢王爷。”虽然他说尽量，但霜晚知道至少以后五天内会有一天，他会早归。唇角偷偷泛上得逞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认定了他的情意的缘故，以往若他摆出这种态度，她一定会觉得不安。但是现在，即使他稍嫌冷漠，她还是能觉察出其中的宠溺来。
可是故意早出晚归，果然是闹别扭吧……
正午的日光有些刺眼，可怜的新兵们还坚持着蹲马步，直到底下何牧歌喊了一声“时间到，开饭！”，这才蜂拥跑向伙房。
霜晚将一碟糖醋萝卜丝摆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王爷尝尝这个，我做的。”
她甚少做菜，偶尔做一次，都是些新鲜玩意。像糖醋萝卜丝这样普通的菜色，不像是她会费工夫做的。他夹了一口放到嘴里，忍不住皱眉。
“好吃吗？”霜晚偷偷地笑，腌制的时候放了好多醋，酸死他。
岂料他突然将她拉近，野蛮地将酸到极点的萝卜丝送到她口中。酸味在舌尖化开，他的舌纠缠着她的，让她没有退路，只能咽下。
“滋味……”他用拇指擦拭唇瓣，若有所指地看着她，“还不错。”
输了。
趁脸上的酡色尚不明显，她愤愤地扭头，偏偏看到杨未然正贼笑着看着这边。什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霜晚此刻深有体会。
顾无极不想欺负她太过，帮她在碗里添了菜，笑道：“乖，吃饭吧。”
“……嗯。”难得能在一起，懊恼归懊恼，她其实很开心的。
相聚的时间很短，用过膳后霜晚便打算回去。待收拾好，明魅也已经到练兵场接她了。
清一色男兵的军营里，一身绛红色衣裙的明魅如同烈日般骄艳。她独自一人过来，被不知好歹的几个新兵拦下。
“原来王府里的丫鬟，都长这么漂亮啊？”
刚训练过没多少日子的新兵，很少在营地上看过女人，显得有些兴奋。霜晚的身份让他们不敢有所不敬，但明魅不同。在他们眼里，明魅不过是一个王府的侍女而已。
“让开。”自从有了无争，明魅的性子收敛了不少，故而没有理睬他们。
哪知这些新兵竟得寸进尺，甚至有一人动手去拉她：“过来过来，我新练了枪法，表演给你看！”
还是自由休息的时间，没人管着，新兵自然放纵了些。他们的举止虽不算太过分，但对一个姑娘来说，已算是失礼了。
朱梓察觉了那边的动静，白皙的脸容有了愤怒的赤色。他就要上前呵斥他们，但被霜晚拦住。
“看戏。”霜晚气定心闲地道。
区区几个小兵，哪能吓住明魅呢？
方才说话的新兵从架上取下一支□□，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便自动退开，方便他表演。看得出来他有些功夫底子，一套枪法耍得还算有模有样。
“想不到这些兔崽子还有点儿能耐嘛。”杨未然坐下，看得有滋有味。
而明魅在一旁，原本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然而在他下一个击刺动作时，她竟突然如魅影般接近。对方□□在手，而明魅赤手空拳。
朱梓不禁大喊：“危险！”
新兵看她突然靠近，一时方寸大乱。可明魅那游刃有余的模样还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见她轻松避开了击刺，于是又将枪头一扫，攻她下盘。明魅动作极快，一瞬间枪头被她踩在了脚底，同时伸出另一脚猛踢向长柄。新兵被震得两手一松，回神时□□已被明魅抢下。
她将那新兵踢倒，手中一个漂亮的翻转，枪头朝下狠狠一刺，尖刺离他的咽喉不过半寸。
明魅动作利落，若非最后手下留情，早已一招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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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杨未然鼓起掌来，幸灾乐祸地欢呼。他正想着是时候让这些新兵吃些苦头了，明魅来得正是时候。
明魅冷傲地将抢来的□□丢回兵器架上，走向霜晚：“王妃，该回去了。”
“好，晚了无争找不着你，又该哭了。”霜晚淡定地闲话家常。
“不会，他近来比较黏锦绣。”明魅从她手中接过空的食盒，若无其事地与霜晚离开练兵场。
余下新兵们目瞪口呆，震惊地想：原来北靖王府里，连个普通的侍女都身怀绝技！
新兵莫名士气大振，杨未然贼笑道：“兔崽子们！你们还太嫩，全部集合！我们来好好练练！”
“是！”
接下来的训练严苛得让新兵觉得如在黄泉路上走了几遭。仍是春末，日头却仿如夏季一般毒辣。
到了晚上，明魅早早哄无争去睡了，霜晚闲来无事，便动手做些小孩子的衣物。
皎洁的白月悬于夜空，院子里满园的桂花香气，和攀爬了藤蔓的秋千，都融入在柔暖的月光中。霜晚将一盏油灯放在脚边，安静地坐在秋千上做着绣样。无争的个头又大了些，该给他添新衣了。她别出心裁，准备绣上一只小老虎，可爱又不失威风。
她忙于穿针引线，未发现有人也悄悄进了院子。等小老虎的面部快绣完了，才发觉顾无极站在对面的凉亭，正看着自己。
“王爷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叫我？”她一时分神，绣针刺破了手指，血珠在瞬间冒出。
“见你一个人悠然自得，便不想吵你。”顾无极抓过她的手，白皙的指头有了一道伤口，让他皱眉。
霜晚眨眨眼睛，甜笑：“王爷陪我，我更高兴。”
顾无极看她一眼，突然低头含住了她受伤的食指。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疼痛稍减，取而代之的却是躁动的灼热感。她有种要缩回手的冲动，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
“王爷，小伤而已，几天就好了……”他舔着她的指尖，可是越来越不对劲。霜晚发觉他的唇渐渐移向她的手心，然后轻轻咬下去。
明明前些天都不怎么碰她的……
“我们回房间，嗯？”他望向她，眸光愈渐深浓。
不对劲，不是应该还在冷战当中的吗？
霜晚猛地抽回手，但仍佯装镇定：“王爷今天不需要处理公务？”
“已经处理完了。不是你让我早去早回的么？”他挑眉。
霜晚一窒，顿觉自食其果。
今夜他的态度很不寻常，好像变回了以前爱逗她的顾无极，又好像是忍耐了许久的猎人，把猎物养肥了，觉得该宰了……不管是哪种，都足够让她无法从容应对。
“夜深了，我先回房。”匆忙收拾了针线与未完工的绣样，却被他抢下。
“我帮你。”他的心情似乎极好。
情势突然脱离她的掌控，变得不妙起来。霜晚开始苦思接下来的对策，不知不觉已回到了房间。
背后传来关门声。
思考骤停，她紧盯着刚刚被他关上的门，又见他斜倚在门边，笑容魅惑：“过来。”
到他那里去？
她全身僵硬，莫名地想起，第一次就是被他压在门上……种种让人害羞的记忆涌上来，她坚定地摇头。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他缓慢地迈开步子，像是慢慢接近猎物的狼。而她，就是那个手到擒来的猎物。
霜晚站在原地，几欲后退。她与他成亲大半年了，其实她并不是不喜欢与他肌肤相亲，只是他总爱故意让她紧张，像现在这样。霜晚不习惯无法掌控的东西，包括自己的情绪。
又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脂粉香，她有些不悦。今日到练兵场，并没见到有别的女人在，那这香味，是属于谁的呢？
“别分心。”一不留神，整个人被他推倒在床上。
比起可疑的脂粉香气，眼前的情势才更该让她着急。他一个翻身，两人调换了位置。霜晚压在他身上，纤腰被他的手紧紧握住，令她无法起身。
“霜晚，要不要吻我？”他的声音很低，轻轻喃在耳边。
霜晚有片刻失神。
第一次能够居高临下地看他，这样的姿势，仿佛真的能对他为所欲为。霜晚望着他的暗沉的眼睛，慢慢受到了诱惑。
“……你把眼睛闭上。”
他没有动静，依然笑看着她。
霜晚被他逼迫得进退两难，最终只是飞快地轻啄了一下，很快退开。
“就这样？”他舔了舔唇瓣，一副并未餍足的模样。
他从容不迫的态度让霜晚生气，凭什么只有自己每次被他吻得毫无招架之力？要反击，也许现在真的是个好机会。霜晚被挑衅，反而认真起来。她伸出一只手臂撑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放到他的唇上。
媚笑。
长长的发丝垂下几缕搔着他的脖子，手指只是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唇，却迟迟不肯入正题，叫人心痒难耐。
慢慢地唇贴近，她开始学着他吻她的方式，舌尖轻轻擦过他的唇，然后探入。也不知道是谁先失控的，只是一个吻，却越来越深，甚至忘记了他们还在床缘，一不小心，两人都摔了下去。
幸好地上是羊毛铺的毯子，顾无极将她护在上面，没让她摔伤。
这个意外让霜晚清醒了大半，受他挑逗时产生的所有勇气和□□都消失殆尽。想到自己还被他拥着，立即便挣脱站了起来。
顾无极见了她的反应，突然笑了。
“霜晚，你有没有发现？每次我退你便进，我进你则退，太有趣了实在让我忍不住欺负你。”顾无极也站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却说，“最近对你那么冷淡，你的反应却常出乎我的意料。”
方才的意乱情迷没有让霜晚丢掉神智，顾无极的话令她立刻明白，原来他最近的冷淡，都是故意而为。
有趣？霜晚瞪他。
他竟还亲昵地挨近，在她耳边问：“刚才的，要继续吗？”
“夜深了，我要睡觉！”霜晚不肯理他了，赌气般缩到床的内侧。
床榻微微陷下，是他躺了下来。以为他还会纠缠，怎知他轻易就放过她，轻笑：“好，你睡吧。”
他霸道地环过她的腰，霜晚想要抗议，但挣脱不开，唯有任他抱着。好久没在他怀中睡过，总觉得很容易就安心下来，渐渐意识开始涣散。
入睡之前听见他说：“下一次，就等你向我表白心迹的时候再继续吧。”
当时她很快睡着了，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等她醒来后再琢磨一番，蓦然红了脸色。
这人，其实还是在故意欺负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