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陈默扭过头就想直接走掉,他有点害怕再见到南宫婼期待的眼神。
但真这么走掉又实在有些冷血,陈默右脚迈出去了左脚却有些犹豫。他杀过很多人没错,但他又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否则也不可能一直追查杀死他团员的凶手,也不会多管尹星身后那么多的麻烦。
哪怕他并不喜欢南宫婼,却也不止救了她一次性命。第一次还可以说为财,第二次就纯粹是因为熟了。
陈默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这么离开后,南宫婼会有多难过。那样的眼神,到明天再见面陈默估计更受不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可真是太纠结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身影横拦在陈默面前,又是一个熟人,琴清。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琴清一手叉着腰一手提着一只垃圾袋,看向陈默的目光很不友好。“为什么不进去?你知道婼婼等了你多久么?”
“我准备回去了。”陈默答非所问,但确实又是答案。
琴清愣了一下,但随即也点点头:“也好,见了面麻烦更多。不过,你准备马上搬店么?”
嗬!陈默准备迈出去的脚又不得不停下,是啊,不搬店还不得天天见面,光躲了今天有什么用。他回头看了眼琴清,目光古怪:“我以为你会劝她。”
“劝得了就好了。”琴清无奈撇嘴:“别看她在你面前像只绵羊,其它地方谁能管得住她。”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她老爹都管不住。”
是啊,连百亿身家的商业皇帝南宫浩都敢甩脸子,南宫婼的性格还真地未必软弱。看来做她的闺蜜也不是件容易事,陈默看了眼琴清,突然觉得她也很倒霉。
私人银行家的公主啊,居然要在旧城区这种地方帮朋友开茶叶店,还不让出钱,只让出人。
琴清丢了垃圾后捂脸:“拜托别这么看我,要来就来。唉,比起我你不知道多幸福。”
好吧,也没什么好矫情的,无非就当看一个朋友。再推三阻四也不是陈默的性格。
不过走过去的路上,陈默还是好奇地问了下:“你不用工作么?可以陪她这么玩?”
“呵呵。”琴清干笑一声,小声道:“这就是我的工作,婼婼可是我家的大客户,我爹妈恨不得让我天天绑在她身边。”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陈默恍然。果然银行家就是各种手段都不避讳啊,琴清这种还算好的,陈默连自荐枕席的都见过不少,不过那都是在中东了。
茶叶店门口没有垃圾箱,所以琴清才会拎着一大袋茶渣走到街对面去。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碰到陈默,晚一点可能陈默真就走了。
远远地看,品茶小屋的门面十分简单素雅,翠绿中点缀着红芽,很简单的颜色搭配却让人多看两眼就会打心底里舒服起来。
门头上的灯箱模样和周围的小店门头差不了太多,但仔细一看又能看出天差地别。光点的分部,光晕的颜色,无一是普通的广告店能搞定的。
真是下血本。陈默别的看不出来,但至少灯箱的水晶材质还能认出的,光这个灯箱门头,就能顶上一年的店租了吧。
小屋的外门没用一点玻璃,是全木质的两扇推门。从触手处的冰凉和沉重就能感觉出,这木材也同样价值不菲。
光这门口的架势就能看出南宫婼对自身要求的精细了,哪怕玩票,也玩得比别人不知高档多少。
推门进去,初始不觉得,才走两步,便发现已经深入温和甜蜜茶香的包围。淡而雅,甜而不厚的茶香比熏香或檀香不知好闻多少,不知不觉就让人沉醉其中。
陈默细细感受了一会,觉得是越闻越喜欢。不过他的注意力还是很快转了回来,他发现小屋里居然不止是南宫婼一人。
一身青翠长裙的南宫婼正坐在竹椅上看书,书名不是英文,陈默猜可能是法文,美少女看得津津有味,完全不在乎大厅里还有另一人不停地在打量她。
那当然是个男人,年纪看着不大,但头顶上的毛发已见稀疏,看来是个‘聪明绝顶’之人。
之前接待这男人的肯定是琴清,看南宫婼的姿势和书页被翻过的厚度,她看书肯定不止十几二十分钟。
男人坐在一张茶桌前,侧对着店门,身前的茶杯里已经是不知第几道茶,淡地和白水差不多。
屋里的其它摆设都是以简单素雅为主,格局陈默看不太懂,但走进这里,就自然而然地让人想安静下来,不愿发出太大的动静。
但陈默进屋时,也不知是不是有了感应,南宫婼突然便抬起头来。看到陈默,她眨眨眼,先是不太相信,随后整张俏脸就像升起了太阳,绽放出明媚无比的笑容。
“陈默,你来啦!”
她一下打破了小屋里的安静,小跑着到了陈默面前。但靠近了她又不知该做什么,愣了半天才猛地抓起陈默的手连摇两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跟在陈默身后的琴清无语地翻白眼,暗叹这姑娘真是单纯到不行。这要换个心怀不轨的登徒子,还不分分钟就给南宫浩添个外孙啊。
摇手又算什么鬼,小孩撒娇么?十岁以上的小鬼都不会用这招了吧,你可是20岁了啊大小姐!
望着这一幕,琴清突然庆幸婼婼看上的是陈默而不是其他不靠谱的男人,大约也只有陈默能抵挡住婼婼天生的清纯和魅力吧。
一直只敢坐在那偷看南宫婼的男人都看傻了,呆呆地端起茶杯想喝茶,杯子还没到嘴边就倒,结果直接湿了半边的衣服。
可惜根本没人关注他,他只能自己拿了茶桌上的白布擦水。擦了两下却又想起这是茶巾,用来擦茶船的,赶紧又放回原位。
还是没人在意他,南宫婼拉着陈默直接到了茶桌前,指着中间的椅子让他坐下。
“你坐,我泡茶给你喝。”
红袖夜添香,这是古代秀才才有的待遇。陈默也不拒绝,反正来都来了,喝杯茶又有什么。
琴清的眼神这时才扫向那个碍眼的秃顶男人,这男人从九点就过来了。买了点中档绿茶就把自个当成了大爷,喝茶是假,觊觎婼婼是真。
可惜婼婼太仙他又太胆小,不然只要露出点意图来,直接让她给拍散就好了。那样这男人肯定早就走了。
不过人比人肯定要气死人的,琴清现在又觉得这男人的表情很值得看了,反正很搞笑。
一张茶桌,面对面两个人,一人羞涩,一人安静。虽然陈默不帅,但他够高大,够强壮,从里到外流露的都是浓烈的男人味。
秃顶男虽然不忿,但比了比两人胳臂的粗细,果断没敢多吐半个字。
白瓷的茶壶中开始烧水,南宫婼很认真地从一小罐样品茶里推出一勺,放入茶择。茶择中漆黑油亮一片,隐隐又有数缕金毫展露其中,十分精致好看。
这茶陈默正好认得,正是南宫浩曾经招待过他的祁红。乌黑瑞泽,金豪显露,似乎比南宫浩喝得那一款更好一些。
但一样有人不识货,秃顶男人大概觉得找到自己露本事的时候了,当即笑道:
“哦红茶,但这茶太碎了吧?老板娘不舍得放好茶呀。”
陈默瞄了他一眼没说话,南宫婼脾气好,人家是客户又是陌生人,她也没什么解释的兴趣,只说了一句:
“它是这样的,没有更好的了。”
这话落在秃顶男耳朵里,却更像是示弱,他立时大悦:“没好茶找我啊,全国什么地方我没去过,什么好茶我没见过。我跟你说,红茶,一定要选福建的大红袍,那可是当年乾隆皇帝都说好的茶。
这茶就那么几株长在悬崖上,一年嘛产量有限,不过老板娘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弄个几两过来,就是贵点。”
“就是贵点?”琴清在一旁终于听不下去,嗤笑道:“再贵都行,您能弄到多少我要多少。一两多少年?二十万够不够,五十万够不够?”
买一两茶开口几十万,换在真不懂茶人的耳朵里,大约也只会觉得是开玩笑。
可秃顶男偏偏又是懂那么一点的,这一听先是心痒,但旋即就知道不对了。五十万买正宗大红袍?贵么?真不贵!
武夷山崖顶上那两株乾隆御封的茶树,一年的产量两斤都不到。而且出炉后一半直接送去了中南海,另一半才以拍卖的形式销售。
去年的大红袍新茶,一两拍出了四十万的高价。琴清开口五十万不算少了,但这种茶要能弄到,一点溢价又算什么。
吹牛皮最怕碰上懂行的,在一些普通茶行无往不利的秃顶男干笑两声:“我先去问问,不急不急。”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了,琴清可还想说呢,不过一直安静的南宫婼倒是先开口了:“大红袍是青茶,不是红茶。”
呵呵,琴清在心里笑开了花,她还没真没想起这茬。
秃顶男更尴尬了,半句话不敢说了,但也没走的想法,只是装死一样地盯着南宫婼的茶碗不说话。
他这意思连陈默都看懂了,就是想看看琴清话说得满,这里茶到底怎么样。茶要不行,他就又可以继续大放厥词。
可惜在南宫婼烫杯摇香,揭开盖碗的刹那,如花似蜜的醉人甜香便弥散在空气中。根本不用谁再来解释,蠢材也能闻出这茶不可能是什么次等货了。
将将止沸的开水缓缓入碗,缕缕蜜香更是止不住地往所有人鼻尖里钻,舌尖上沾。茶还没喝到,已经是让人口齿生津,满嘴甜香了。
鲜红的茶汤滴入公道杯,再倾入茶杯,滴滴晶莹透亮好似琥珀。不去动它,光是看着就已经醉人。
馋虫已经爬出肚子的秃顶男忍不住先喝了一口,眸子瞬间大亮,仰头杯空。
“这茶,多少钱?”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比大红袍便宜。”琴清还没喝茶呢,先笑起来:“一盒也就两万,半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