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缜一噎,可当他从方不言口中听到那个名字,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难掩的情绪。
是厌恶,是仇恨,是渴望,还是莫名?
方不言拍了拍谷缜的肩膀,道:“被关了这么多年,还想再看一看东岛的风光吗?”
“嗯。”谷缜点了点头,道:“明日就去。”
方不言大笑道:“何必这么麻烦,跟我来吧。”
他一手提在谷缜肩膀处,谷缜随即感觉到一阵微微眩晕感,忍不住闭上眼睛,耳边却听得风呼啸之声,待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腾空而起,方不言就在自己身边。
这还不算,他两人越飞越高,直至云朵如触手可及,谷缜往下一望,硕大东岛在他脚下露出全貌,果真形如灵鳌。岛上建筑依稀可见,而行人有如蚂蚁一般,穿梭不停。
谷缜从未有过这般体验,他正要注目环视,忽略湿气逼人,眼前已经蒙上一层水雾,他忙不迭揉了揉眼,再看时,已经穿越云霄,来到云层之上。
云层之间,雪白的云团如同海浪一样翻滚碰撞,在不同于海色的蔚蓝中,滚滚云流横空而过,如九天银河,自天空坠落,直泄深谷,气势滂沱,宏伟无垠。
而云层之上,煌煌大日横亘天中,无穷炽力蔓延无际,将整个天空与云海化作金红色,云海仿若于那刹那间化为无边火海,谷缜己身立身其中,只觉连自己的魂也被化入其中。
“啊!”
他已经忍不住叫了出来,就在此时,只见方不言以手一拍,一道冰流自他肩膀传入四肢百骸,瞬间游走于奇经八脉,将那种炽热消融之感消除。谷缜才重重喘了一口粗气。
“你这是……”
谷缜决计想不到仅凭凡人之力就能遨游云海,忍不住询问方不言身份,却被方不言打断,指着云海道:“你且先看。”
方不言的话听在谷缜耳中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谷缜心中疑惑登时全消,顺着方不言的意思朝远处看去。
有人说天下浩瀚之处莫过于大海与天空。大海谷缜是看惯了,唯有天空,正如爱莲说之莲花,只能仰头远观不可亵玩。寻常之人难得有徜徉于云海之中的体验,谷缜心中的惊疑已经消去,只有纯粹的欣赏。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东岛已经化为一个黑点,分辨不出哪里才是,而在他心中浩瀚无垠的大海,此时也不过一个大湖一样,虽然同样浩大,可是边际还有依寻。
“看看吧,你所认为的,广大到永远脱不出去的牢笼,真正跳出来,也不过这样罢了。”
“你以为的孤寂悲苦,其实同样有人感同身受,甚至比你还要痛苦。”
谷缜不知怎么,此时此刻忽然看到一幕幕儿时的情景,不知怎地,心头一恸。
“不可能。”
谷缜知道方不言说的是谁,也清楚方不言是为谁而来,虽然震惊于方不言神乎其神的手段,只是他心结已深,此时兀自强硬道:“你说的那个人我绝不会原谅他。”
“哈。”
方不言一声轻笑,道:“我只是有感而发,并未刻意说谁,少岛王何必这么激动?”
“我……”
谷缜一时辞穷。
说来也怪,往日谷缜在东岛凭借伶牙俐齿,谁也辩不过他。所以他对自己的言辞话术极为自信,自信没理也能辩三分,然而遇到方不言却如遇上了天敌,无往而不利的话术接连失利。
“罢了,时候不早了,太阳都快落山了,我该回去了。”
方不言老神在在说道。
谷缜抬头,发觉太阳正在当中,位置比之刚才并未有明显变化,疑惑方不言为何说太阳下山了。
就在谷缜回头的功夫,方不言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不见踪迹。
“哎?”谷缜快步走到方不言消失的地方,四处寻找,叫嚷道:“你走了,我怎么离开?”
他放眼望去,云海翻腾,似乎在酝酿着未知的变化。谷缜少年心性,从未遇到这样的奇异之事,一时惊慌失措。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正在思索是什么不对劲,发现云层发生莫名变化,缓缓化作一个大漩涡,层层漩涡中传来一阵绝大的吸力,将谷缜牢牢吸引,而漩涡中心忽然裂开一个大口子,如同洪荒凶兽大嘴,里面深邃无垠,将谷缜吞了进去。
谷缜心头悸动,仿佛四周均是冰冷潮湿的石壁,倾压而来,让人窒息。那一刹那,孤寂,绝望如怒潮涌至,将他团团包围,谷缜忽然想起不见天日的时日,胸中不平之气汹涌澎湃,来回冲荡。
“我是冤枉的,冤枉的。”谷缜凄声厉叫,“谷神通……白湘瑶……你们瞧着……我一定会出去,我一定会出去……”那喊叫如野火经风,熊熊燃烧,又如狂飙扫过,激荡着谷缜的整个身心。他胸中那股怒气随着叫喊声,亦是涨到极点,猛然间,他浑身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谷缜心中豁亮,眼前仍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以为自己还在九幽绝狱。翻身间感觉触手绵软,不像是他睡惯了的潮湿岩壁,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脱罪,离开了九幽绝狱。
“醒了。”方不言淡淡问道。
谷缜眼前陡然一亮,方不言手持烛台过来,烛火摇曳,四周清晰起来,露出四周轮廓。谷缜觉着房间内种种摆设一阵眼熟,淡淡书香扑面而来,举目望去,架上书籍,桌上文具无不叠放整齐,在看他躺着的床上,床上流苏低垂,纱帐如烟,笼着锦绣被褥。他猛然想起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见到方不言,谷缜下意识向窗外看去,只见天上繁星点点,一轮弯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果然是时间不早了,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谷缜重复着方不言的话,翻身起来,走出房间,用力在地上一踏,笑道:“还是脚踏实地舒服。”
方不言问道:“你是看出什么了吗?”