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上一世依稀的记忆中还残留着临安齐家的断片。齐家是延平年间四大商贾之一,齐老爷虽然家财万贯,但是子嗣方面分外的艰难。老年得子,却娇生惯养,齐公子少年时期就开始玩儿相公,逛青楼,性情暴躁狂虐,几房妻妾都被他活活折磨至死。
如今齐家与沈家联姻无非就是借用一下沈家的空架子而已,徒增些门面。只是这齐公子的恶行后来到了京城才显示出来,如今是不是这样就难说了。不管怎么样,沈家绝不会将嫡女嫁过去的。沈家的书香门第最是清冽,只是沈家这个花架子经济方面却也是捉襟见肘。那只能从庶出的女儿中挑一个吧,倒是有卖女儿的嫌疑。
如今父亲入京为官,大哥沈筠也在京城入了国子监希求谋个一官半职,财源方面自是少不了仰仗于齐家。临安这边若是没有父亲做主,那自己这样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女很可能就要嫁给那个玩儿相公的执绔子弟。
沈??打了一个哆嗦,一股冷汗冒了出来,她不想和靖安侯府有任何交集,又不想嫁入齐家,那只能有欧阳世家一条选择了。她如今再世为人,再也不做那好人,平白将机会让与别人。
“郁夏,”沈??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鬓角,“我们有多久没有去给夫人请安了?”
“奴婢已经算过了大约有一个多月的日子了吧!夫人说五小姐身子不好免了晨昏定省,”润春歪着头巴巴的算日子。
沈??笑了一下:“我们明早就去夫人那里请安!郁夏你准备些我这几日做得玫瑰酒酿一并带过去!”
“是!”
走过山古斋通向外面的石桥,折过一处院子。绕过其他小姐们的绣楼便到了沈夫人的居所。两进的四合院,过了穿堂,上房一溜五间滴水出檐,两厢房住着丫头仆妇。
上房是一个南北很大的套间房,西边一排糊满蝉翼纱的长窗。下半窗固定上半窗可开可阖。北边和东墙都是依山凿石而成,房顶偏东开着亮窗,坐在窗下仰望,假山上云树婆娑瀑布溪流宛若图画,水声叮咚透窗而入,一派好景致。
沈??带着郁夏转过假山,刚要迈步向前,只听得假山中空之处依稀传来说话的声音,她轻了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谁家一说就成?三书六礼下来也得要个三四年的……”
“是呀……没曾想……”
是沈夫人身边的李妈妈,陪同一起嚼舌根子的还有那个张全家的。
“靖安侯君家,祖籍淮安,从龙有功,得了世袭罔替的爵位,评了大将军,配享了太庙,这样的荣宠岂是欧阳家所能比的……”
“是呀……欧阳家充其量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听说靖安侯的世子身子不大好……倒是侯府中的二爷去年随平武大将军出征,先后平了苗司和北疆之乱,势头正猛啊……”
沈??猛地心头一跳,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那个病恹恹的夫君,呵……她心里竟然生出一分同情来。
“五小姐来了,”青石通道边匆匆走来一个一袭粉嫩衣衫的小丫鬟,正是沈夫人身边的云烟。
假山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沈??加快了脚步带着郁夏走了过去。
云烟冲沈??福了一福,又亲切地看了一眼郁夏,那些银子却是救了她娘亲一命。
“大小姐,三小姐都来了,天热五小姐当心受了暑气快随奴婢来!”
沈??点了点头,拿出一块儿碎银子递了过去:“有些时日不见了,多谢云烟姑娘代为照顾母亲,拿去喝茶吧!”
云烟眼圈一红,她何尝不知道上回的银子是五小姐托郁夏借给她的,如今知道她困顿又拿来银钱赏她,自是十二分的感激忙低头谢过接了去。带着她们顺着两旁满是木槿蔷薇的通道往后堂走去。
进了正堂,朱榻漆桌,书架茶几,虽然没有豪华气派,却俨然是书香门第的布置。
一位四旬妇人,白面皮,容长脸儿,穿了一件香色地蝴蝶葡萄纹纱衫,镶玉赤金观音分心,圆髻上的西洋珠翠花边围了一圈翠梅花钿儿,脸色温婉中带着一丝干练,此时端坐在堂屋的罗汉床上。正是沈家当家主母沈夫人,出身淮南望族,十四岁嫁到沈家,生了两女一儿,小女儿早夭。
罗汉床边坐着大小姐沈??,本来就天生丽质,此刻换了水红袖袄,藕荷色百褶石榴裙,发似乌云叠翠,鬓如刀裁新鸦,支颐而坐,竟使一室生辉。
另一边三小姐穿了件月白色竹节纹纱衫,身姿婀娜如风拂柳般立在沈夫人身后。不轻不重的缓缓帮沈夫人捶着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夫人,五小姐来了!”云烟打起了帘子,沈??轻轻迈步走了进去,垂着头缓缓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儿见过母亲!”
“起来吧!身子还虚着呢,何必多礼,”沈夫人垂下了眉眼,表情平淡无波。
倒是一边的大小姐投过来一丝疑虑之色。
“五妹见过大姐,三姐,”沈??将礼数做得极其周到,大小姐微微点了点头。
“身子可好了?”
“已经好多了,让大姐挂怀了!”
“好了便好,母亲刚刚还说灵隐寺几天后有热闹的庙会,我们姐妹几个还准备相携着去玩耍玩耍。我刚刚还担心五妹的身体,现下好了,大家都可以去了……”三小姐咯咯笑着,轻轻揉捏着沈夫人的肩膀,“母亲让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呵呵,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也罢,好久没热闹了,如今??也好了些,就依了你们便罢。”
“谢母亲!”三小姐冲大小姐挤了挤眼睛。
大小姐不动声色笑道:“三妹妹还真需要一个人好好管管了,养在娘家里越发不成样子。”
“大姐!”三小姐红了脸娇嗔地甩了袖子躲到一边,满屋子一片笑声。
“母亲这是我做的玫瑰酒酿,请母亲和姐妹们品尝,”沈??接过郁夏手中的酒酿,云烟接到手里退到一边。
沈夫人看向沈??的脸色稍稍缓了些:“搬到山古斋可还好?都看了些什么书?”
“回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好,也没有看多少书,只是将《女则》和《内训》细细研读了一遍,抄了几回佛经,一并学了一些刺绣,”沈??回答得分外小心。
一边的郁夏唇角微翘,她想起了五小姐手中那卷快要被磨破了的《太平广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