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钗子乃上等碧玉所制,雕工细腻精湛,通体晶润有泽,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碧绿光泽,这是她从家中唯一带出的首饰,也是她十分珍爱的饰物,想不到——
看着地上那断成了两截的钗子,夏之荷久久不能回神,那一张经过精心妆扮的精致面庞,紧绷的像一张冰雕似的,阴冷的气息缓缓自眼眸中溢了出来。
“哎哟,真是抱歉,摔坏了。”李青歌抱歉的看她一眼,连忙俯身将钗子捡了起来,看到那么精致的钗子断了,不免连连惋惜,“哎,好可惜,这么漂亮夏姐姐,都怪我不好,手太笨,原看你摸着鬓发,以为你钗子没别好,还想帮忙来着,谁知竟然帮了倒忙。你看,这钗子要不这样吧,钗子先放我这,改天我让人拿到街上去,看可有能工巧匠再修好的?”
夏之荷气的在发抖,紧握的手忽地抬起,自李青歌手中一把抢过断钗,冷哼道,“不必了。”
“夏姐姐生气了?”李青歌挑着眉头,状似疑惑的问妃。
夏之荷咬唇,冷笑摇头。
李青歌亦不再说什么,只重新坐到自己位置上。
那边,唐玉深深的凝视着李青歌,神情中流露出几分不屑,哼,还当是多么厉害的女人了,却原来是个毛还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呀,瞧她刚才为女儿理发时那没手没脚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瞧不上呢攵。
李青歌偏过头,淡淡的目光与唐玉交汇,唐玉却是十分傲慢的冷笑了下,随后,自夏之荷手中拿过钗子,漫不经心的往地上一扔,发出一声叮当一声脆响。
“什么稀罕物,咱们府上多的是。”唐玉状似教训夏之荷,实则却在讥诮李青歌小家子气,“往日里,多少金的银的玉的翠的,也总没见你喜欢,今儿个偏一支钗子就中了你意了?瞧你妹妹,歉疚的什么似的,还巴巴的想拿着坏钗子去找人修补呢?呵,先不说,这碧玉的钗子无法修补,就算能补好,咱还真用那补过的旧东西吗?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是,母亲教训的是。”夏之荷立刻明白母亲之意,也知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了,毕竟夏家出事,知道的人不多,倘若真传出去,她们母女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李青歌听言,却也笑了,“夏伯母说的是,我原也是这样想呢,不过一支样式老气的钗子,也值不了几个钱,夏姐姐怎么会跟我置气呢?呵呵——想来是我多心了,竟然还想着若不能修补的话,还照原来的样式给夏姐姐再重新定制一个呢。”
样式老气?值不了几个钱?夏之荷脸都气绿了,“那可是正宗的碧玉,价值连城。”那么一支钗子值好几千银子呢,若不是因为今晚特殊,以她目前的状况,她才舍不得拿出来呢,那可是她压箱底的宝贝。
想到这,夏之荷轻哼一声,目露几分鄙薄的看向李青歌,“就算妹妹有那个心,只怕想要重新定制一模一样的来,也不容易。”
唐玉脸色也很不好,若在以前,就算断个十个八个的,她也不会眨眼,可眼下,她夏家确实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了,就比如今晚夏之荷的这一身衣裳,还是大太太临时找人做的,衣服料子还是库上存放了好久的旧料子,尽管看起来还不错,但到底是旧的。
好吧,钗子坏就坏了,但至少夏家的颜面是要留的,所以,她才说那样的话,可谁知李青歌竟然不识趣,反顺着她的话那样鄙斥那碧玉钗子?
“呵,”唐玉冷冷一笑,却傲慢的哼道,“也不怪你妹妹这样说,她年纪小,哪里见过这些个好东西,还以为是街上小铺随便几个钱就能做的呢。”她声音挺大,且语气中透着一股轻蔑之意,惹的众人不由将目光投了过来。
她这是当着人的面,嘲讽李青歌见识浅,身家薄呢。
后面,高云慧听言,担忧的瞅了李青歌一眼,却见她唇角含笑,默然不语。
那夏之荷挺了母亲奚落李青歌没见过好东西,不免也跟着抿嘴儿一笑,一双水样的美眸深深瞅了李青歌一眼,带着几分得意道,“罢罢罢,妹妹不懂不怪,这碧玉呀可是玉中的极品,别小瞧刚才那钗子,小小的一枚,可就值好几千银子呢。”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不由又落在了地上那泛着碧绿光泽的断钗上,就那么一支,好几千银子,乖乖,都说这夏家有钱,果然名不虚传呀。
再瞧夏之荷的身上,那衣服料子,那头花,那耳环,还有胸口缀着的金项圈,怕都是价值不菲吧?
一个个的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了艳羡的光芒。
夏之荷莞尔一笑,十分享受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甚至,有那么片刻,她几乎快忘掉了夏家的遭遇,还当她是那个家财万贯的夏家大小姐呢,身后有着数不清的银子供她使唤,金银玉器那都是她用腻了不要的。
“是吗?”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李青歌却是疑惑的轻蹙起秀眉,“这个,妹妹还真是不懂呢。”
夏之荷一耸眉,扑哧儿一声笑了,笑容里多少带些嘲讽鄙夷之意,不等李青歌继续说,便道,“这也没什么,这碧玉本是玉家珍品,一般人别说见过,就算听只怕也没听过呢,所以,妹妹不懂,也在情理之中。”
“哦?是吗?姐姐的话似乎有理,可是,我怎么听说玉家珍品乃羊脂白玉呢。”李青歌疑惑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夏之荷。
夏之荷微微一顿,继而笑道,“妹妹这话——,自然,碧玉乃玉家珍品,那羊脂白玉更是玉中极品,普天下间哪有人随便能得的?就如我们夏家,虽然——”说到这里,她却是故作谦逊的笑了笑,又道,“虽然是有些银子,但是那羊脂白玉,却是有银子也买不来的,还得看机缘呢。正如刚才那支钗子,那也是爹从一户大户人家花重金买下来的,据说是那家的传家之宝呢。”
“哦。”众人听言,越发觉得夏家不简单,有钱,连人家的传家宝都能买的来。
李青歌却是无所谓的笑了,“这么说,我却是有缘的了。”
“什么?”夏之荷微顿。
李青歌却是轻轻捋了捋袖子,露出皓白腕间那一枚耀着光芒的玉镯子,“哦,也没什么,妹妹不过得了个羊脂白玉的镯子,本来还嫌它戴着碍事,不想要了,今闻得姐姐说出它的这样好来,想来,即便不喜我也是不能摘的了。”
羊脂白玉的镯子?众人不由瞪大了眼睛看向李青歌的手腕。
就连夏之荷也惊愕的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那镯子。
质地细腻滋润,纯洁通透,如凝脂般散发着含蓄清贵的光泽。
让人一见,便知上品!!!
“你?你?”夏之荷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是从何得来的?”大太太却是脸色阴沉,厉声责问了出来,在她的认知里,李青歌一穷二白,哪里能配戴如此贵重之物?保不齐是从她高家拿的银子买的?
李青歌却是连眼皮都懒的朝大太太望一眼,只盯着夏之荷僵硬的俏脸,吃吃发笑,“姐姐看看,这可是正宗的羊脂白玉呢,比你那碧玉钗子如何?”
“?”夏之荷猛吞了口口水,这怎么能比?这一枚羊脂玉的镯子比她那钗子不知贵重多少倍,在这样的玉镯面前,她那支钗子只配扔到阴沟里去。
心,顿时沉落到了谷底,一股漫天的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好的东西会落在李青歌手里?
为什么她只配那样的碧玉钗子,还视若珍宝?
当即,再望一眼地上那断掉的钗子,她真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那钗子.果然样式老气至极,就连上面精致雕刻的兰花也一样的俗不可耐起来。
而李青歌腕间的羊脂玉镯,是那样的高贵无瑕,更显她白皙的肌肤胜雪。
嫉恨的火焰,瞬间烧红了她的眼睛!
“既然姐姐说羊脂白玉乃玉中极品。”李青歌一派笑意嫣然的望着她,“那青歌就认为它比你那碧玉钗子要好了。”
最后一句话,她同样也说的很大声,并且,话一落,周围有人竟然不自觉的点头称是,过后,意识到不对,忙又闭了口。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夏之荷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妹妹好福气,但不知这镯子——”
“不值什么。”李青歌弯唇一笑,随即褪下了镯子,交给醉儿,让其送给夏之荷,“刚才是妹妹失礼了,失手弄坏了姐姐的钗子,若姐姐不嫌弃,就收下这镯子吧。”
“什么?”
不止夏之荷,全场其他人无不错愕非常,那可是羊脂玉的,就是有银子也难买的呢?就这么送了?而且,那李青歌还说不值什么?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不值什么,究竟值多少银子?
夏之荷有些受宠若惊,更有些难以置信,她目光火热的盯着醉儿手中的玉镯,那温润的光泽直迷的她有些眼晕,“妹妹这真是要送给我?”
李青歌含笑点头,一边端了茶自饮,十分淡然的模样。
夏之荷却是迟疑的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即便心高气傲如唐玉,此刻看到如此贵重之物摆在眼前,也不由得动了心了。
那可是羊脂白玉,即便见惯了好东西的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之物的贵重呀。
尤其是现在,夏家落败的一塌糊涂,有了这宝贝,今后的日子也可谓有了保障。
看见母亲眼底闪露的光芒,夏之荷知道母亲动心了,便一咬牙,双手接过那玉镯,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其他人跟着一片嘘声,切,那夏家不是有的是银子吗?怎么还贪人家的东西了?
何况,刚才李青歌不过是摔坏她一支破钗子罢了,怎么就能要人家的玉镯呢?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少人,许是自己没捡着便宜,因此对夏之荷的做派,明显的瞧不上了。
夏之荷感受到了众人异样的目光,面上有些难堪,但心底却是开心的,有了这宝贝,无疑是于她锦上添花呀,哼,再偷眼瞧那镯子,再摸摸那玉身,那样的光润,此种佳品,只配她夏之荷拥有。
如今李青歌主动送了她,也算是名之所归。
很快,夏之荷便不认为受之有愧,反倒觉得此物就该归自己所有。
醉儿瞧着夏之荷眼底的得意之色,不禁冷笑,“表姑娘不用客气,这样的镯子,我家小姐有好几个呢,这块颜色太瓷白,小姐一直嫌弃,说戴在手上不衬皮肤,总不想要,如今,表姑娘喜欢,那是再好不过的。”
夏之荷俏脸顿时青白交错,暗地咬唇,眸中划过一抹恨色,该死的,竟然是不要的东西丢给了她?
可是,即便是李青歌不想要的垃圾,那也是世间难得的宝贝。
怎么——可以?
众人不由对李青歌刮目相看起来,尤其是高府很多下人是受到过李青歌恩惠的,都知道李青歌为人大方,家底丰厚,却不料,竟如此厚足?
渐渐的,众人对李青歌的眼神变了,就好像她的周围弥漫了一层神圣的光环一般。
这样的小姑娘,这样的大方,这样的富足,这样的知礼真是难得呀!
“醉儿,胡说什么呢。”李青歌轻轻睨了一眼醉儿,醉儿吐了下舌头,鬼灵精的回到了李青歌身后。
李青歌再瞧夏之荷,见她脸色不好,笑道,“姐姐莫听这鬼丫头的话,这块镯子,妹妹戴着确实不好看,才见姐姐是真心喜欢,妹妹才真心相送的,倘若,姐姐不喜,那便算了。”
都已经收下了,已经触摸到那滑腻的手感,那润目的光泽,她怎么舍得再还回去?
握在袖内的一双手紧紧的握着那镯子,夏之荷干笑道,“不,妹妹的心意,姐姐怎会不喜?”
“哦。”李青歌放下杯子,笑哼道,“才看姐姐脸色不对,妹妹还真怕姐姐以为那是我不要的东西,当垃圾一样扔给姐姐了呢?都怪醉儿那丫头胡说,呵呵,如今,姐姐说喜欢,那妹妹我就放心了。”
“”夏之荷面红耳赤,李青歌这话无疑是坐实了那醉儿的话,她就是将那羊脂玉的镯子当垃圾一样的赏给了她?
偏她还当宝贝似的收下了。
夏之荷讪讪一笑,尖利的指甲不觉嵌进了掌心,掐的肉生疼。
李青歌却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随后旁若无人的拍着李青画的背,哄他入睡,画儿年纪还小,有一到天黑就睡觉的习惯。
大太太冷眼瞅着李青歌瞅了半天,见她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了夏之荷,她惊讶,听醉儿说那样的话,更是惊愕,旋即便是一股贪婪之心在心中油然而生。
大太太本就喜欢敛财,这些年手头上更是积攒了不少的好宝贝,刚才,李青歌一露手腕,露出那珍贵的镯子,她便瞧的痴了,现在听说,李青歌还有的是,这心,顿时想的砰砰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让她急切的想要见识并且占有李青歌那未见世人的宝贝。
哼,见李青歌安静的哄着弟弟,一副无害的模样,大太太眼底流露出了精锐的冷芒。
哼,今晚一过,这李青歌就会成为阶下之囚,成为众人避之不及的瘟神,到那时,她还不是面团一般任自己拿捏,那么,她的那些宝贝自然也会一件不落的归自己所有。
想到这,大太太心里就像辣椒里滚着火油似的,真真要烧着了一般!!
很快,戌时已到,众人不敢再言语。
那天道法师也正式开始做法,他手举青光剑,身穿法衣,头戴法冠,不时用剑直指着天空,口里高颂着众人听不懂的祷词。
一个时辰,慢慢的过去,天边的一轮明月也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好在,满府上下点了灯,到处都像白昼一般。
画儿窝在姐姐怀里已经安然入睡,直到那天道法师大喝一声什么,也没醒来,倒是其他人迷糊之下,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一双双茫然的眼睛齐齐射向那祭坛之上的天道法师,只见他举着剑,绕着祭坛走了几圈,随后,目光冷锐如冰,缓缓再收起了剑,这才踱步向人群这边走来。
夏老爷忙着小厮上前送了干毛巾为他擦汗。
天道法师却并没有接,而是徐徐朝这边走来。
夏老爷忙迎了过去,急切的问,“法师,可除了?”
众人也渐渐朝这边笼了来,都想听听天道法师如何说,刚才,只见他一个人在祭坛那边手舞足蹈,又是耍剑,又是大喝,却不见一个鬼来,也不知有没有被他捉住?
天道法师神情严肃,朝夏老爷点点头,随后,对着众人说道,“本法师已经施法看过了,这高府原是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却不想.突然阴煞之气太重,所以,家败人亡,实属必然。”
家败人亡?众人听了,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高家败了,他们这些下人要往哪里去?
“法师,此话如何讲?”大太太也是面容诧异的问。
天道法师没有直接回答,只问,“府中上下人等的生辰八字,俱在此了么?”他回首,让一小童端了盘子过来,上面一叠的黄纸,每一份上面写着各人的生辰八字。
“是的。”大太太点头答道,“但不知有何问题?”
天道法师直接从一叠之中抽出了一张,朝上又细细审视了一眼,锋利的眉峰皱的如剑一般,目光透露着寒芒,“但不知这李青歌是府中的.?”
“她是本夫人的一个远房侄女。”不等他问完,大太太急切的回道,“不知法师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天道法师只盯着那生辰八字,眉头皱的更甚,口里只念两个字,“不好,不好!”
“法师这是何意?究竟什么不好?”唐玉也从旁疑惑的问。
众人疑惑的眼神,也只盯着天道法师,唯有李青歌一旁安静的看着,安静的听着,一只小手还轻轻的拍着画儿的背,好让他睡的更舒服些。
天道法师却没有正面回答,反急道,“不知此女现在何处?可否让本法师一见?”
“怎么?”大太太似乎一惊,眸子不自觉的朝李青歌望去。
众人也本能的朝李青歌望去。
天道法师似乎领悟般,一双眼睛也望了过来,待看清李青歌时,眼神瞬间冷了起来。
“法师,你想见我?”就在天道法师脸色一冷,就想开口嚷出什么时,李青歌却突然起身,将画儿抱给身边的醉儿,随后,缓缓朝天道法师走了来,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冽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