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周边堆砌着奇形怪状的太湖石,点缀着几点风骨悠然,沈苾芃随着那个小宫女走到了太湖石边站定了。
“君夫人稍等!”小宫女福了福缓缓离去。
沈苾芃的烟笼眉微蹙,不知道皇后将自己叫过来会说些什么,心中微微忐忑随即笑道:“有劳了!”
那小宫女纤细的身影渐渐隐在了不远处的秋菊丛中,沈苾芃折过了身子看着眼前的莲池,碧波轻荡,云影潺潺,也是有一份雅静在里头。与之前宴会上的纷乱相比,这边倒是更令人神清气爽起来。
她款款坐在了太湖石边,面朝着莲池,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转过身来,脸上顿时掠过一丝惊讶。
迎面走来的并不是皇后而是宣平侯夫人,她身着一袭灰白色锦缎宫装,发丝梳得很严整犹如她此时刻板冷清的脸。身边跟着的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粗使婆子,看着沈苾芃的目光也是愤恨不已。
“沈氏别来无恙啊?”宣平侯府夫人的唇角冷得要命。
沈苾芃心头突地一跳,暗道不好上了皇后的当了。她绝没想到皇后竟然在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寿宴上替宣平侯夫人设计算计她。她四周看了看,自己站的这个角度实在不怎么样。太湖石将那边绕道莲塘的万字形花径的出口遮挡的严严实实,若是宣平侯夫人在此行凶,倒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千防万防不防备皇后连正君公主的寿宴都要算计进去,这女人心机之深,行事之狠,令人生寒。
她缓缓远离了池塘边。循着来之前的路口挪了几步,却被那个人高马大的粗使婆子挡住了退路。
沈苾芃眉眼一凛冷冷道:“有何贵干?”
宣平侯夫人走了过来,眼眸中凶光毕露:“还不快着点儿行事?”
沈苾芃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宣平侯夫人竟然胆敢在公主寿宴上行凶,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皇家避暑园林中,当真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她声音陡然抬高了许多。希冀路过这边的人能听的到她的声音:“你们要干什么?!!”
粗使婆子猛地冲了过来,也不搭话直接擒住沈苾芃的胳膊向池塘边拉了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沈苾芃一惊忙扯开嗓子呼救,却哪里能扛得住那婆子的蛮力,她心头自是惶急万分。这样境况任凭她之前是怎么也猜不到的,情急之下她与那婆子纠缠起来,她眼看着要被推进了水中,自是拼尽了全力挣扎。想自己没有被徐钰害死,反而死在她娘亲的手中,心中悲愤异常。竟然生出一股死力,顽强抗衡着。
沈苾芃的尖叫声不禁引起了宣平侯夫人的惊慌,不得不亲自上手揪扯沈苾芃的臂膀,沈苾芃再也抵挡不住,情急之下猛地扯住了宣平侯夫人腰间的玉佩,随之整个人扑通一声摔进了池中。
她虽然生在临安但是根本不会水性。挣扎几下便觉得无穷无尽的水波将自己淹没,刺骨的冰水顺着鼻子嘴巴灌了进来,肺部一阵疼痛。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眼前竟然变得一片漆黑。
她下意识的在黑暗中拼命的挣扎着,那一刻却如百年一样长久,不甘,惊惧,愤懑,懊悔几乎要将她生生扼死。
岸边的宣平侯夫人看着沈苾芃渐渐不支,眼眸中掠过一丝阴毒。
“夫人,有人来了!!”身边的婆子忙紧张的拽着宣平侯夫人的衣角。
“快走!!”宣平侯夫人匆匆转身离去,心中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着沈氏那个贱人死于非命着实令人恼怒。
宣平侯夫人等紧走了几步,却不想看到太湖石间狂奔来一个男子。一袭青色布袍动作却是快如闪电,直直跑向了池边,想也不想猛地跃进了池中。
“怎么会有人来?!!”宣平侯夫人眼眸中登时冒出火来。按说这边几乎没有什么没人,皇后之前已经将这边巡逻的护卫调走。怎么突然冒出一个身手敏捷的男子?而且那人竟然奋不顾身跳进了寒冷的莲池中,向沈氏那个贱人沉下去的地方拼命的游了过去。
“夫人快走吧!一会儿其他人赶到便走不脱了!”那推沈苾芃下水的婆子脸色掠过巨大的惊慌,心虚得很。
宣平侯夫人纵有万千的不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离开,此时宴会依然在一片祥和喜庆中进行,全然不知道莲塘那边的生死交加。
“快救人!!太医!太医!!”当欧阳云阔抱着沈苾芃嘶吼着疯了般的冲进举行宴会的西苑时,全场的宾客因为太过讶异而一片死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君骞看着沈苾芃苍白的脸和已经湿透了躯体,一阵头晕眼花忙要下意识的奔过去,却被一边的三殿下一把拽住。
这个当儿君謇几步跨了过去,欧阳云阔此时脸色青白,浑身滴答着水迹,眼眸中只有怀里的沈苾芃,竟然将君謇当做了一团空气。
“太医呢?”欧阳云阔平日里的安静清雅一瞬间撕成了斑斑的碎片,他每一声凄厉的吼叫带着十万分的绝望。
“去我那里!!”闻声而来的正君公主看着欧阳云阔的癫狂,眼眸中的火焰一寸寸冷了下来,怪不得自己的琴音他不懂,原来他怀中的那个女人早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以至于他的胸腔中再也融不进其他的东西,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君謇尴尬的摊着伸出去的空空如也的手臂,看着欧阳云阔抱着他君謇的妻子冲进了正君公主的寝殿,他不禁苦笑,欧阳先生的桀骜不驯,目无礼法果然不同于常人。
正君公主的寝殿中燃着薄荷香气,欧阳云阔将沈苾芃抱到了金织丝缎的软榻上,这一路沈苾芃被他抱在怀里颠簸不堪,早已经将胸中的积水吐了出来。加上她落水时的尖叫,恰好被附近躺在太湖石上闭目养神的欧阳云阔听到。故此沈苾芃也仅仅是遭受了一番惊吓倒也没什么大碍,吐出几口水后她的眼前登时清明起来。
欧阳云阔那双清亮的眸子近在眼前,沈苾芃微闭了眸子暗道莫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芃儿……”欧阳云阔紧紧抓着沈苾芃冰凉的手掌,只觉得整个身体被抽空了似得,颤抖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哪怕面对最凶险的困局,最危险的朝堂,最难对付的敌人,他都没有这样怕过。但是看到刚才沈苾芃沉在了水中,水袖随着水波浮荡,他那一刻以为自己要死去了。
“欧阳先生!”正君公主忍着心中的千般刺痛,提醒道,“欧阳先生这里是我的寝宫,还有榻上躺着的是靖安侯府世子爷的妻子君夫人。”
欧阳云阔神情猛地一顿,刹那间清明起来,缓缓放开了沈苾芃被攥的发白的手站了起来:“对不起,在下告退!”
“等等,”正君公主看着他不舍的目光抽丝剥茧般从沈苾芃身上一寸寸挪开,竟然有些不忍,“太医医治完毕后,会派人告知与你。”
欧阳云阔脸色一窘,熟不知那正君公主却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她说是派人告知便一定会这样做。倒是榻上沈苾芃有些不知所措,如今这样的局面让她心头一阵恼恨,但是只怪自己太大意了些。谁能想得到皇后竟然也设计害她!而且还是在自己女儿的寿宴上!这样的事情兴许也仅仅是个开端,呵!沈苾芃暗暗咬唇,今后要小心一些为妙。
她的另一只手不经意间抚上了一只玉佩,心中回想起了之前慌乱之下抓下了宣平侯夫人腰间的玉佩。贵族夫人往往在玉佩上会刻上本家族的字迹符号或者是其他具有象征意义的图案。她情急之下抓着宣平侯夫人的玉佩沉入水中,心想若是真有什么不测,别人也能替她复仇。既然自己命不该绝又活了一次,那她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正君公主转身命走进来的太医替沈苾芃医治,这当儿沈苾芃将那枚玉佩小心的藏进了怀中。
“她怎么样?”正君公主明明知道沈苾芃已经醒了过来,却不愿意同她说话,她向来将心中的一切都晕染在脸上的。她没想到欧阳云阔心中的那个她竟然是近在眼前的沈苾芃,虽然她之前对沈苾芃万般喜欢信任但是现如今她不愿意面对榻上的女人。
沈苾芃动了动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曾想欧阳云阔竟然会将自己从水中救了上来,这番遭际让她也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本想安安静静的求自己的富贵,为沈家挣一分颜面,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却是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呢?
太医恭恭敬敬地走到正君公主面前躬身回禀道:“禀公主殿下!君夫人并无大碍!只是略带寒气,多用一些姜汤药膳祛除寒气便大好了。”
他说罢开了几副驱寒的药方也并无出奇之处,大多是最平常不过的药膳。开好后呈到一边伺候着的宫女手中,便缓缓退了出去。
沈苾芃尽管身子发软,还是强忍着酸痛寒冷从正君公主的软榻上爬了下来,跪在地上:“民女该死,让公主殿下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