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竹轩里,比第一次要安静的多,但也乱的多。
高云瑶从筵席上被强行抬了回去,就直接晕厥了,那些伺候的丫头们一个个的慌了神,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的害怕高云瑶死了,怕受到牵连,吓的蹲在角落低低哭泣的,有的胆大点的,想要上前查看高云瑶还有没有气的,但还没挨近,就被她恶心污秽的样子,吓得后退好几步,一不小心撞翻了椅子,打翻了茶碟的,有的是。
到最后,还是一个稍微沉的住气的丫鬟,乱中急智,连忙跑去找大太太。
大太太正在小花厅里招待几位名流太太,闻得消息,不由心惊肉跳,忙忙的别了客人,匆匆赶往瑶竹轩看女儿,待看到高云瑶一副死尸的模样挺在床上时,她早已吓的面无血色,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幸好旁边有跟着的丫鬟,将她扶到椅子上,又掐了人中,这才让她醒转过来丫。
大太太平时是很能经得住事的,但今天这人是她的亲生女儿,所以,一时间难免急火攻心。
幽幽醒转之后,又吐出一口浓痰,她总算觉得好多了媲。
接过丫鬟递来的杯子,簌了口,就这么一会间,她已然镇定了下来,开始主持事务。
当然,第一件要紧事便是派人去找老爷高远来。
第二件,便是让两个丫头,准备干净毛巾替高云瑶擦拭身上的污秽,其他人,向上次一样,有人烧开水,准备热汤浴,有人将以前用过的药材,一一按分量种类准备好,等会要给高云瑶泡澡用。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高远也到了。
“老爷!你可算来了,快看看瑶儿。”大太太一见到高远,之前那般镇定自若的神色顷刻间便跨了,她忙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颤巍巍的迎上去,心痛的哭了起来。
高远瞧了她一眼,沉声道,“若撑不住,就先回去,这里有我。”
尽管语气冰冷,但那句‘这里有我’,让大太太的心里骤然平静温暖了许多。
“不,我要留下来,瑶儿从小就很依赖我,我怕......”她忙抹干了眼角的泪痕,脚步有些虚浮的跟了上去。
高远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走到床边,替高云瑶诊脉查看。
大太太识趣的站在一旁,一声儿也不吭,她知道高远瞧病时,不喜有人打扰。
但看高远脸色越来越凝重,她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下沉。
直到,高远检查过后,将高云瑶的手放下,然后吩咐,“药汤准备好,先带小姐进去泡三个时辰,然后,再命人按这个方子抓药。”
他话未完,早有可心的丫鬟递来的纸笔,他很快就又开了方子,命人速去抓药。
然后,又吩咐,这药汤一个时辰换一次,每一次用过的水要全部倒到北园那废弃的水沟内,让其流走,万不能留在高府。
如此,丫鬟们各司其责,也都有的忙活了。
大太太这才找到机会,询问高远,“老爷,瑶儿的病要不要紧?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成了这个样子?”
一早应付三殿下与五殿下,高远早已心内疲倦,回来又为高云瑶忙了半天,他累的有些不想说话了。
大太太问话,他也没理,而是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手指揉着太阳穴,打算安静一会。
但是,脑子里却满是高云瑶的病症。
作为大夫,对于奇怪的病症,总是有种特殊的敏感与狂热。
如果不是因为对象是自己女儿,高远此刻怕是很乐意瞧见这种可怕的病症的。
只是,一落到自己女儿身上,他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大太太见状,想要再问,又不敢开口,只得打发跟来的丫头,熬一碗参汤过来给老爷补补身子。
高远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参汤就免了,这里你先照顾一下,我去书房呆一会。”
说着,高远就要起身。
大太太忙弯腰来扶,“老爷,瑶儿的病......”
“只怕不好。”高远轻叹一声,有些歉意的看着大太太。
大太太闻言,身子一软,差点倒了下去,“怎么......不好?”心口乱跳,她觉得整个人只剩最后一口气力在支撑着了,倘若高远再说出什么好歹来,她不认为自己能承受的住。
高远扶了她一把,然后将她交给丫鬟,“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从医多年,还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倒不像普通的病,而更像......是变了种的瘟疫。”
“什么?”大太太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在发抖,“瘟疫?”
她身后的丫鬟一听此言,脸色也变得惶惶不安起来。
高远眼神微冷,“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也有八分把握。”
“可是......”大太太心思骤转,“可是,咱们瑶儿一向好端端的呆在府里,怎么会染了那么可怕的东西?还有,即是瘟疫,怎么就她一人如此,我们这些都与她接触过的,怎么都好好的站在这里呢?”
“这个......”高远刚要解释,门口突然又进来一个人。
“爹。”一瞧到高远,高逸庭眼睛就亮了半分,他忙上前,也顾不得行礼,只急道,“爹,你快随我看看,荷儿她......也中了和瑶儿一样的毒了。”
“什么?”
在场之人皆震!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在空气中弥漫,阴霾爬上了每个人的脸上。
——
高府花园里,客人吃罢玩好,便各自回了。
李青歌耐着性子,等李青画吃好了之后,又看着他与高逸轩玩闹了一会,这才提起要回了。
李青画显然玩的意犹未尽,他还没猜出轩哥哥手里的糖果是从哪儿来的呢,明明他已经搜尽了呀。
高逸轩轻轻捏了捏李青画嫩嫩的腮帮肚子,笑道,“好了,今天就玩到这儿,假若画儿以后都乖,听姐姐话,那么,下次,轩哥哥就教你怎么变出这些糖果,好不好?”
说着,他撕开一块糖纸,将里面的糖果塞到了李青画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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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画小脸刹那间开了花一样,他惊喜的叫了起来,“姐,好甜,好甜......”
李青歌,“......”
“这一块送给姐姐吃,好不好?”高逸轩又将手里的另一块糖,塞给了李青画。
李青画当然乐意了,一溜的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拿着高逸轩给的糖,就歪到了李青歌怀里,眼巴巴的望着李青歌,十分恳求的让姐姐吃,“姐姐,吃。”
不想要高逸轩的东西,但是,李青歌发现,她根本拒绝不了李青画的眼神。
那是一种充满孩子气的狡黠与童真的。
她不忍,不忍让这样的一种美好感觉被毁掉。
李青歌张口含下,嬉笑颜开,“甜,好甜。”声音充满欢乐,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她低垂眼帘掩藏的是闪烁的泪花。
这种香甜的感觉,并不是她第一次品尝。
只是,那种记忆中的香甜是带着苦涩与痛心的。
那是天元一年的中秋,距她的死期还不足半年,只是,她当时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以为只要自己退让、不去计较任何东西,便能与囡囡过着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
然而,生活,哼,生且不易,活就更不易。
她的隐忍,她的退让,她的与世无争,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暗算与羞辱。
那一日午后,她将洗好的衣服与被单晾晒好后,便过来抱囡囡。
囡囡......那时,还不能走路。
尽管她天天的扶着她的小胳膊,教她怎么迈步,怎么走路,可是,她学的好慢。
她的胆子好小,小到根本不敢迈步。
往常她要干活时,便将她放在廊檐下的一张竹椅上坐着,等忙好了再来抱她。
那一天,她忙活完手里的活,要去抱她时,囡囡依旧兴奋的举着小手,对着她依依呀呀的喊着,那张青黄瘦弱的小脸时满是开心的笑。
她的囡囡尽管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可是,她的笑容......无人能比。
她将囡囡抱起,囡囡趁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将手心里的糖举到她跟前,那晶亮的眸子,就好像是捡到宝贝一样。
她这才发现那是块糖果,并且囡囡的衣服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竟是一小包糖果。
这种糖果,她小时候也见过,产自遥远的龟兹国,味道特别的香甜,含在嘴里,整个人似乎都要被甜蜜包裹。
那时,因娘的身体不好,天天吃药,爹不知从哪儿弄了几颗那样的糖果,专门用来哄娘吃药的。
所以,她与弟弟,即便眼馋的要死,爹也硬着心肠没有给他们半颗。
倒是娘,有一次吃药的时候,偷偷的藏了半颗,然后,等爹不在的时候,分给她与弟弟吃,当时,她由于一激动,一下子丢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品尝,那小点点的糖便滑进了喉咙里,最后,只有一丝丝的甜味留在嘴里,感触并不深。
但有了那一次,对于糖果的记忆,却深了。
所以,看到囡囡口袋里的糖果,她很讶异。
毕竟,这是稀罕东西,何况,囡囡怎么会有这东西?谁给的?她们孤儿寡女的,单独住在一处偏院里,食宿都是自理的,就算有人来,也都是来找麻烦的,何曾会有人好心的送糖果呢?
当时,她的心里就凉了,太多的暗算与阴谋让她不得不防,当时她便决定找个地方扔掉,她知道,只要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被找到,就算满身是嘴都要说不清了。
可是,当她将糖果扔出院墙外时,囡囡一脸委屈与疑惑,她没有哭,却流泪了。
那小小的巴掌大的小脸上,一有了泪,便会让她心疼。
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囡囡放下后,她又找到角落里的一个狗洞,爬了出去,然后又从包裹里捡了一块回来。
一块,就一块,至少让囡囡尝尝味道也好,让她知道这世间并不都是苦,还有这样美好的香甜。
她爬的满身是土,但将糖果塞进囡囡嘴里的那一刻,她觉得很幸福。
因那糖果的味道,囡囡的小脸竟然第一次显出了一种可爱鲜活的红色,她嘻嘻的笑着,然后,竟然将嘴微微嘟起,亲上了她的唇。
当舌尖接触到那抹甜蜜时,她的眼眶湿润了。
别人或许不懂,但她一瞬间便明白了囡囡的意思。
谁说她的囡囡是痴儿?
痴儿又怎么会将自己的糖果分享给自己的娘亲?
因为,囡囡还不会自己吃饭,她便时常亲自来喂,有时候,遇到难咀嚼的,或者,过年过节时,那边会送来的一碗剩肉,她都会亲自嚼碎了来喂她。
所以,囡囡不懂将糖果拿出来给她,她只能学着自己娘亲喂食的样子,用自己的嘴含着糖果,往她嘴里送。
那一刻,她没有拒绝,而是细细的品尝了那糖果的滋味,真的......好甜!
“看,我说是这不要脸的贱人偷的吧,你们还不信。”
晴天霹雳是什么?大概没有比那一刻让她体会更深的了吧?
她相信,就算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红喜当时那声尖利的刻薄的充满鄙夷与邪恶的叫喊。
囡囡被吓的大哭起来,她甚至没来得及将糖果咽下,红喜便上前一把抢过了囡囡,从她嘴里扣出了糖果,给其他人看。
张氏、容嬷嬷等一帮的仆妇丫鬟,当即冷笑起来,“瞧瞧,下作的东西,大太太还说不至于,哼,且看你今天如何解释?人赃俱获,小贱人,跟我们去见大太太。”
如果有人处心积虑,你根本就逃不掉,当时,将囡囡从地上抱起来的刹那,她没有为接下来的遭遇而担心,倒因那包被扔掉的糖果而遗憾。
她深知,即便没有那包糖果,她们肯定还有别的借口来折磨羞辱她。
那么,何妨留下糖果,让囡囡开心呢?
“小姐,怎么样?是不是很甜?哈哈,没见过没吃过吧?这可是我们老爷特意托人买给我的呢,你不知道,老爷现在多疼我,哈哈。”在去大太太那边的路上,红喜小声的在她耳边说着,那样的得意与猖狂,“怎么样?就连大太太现在对我都客气三分,不如,你求我呀,你只要肯跪下来求我,我就说这糖是我送你的,就算大太太也不会怪罪的,不然,大太太那老婆子可是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是了,李青歌突然记起,那红喜本想勾、引高逸庭,但最后不知怎地,倒由大太太做主,给了高远做了第五房的小妾,虽说也是姨娘身份,但也算半个主子,再加上当时她也有了身孕,高远老年得子,自然对她高看几分,就连大太太面上也对她很是客气与照顾,这才让她轻狂的不知自己是什么了。
那一次,李青歌没有理红喜,最后的结果便是,被大太太按家规处置,打了二十板子,好了之后,每夜去给红喜侍夜,美其名曰,做错了事要求得当事人的原谅才行。
“轩哥哥......”突然,一声娇滴滴的轻唤,让李青歌从噩梦中嗖然惊醒。
她松开李青画,却见他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怎么了?”
李青画摇了摇头,刚才姐姐抱他抱的好紧,让他都喘不过气了,不过,他自动认定那是姐姐太爱他的表现,所以也没什么。
旁边,高逸轩微微侧首,看着翩翩行来的少女。
那少女与李青歌一般大的年纪,但个子比李青歌要高一些,发育的也不错,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将她的身材勾勒的也算玲珑有致,腰间一根同色腰带,腰带上还挂着好看的玉佩,走起路来,环佩叮当,甚是好听。
女孩长了一张标致的瓜子脸,皮肤洁净似雪,越发衬的一双大眼睛黑亮的像水晶。
对上高逸轩的视线,女孩红唇一噘,似不乐意的哼道,“轩哥哥,怎么回事?刚才我要找你,那些人不准我靠近。”
听她说话的语气,李青歌断定这两人关系匪浅。
“二少爷,你有事先忙,我与画儿先回去了。”她自觉的说,一边牵起李青画的手,就要走。
高逸轩笑望着李青歌,心思微动,却没多说什么,只轻轻点头,哼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再侧首看刚走过来的女孩,“烟儿这么急着找我何事?”
一声‘烟儿’让才来的女孩儿,粲然一笑,之前被侍卫拒绝的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
“烟儿想轩哥哥了,不行吗?”那女孩倒是大喇喇的,漂亮的大眼睛轻轻睨了眼高逸轩,随后便坐到了他身边的凳子上,瞧着一桌子未吃完的好菜,不由惊叫的嚷道,“哇,轩哥哥,你坏,你们吃这么好些好吃的,都不叫上我?”
高逸轩但笑没答,有些邪肆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李青歌的身上,此刻,她正牵着弟弟绕开桌子,往台阶走去。
那小小的纤细身影,太过柔弱,微风拂过,他真怕她会被一阵风给卷跑了,但是,任凭再柔弱,她的脊背都是挺的直直的,宛若一棵倔强的小松,再多风雨,她自挺拔。
不自觉的,高逸轩眸里多些更深更温柔的东西。
李青画小步紧跟在姐姐身侧,那是几步一回头,他还没跟轩哥哥玩够呢,真不想走啊。
突然,一回头,瞟到高逸轩呆呆望过来的视线,小家伙立即眉开眼笑,咧嘴喊道,“轩哥哥再见,下次一定要教我怎么变糖果哦。”一边还愉悦的跟高逸轩挥手再见。
“好。”高逸轩也朝他摆摆手。
“轩哥哥。”旁边的女孩,将高逸轩所有的举动尽收眼底,黑亮眸中划过一抹警觉与不悦,但她却是一边拨弄着筷子,一边扬起笑脸,很是天真的样子,问,“他们是谁呀?怎么以前没见过?”
高逸轩却不想与任何人谈论李青歌,等这对姐弟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花红柳绿间之后,他才淡淡望了眼女孩,“说吧,找轩哥哥有事?”
女孩一怔,随即娇嗔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早说过了,烟儿想你了。”
哼,高逸轩轻轻嗤笑,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刚才,李青歌姐弟在,他一直忍着没喝,此刻,他一仰首,一口喝尽,随后似笑非笑道,“想我?”
眼神溜溜的朝女孩身上一瞟。
女孩粉脸一红,双眸闪烁着羞怯又大胆的光芒,拿起酒盅,替高逸轩再斟满,继续道,“怎么?不行吗?我说过,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所以,想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高逸轩瞟了一眼那清亮的酒液,唇角勾起,哧的一笑,不知作何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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