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我发现,现在她是我内心最厌恶的人了。所以,我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我想和你谈谈。”她说,声音极低,楚楚可怜的模样。
“对不起,我没时间。而且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说完就去摁电梯的下行键,刚才,因为她,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上电梯的机会了。
“你觉得我们就这样完了吗?你想要我的时候就要我,不想要我的时候屁股一拍就走吗?”她却走了过来,用她的身体挡在我的前面。
我心里异常厌烦,“那你觉得要怎么的?我给你的钱按照我们做的次数算的话,价格也不低了吧?”
“你混帐!”她骂。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今后不要来找我了。”我现在才发现这个女人长相难看之极,而现在这时候看上去尤其可恶。
进入到了电梯,电梯刚刚下行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在外面哭。我的心一丝也没有软。我认为她不值得让我心软。
我的家果然很脏,到处都是灰尘。而且还有一股霉臭气味。我暗自惊讶,这才几天啊?怎么变成这样了?顿时觉得房屋好像也是有生命的,它也需要人的生机滋润。
做完了家里的清洁后顿时有些气喘吁吁,这才猛然地想起自己没吃饭的事实来。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然后下楼。就在楼下一家小店要了几样菜然后开始吃饭。
坐在这家小店里面,我发现这四周都破旧得厉害。暗自惊讶自己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竟然没发觉这个问题。在我的印象中,这里一直都很温馨的。但是现在我却没有一丝温馨的感觉,只有满目的沧桑感受。现在,我才发现这里的楼房的墙面是那种脏脏的黑色,地上也是坑洼不平,街道边是难看的混杂的电线,这个地方仿佛与现代社会有着几个断层。
也好,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在心里叹息和欣慰。
火车站人流如织。春节后,打工的人们开始外出,火车站的人也慢慢地开始堆积起来。这个地方的脸孔大多是农民的模样,朴实中带有一种苍凉。我可以理解他们的那种苍凉:外出打工一年就回家这几天,说到底就是为了钱在奔波忙碌。这让我忽然想起了燕子。它们不也一样吗?整天的辛劳仅仅就是为了它们的那个窝,还有它们的后代。
我发现,现在的人们也是如此了,不光是我眼前这些正准备外出打工的农民。我发现城市里面的人们也是如此。每当我看见城市中那一栋栋耸立的高楼,而那些高楼都是被一格一格的如同火柴盒一样的房间堆砌而成的。看着高楼中那一格一格的房屋的时候总是感叹:有多少人这一辈子都是在为了那一格而或者、而拼命地在赚钱啊。这个城市中的很多人的一辈子就和那一格划上了等号了。而更可悲的是,还有很多人竟然和那一格是划不上等号的。每当自己这样想的时候不禁会感到一种悲意:人活着的时候是为了那一格,而死了后不也是住到了那一小格里面去了吗?也许我是医生,所以对生死这样的东西才尤为容易感叹。
不过我还是很庆幸的,因为我为了那一格并未付出什么,并没有觉得太累。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火车站这个地方,除了因为这里人太多,还因为这里的人太杂,而且吵闹不堪。我站在这个地方不到半小时,起码就有五个人过来问我:“要发票吗?”、还有十个人来问:“要票吗?到全国各地的火车票都有!”
我知道,对于这样的人是不能去搭讪的,一旦自己说了一句话的话,他们将一拥而上。唯一的办法是把他们当空气,及时他们是在看在我说话也把他们当成空气。就因为我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半小时后顿时便清净了,再也没有人来问我了。他们把我当成了空气。
小然和孩子终于到了,在我到达火车站一小时过后。
“爸爸!”还是儿子先看到了我。
“这是谁的车?”小然问我。
“我的。年终奖发了点钱,医药公司也奖励了一点,于是我就去买了这辆车。”我说。
“真漂亮!”儿子欢欣鼓舞,四处去看、去摸。
“你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小然却很不高兴了。
“商量?商量就买不到了!”我说,“这车正搞活动呢,比往常便宜好几万块钱。我和你商量?早就被别人抢走了。”
“这车多少钱?”她不再说商量的事情了,却开始关心上了它的价格。
“本来三十多万。不过我才买成二十多万。”我说,希望她听到后能够希望。当然,如果我说是别人送的的话她可能会更高兴的,但是我觉得自己今后解释起来很麻烦,而且更为关键的是,万一今后我父母问起来的话我怎么说?
“这么贵?有必要吗?”小然仿佛被吓了一跳。
“难道坐公共汽车就有必要?”我反问她,心里很不愉快,“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想过没有?今后我们搬到了新家,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处,你上班倒是方便了,我怎么办?”
“你不也可以坐公共汽车吗?”她
说,如同嘀咕般的语气。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医生啊?”我悻悻地道,“钱是我自己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不再说话。我开车出了火车站,离开了那一片忙碌的人群,穿入到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之中。心里想着自己刚才的话,顿时有些后悔,“小然,生活嘛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是?总是越来越好的啊。”
“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告诉我一声。二十多万,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讲毕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说。我觉得她的话倒也对,于是歉意地道:“对不起啊,下次我一定注意。”
“你没去日本?”她忽然问我。
“没有。我不是给你讲过吗?不过没去也好,搞到了吗一辆车。”我说,心想你明明知道,而且不是还来试探过我的吗?
“你去了难道那些钱就不是你的了?”她问我。
我摇头,“去了日本的话,医药公司给我的那些钱就是我出国的费用了,医院的加班费也没有了。”
我觉得自己忽然想出来的这个理由很充分。
可惜的是她不相信:“医药公司那么舍得?他们凭什么给你那么多钱啊?”
我心里很不高兴,不为其他,只为她对我始终的怀疑,“那是因为我对他们很有价值。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我说,心里想到的是百里大哥和我的谈话。
她不再说话。
“人家都是因为自己的老公出息了高兴,而你却恰恰相反。”我嘀咕道。
“人家是担心你变嘛。”她也在嘀咕。
“你的意思是说,这市里面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的老婆都在担心?你这是什么逻辑嘛。”我顿时哭笑不得。
“对不起。”她说,声音很小。
我猛然地发现儿子自从上车后就一直没说话,急忙叫了一声:“儿子,在干嘛呢?”
小然转身去看后座,“他睡着了。”
我暗自诧异,“昨天晚上他没睡?”
“睡了的啊。在火车上也一直睡觉呢。”小然说。
我顿时觉得孩子的睡是假的了。他听见我和他妈妈因为车的事情吵架,所以他就只好装睡了。这孩子的心很细,也很早熟。这让我不禁有些担忧。
“儿子!”我大叫。
“爸爸。”他在后面应了一声,我更加相信我刚才的判断了。“儿子,爷爷家里好玩吗?”
“不好玩。没外公家里好玩。”他说。
我的心里又不舒服了,同时还有些奇怪,“为什么?”我问道。
“主要是他爷爷不像他外公那样将就她。”小然笑了起来。
我顿时笑了,“对了,你们离开我家的时候我父母说过什么没有?”我忽然想起了百里大哥的话来。
“没有。你妈妈就让我给你说,今后要多回家去。”小然摇头道。
我顿时明白了:看来我父母近期并没有打算到市里来。随即不禁苦笑:看来百里大哥想和我父亲见面的愿望一时半会是达不成的了。
不过,我心里有些奇怪,因为在我的感觉中,百里大哥好像一直都认为我父亲最近肯定要到市里来的。这件事情他曾经两次对我说过。一直以来我对此都很疑惑:他是怎么得出了那样一个结论来的?
“怎么这么香?”刚刚进入到家里,小然就问我。
“我特地买了一瓶空气清新剂来喷了一下。这些天一个人在家,天天喝酒,搞得到处臭熏熏的。”我笑着回答。
“以前多干净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邋遢了?”小然叹息。
“妈妈在爷爷家里基本不说话,一回来话就多了。”儿子在旁边大声地道。我去看着儿子,惊讶地发现——他好像长大了许多。
“去,去!”小然被儿子说得倒不好意思了,有些恼羞成怒。
“看嘛,儿子才是明白人呢。”我趁机去将孩子抱在怀里。儿子仅仅地依偎着我,我发现,儿子很喜欢我抱他。
抱着儿子,我心里暖乎乎的,发现小然看我的眼神也忽然地温柔了起来。我的心里很内疚——一直以来,我对孩子的关心太少了。
“晚上想吃什么?”我问小然和孩子。
儿子的回答极快:“肯德基。”
“好,肯德基。”我说。
“我给孩子的外公外婆打了电话的,说我们一起到他们那里去吃饭。”小然却说。
说实话,我很不想去。但是想到她带着孩子在我家里这么长时间,也就不再反对。不过儿子却不高兴了,“我好久没吃肯德基了。”
“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吃。”我说。
“真没劲。”儿子从我怀里挣脱了出去。“这家伙,肯德基比他老子还重要。”我朝着小然苦笑。
“你等等。”小然也笑,她去她的包里翻弄着什么。我估计是我父母让她给我带的什么东西。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拿出来的是钱!我诧异地看著她。“我买什么东西他们都不要。走的时候我悄悄将钱放到枕头下面,还是被爸爸
发现了。”小然对我说。
我默然。“你父母怎么这样啊?你不是他们的儿子?”小然嘀咕道。
“住嘴!”我低声地喝道,心里对她的话很是不悦。
她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
“任何人都不能对别人的生活方式横加指责。我的父亲一辈子清廉,他喜欢过那样清苦的生活。你父母和他们完全不同,但是你不能因此而去指责他们。”我说。其实我在心里生气,生我父母的气。
小然不再说话。
我开始愧疚,愧疚刚才对她的粗暴。“现在还是过年期间,今天到孩子外公外婆家去吃饭总得带点什么东西吧?我看这样,东西就不买了,因为现在已经不早啦。把这钱给他们吧。”我说,看着小然。
“嗯。”小然说,“家里还有酒吗?给爸爸拿一瓶去吧。今天晚上你陪他喝点。”
“早没了。不是全部被你拿回去了吗?”我心里顿时有一股火在往上窜,因为我想到了我的父母,他们怎么和自己的岳父母竟然如此的截然不同啊?明明是给我父母的钱,结果依然地落在了他们的腰包里面去了。这还不说,她还提出拿酒!本来,酒是小事情,但是她在现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可就让我很不舒服了。
“没有了就算了,你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小然也生气了。
“好,我不生气。我一会儿去买,去买行吗?”我说,声音加大了许多。
“你以为我爸爸差你这瓶酒啊?我是想过年期间,你这样空手去那里,邻居会笑话的。”她的声音也加大了。
“好,我买。行了吧?”我说,心里不想和她争吵了。这一刻,我想到了杜楠。我感觉到,其他任何的女人总是会随时离开自己的,而小然不会。所以,我觉得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和价值。但是我的心里在痛。
“又吵,你们又吵!”儿子忽然从他的房间跑了出来,对着我们俩大声地道。
我的心更痛了,因为我看见了儿子眼神中的那种怨恨。
“没吵呢,儿子。我和妈妈在商量事情。声音大了点。对不起啊。”我去抱住他,柔声地说。
“儿子早就对你不满了。”小然却在旁边说道。
“小然!”我低声地呵斥她道。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心里很奇怪:她一个教师,难道不懂得教育孩子的方式和方法?刚才,孩子明明对我们的争吵已经显得愤怒了,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试图极力地去挽回他心中对我们的不满,但是我想不到小然居然在这时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要知道,她的这句话只能让孩子更加地恨我们,恨我。
“我说的不对吗?”她却依然地没有认识到她的问题。
“走,儿子,我们到外公家里去。”我没去理会小然,抱着孩子出门。在家门口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地转身,“这件事情我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说,别当着孩子的面说。好吗?你是老师,应该懂得我话中的意思的。”我的语气尽量地温和,“走吧。时间不早了。”
还好,这次她没有再和我赌气。“等我一下,我去洗个脸。”她说。
我苦笑,因为我知道她洗脸的时间至少需要半小时。
“儿子,爷爷平时和你玩吗?”在家的外面,过道里面,我问孩子。
“很少。他好像很忙。”儿子说,语气中带有一种不满。
“是啊,大人都忙呢。”我说,目的是替我父亲和我自己遮掩。
“外公怎么不忙?他可是经常地陪我玩的。”儿子问我。
“外公不是退休了吗?退休了没事情。爷爷没退休,所以就很忙了。”我回答,却不想继续和他说这件事情,“爷爷和你玩的时候都问过你什么啊?”
“没问我什么。不过我在爷爷那里告你了。”儿子看在我说。
“哦?你告我什么?”我笑道。
“我告你经常喝酒醉后才回家。”他说。
我一怔,随即大笑,“你说得对,但不是经常啊?”
“我就觉得是经常。”儿子说。
“好,经常。今后爸爸一定改正。”我说。今天,现在,我忽然感觉到了儿子的可爱,同时也感受到了和他在一起的快乐。
我们一家三口下楼。孩子的一只手牵着他的妈妈,另外一只手被我拽着。我们很久没有像这样亲热地出行了。
车就停靠在楼下,我摁了一下遥控器将车门打开,“你们先上车,我去超市买点东西。”我对小然说和孩子说。
楼下有一家规模不大的超市,我想进去买两瓶酒。可能没有茅台、五粮液之类的,照着最贵的买总没错吧?我心里想道。
没想到竟然还有五粮液。“不会是假的吧?”我问服务员。
“我们这里没有假货的。”服务员说。
我笑,心想买东西的都这样说。想了想,还是没敢买。结果提了两瓶剑南春离开。
出了超市后直接朝我的车走去。猛然地,我发现在我车的右侧,在那个地方站着一个人,她的双眼正定定地在看在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